一旦放了假。
    海淀确实跟农村差不多了。
    街面上的学生们不见了踪影，路边的田地里，白雪皑皑，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放了假的孩子们，热热闹闹的打雪仗，小脸冻的通红
    个头稍微大点的男孩子，则是堆雪人，然后在把堆成了四不像的雪人身上，用手指头戳个窟窿眼，塞枚鞭炮进去，点着后嘻嘻哈哈的跑开。
    “砰~！”
    骑着车的李峰，被鞭炮声吓了一个激灵，单腿撑地后，看着不远处的场面，失笑的摇了摇头。
    自己应该是最晚出学校的那一批了，家还是得回，不过下雪天骑自行车，确实遭罪的很。
    地面上，晚上来不及清扫的雪，在路面上冻结实后，第二天滑不溜秋的，轮胎轧上面后，发出了叽里咕噜的破碎声。
    学校食堂关了门，早晨起来的李峰还饿着肚子，夹冰带雪的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把头顶上的雷峰帽压了压，继续埋头骑了起来。
    过完十五才开学，这中间的日子，还是得好好琢磨琢磨。
    相比起学生们，大人们无异于要忙活许多了，有钱没钱都得过年，年关前还得把最后一班岗给站好，一直到厂里贴出放假通知，才能一股脑涌进百货大楼或者供销社里，采购年货。
    李峰因为不在厂里，具体放几天，让申总工自己看着来。
    气喘吁吁的把自行车骑到东直门，一直到厂门口这里，李峰这才感觉路好走多了。
    轧钢厂大门前的马路，不论是雪还是冰，都被铲的干干净净，堆到了一旁的绿化带里，跟外大街一比较，清清爽爽。
    “李学武，可以啊，这，这是保卫科铲的，辛苦~！”
    在内城，一路骑过来，李峰有的地方，甚至都得下车推着走，没想到自家厂门口，他们倒是一点没偷懒。
    领导开心呐，这在外学习这么长时间，厂里的作风丝毫没拉跨，领导不在的时候还能这么严格要求自己，谁见着不开心，再说，这条路，还真不短呐~！
    正好站在门口李学武被李峰逮了个正着，给狠狠的夸上了一通。
    站着岗哨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看上去有些想解释，但偏偏又不好解释的样子。
    “是，江德福带人铲的，李副书记~！”
    跟李峰敬了个礼，李学武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倒是没有居功，江德福那边的人，顶多算是挂名，跟保卫科的接触也不多，说起来，真不完全算是保卫科的功劳。
    “哦~，那也行，都是为厂里做贡献~!”
    听到江德福的名字，李峰诧异了一下，这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一个人，感情，还真老实憨厚上了，自个还心想今年有了新变化呢~！
    “有事么？”
    看着李学武站在门口，像是特地迎接自己，但偏偏又不开门，李峰侧过脑袋，看着他略显木讷的样子，疑惑的问道。
    “李副书记，你最好，到里面看一下，里面有些东西，别人送过来的，科里，不知道怎么处理~！”
    主动接过了李峰手里的车把，把自行车停在了门卫室门口，李学武打开了房门后，李峰就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
    好家伙，这门卫室还是门卫室么，里面一箱箱堆积的，把门卫室，硬生生的当成了传达室。
    李峰随手打开了一件纸箱子，踮起脚尖，瞅了瞅，乖乖，是大号医用盐水瓶，里面装着的，跟机油一样的物质。
    随手拽出来一瓶，李峰拔出了橡胶塞子，嗅了嗅，好家伙，是香油~！
    这一瓶瓶，全是灌满的香油。
    “里面还有，都是昨天下班后送来的，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也不说，没让他们进厂里，最后放下了东西就走~！”
    这哪里还用猜啊，李峰这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单位送的了，李峰顿时都被气笑了。
    “全都是？”
    其他的箱子，李峰也懒得打开一个个检查了，这还能是哪个单位送的，一猜就知道哪个单位~！
    就是不知道，他们单位是不是把自己的过节的慰问品，给扣住，一股脑全送轧钢厂来了。
    是为了堵自己的嘴，还是来堵厂里，职工们的嘴，他们是为了一期剩余的那些家属房，不惜一切代价了。
    “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李学武打开了门卫室里边值班室的房门，呵，好家伙，这下，李峰不用打开箱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电视机，津门产的京城牌电视机，包装的纸箱子上面，已经都写出来了。
    楚恒他们还真弄来了好东西，李峰来了几年，这玩意只听说生产了出来，具体在国内见过的次数，还是只手可数。
    结果，门卫值班室的角落处里面，愣是堆了三台，估计是他们，也只弄到了三台，至少比轧钢厂利害多了，轧钢厂可是连一台指标都弄不到。
    “嘿，还真有能耐了还~！”
    这玩意，别说百货大楼里都没有上架，普通家庭，能有台收音机就不错了，高端，很高端，不愧是粮食系统，相比起香油，。
    除了夺人眼球的电视机，还有其他不少好东西，值班室的高低床上，都堆满了，也怪不得李学武会把门都给锁上。
    李峰估计，搞不好门卫室昨晚，都不下两个人在里头值班。
    十来寸的电视机，还是黑白的，别人是稀罕，李峰却是震惊了过后，也就震惊了那么一下，至于看电视。
    这年头，指望那两根伸缩天线，还真不知道，能收到几个台。
    “你哥知道了么？”
    示意李学武把门给锁上，李峰大拇指蜷缩起来，敲了敲脑壳，头疼啊，老战友这么做，他不是代表单位在给送礼，这是要收买整个轧钢厂全体职工，堵住全厂上下，所有人的嘴啊~！
    就问，哪个干部职工，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我哥知道，但他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去医院了，我嫂子肚子疼，早晨送医院了，可能要生了~！”
    “那你可是得添个大侄子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东西很棘手，李峰很头疼，退回去，退回去还怎么堵得住厂里人的嘴。
    正好，剩下的房子，没人要，就没人要，他也考虑过顶楼的问题，只是没想到还有一部分带院子的一楼没人要。
    估计，这三台电视机，就是冲着一楼来的。
    这种事情，最好的处理方式，还是会议上处理，李峰也不想擅自做主，烫手的山芋扔会议上，二期项目，今年年中就得开始了。
    如果二期再有顶底楼剩下，累计起来也不少套了。
    没房子的时候，想着上楼，现在能上楼了，还想着捡便宜，是时候该解决了，给观望的职工们做个榜样。
    继续等下去，厂里只能给外人来捡现成的了。
    三食堂，李峰来解决肚皮问题了。
    学校的食堂停了，厂里可没停，不光没停，年底反而更红火了。
    “那个，南易，给我拿俩馒头，先垫垫~！”
    走进饭堂，看着后厨被蒸馒头整米饭的弄得烟雾缭绕，李峰朝着窗户嚎嚎着嗓子，急不可耐的把票塞进了箱子里。
    “呦，李副厂长回来啦，馒头还没好呢，刚放进去蒸，要不，让南师傅下碗面条吧~！”
    “都行，都行，早晨没吃饭，赶紧的~！”
    平常懒得吃挂面的李峰，也管不上那么多了，又补了两张粮票进去，回到座位上，就寻思着门卫室里的那些个东西。
    “大礼堂要不，放一台，会议室，放一台，撑撑场面，那还有一台，嘶，不好分呐~！”
    送给自己的礼，李峰不敢收，但给厂里全体职工送的礼，李峰敢收，不光敢收，胆子还很大，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还少送一台。
    要是给三分厂一台，那不用想，一分厂肯定也要来讨债。
    要是给一分厂，那三分厂的人也得来掀桌子。
    “算了，会议室不放了，回头都给我看电视去了~！”
    等南易端着碗面条，给李峰送过来时，就见着李副厂长，坐在位置上自言自语。
    闻到面条的香味，李峰绿着眼睛，呼呼大口吃了起来，倒是没想到，南易一屁股坐了下来。
    “去帮我拿两瓣蒜~！”
    “我要结婚了~！”
    两个人的对话，驴头不对马嘴，南易也没有起身去拿蒜子，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结就结呗，去给我拿两瓣蒜，吃面不吃……！”
    “我要跟梁拉娣结婚了~！”
    失魂落魄的南易，不知道在这个时间，想到了谁，李峰的话完全当成了耳旁风，也对，只有李峰知道，他心底的遗憾。
    “你俩啊，就该在一起，哝，份子钱，我就不去了，没时间，喜糖你先欠着~！”
    擦了擦嘴巴，从口袋里数了两块钱，李峰索性也不要蒜子了，人生谁没有遗憾，他还有遗憾呢，把钱塞进南易上衣口袋里后，拍了拍他胸口，自己起身去拿蒜子了。
    “你呀，不亏，以后日子过起来，才知道有多红火，寡妇和寡妇，差距大了~！”
    虽然人是铁饭是钢李峰记不太清楚剧情了，但两个人确实日子过得，美滋滋的，这拉跨着脸，新娘子看到可不合适。
    “丁大夫呐，人家是知识分子，你俩走不到一起的~！”
    “那你俩能走到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