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操心槐花小丫头的婚事,拉着耿二好好说道了一番,惊的耿二后怕不已。
“阿福,可是真的?”
“我亲自去打听的,错不了。”
“可是这亲事已经定下了,如何能反悔?”
耿二当时就愁的苦起脸。
管家也叹口气。
“也是,这眼看着日子就到了。那家人急着呢,来问了两次了。明里暗里打听老爷的病。”
管家说着话眼睛一亮,拍一下脑袋说:“老爷身子不好,府里如今不宜办喜事。”
耿二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
“对啊,老爷、太太身子都不爽利。主子们这样,奴才哪里就能办喜事?”
管家和耿二互相看着笑了。
“阿福,再来你就这般说,直接挡了,到时候让翠儿上他们家一趟。”
耿二把管家打听到的跟翠儿一说,翠儿也吓了一跳。
“面上看着挺不错的一家人,内里却是个奸诈的。耿府的主子们都是仁义的,可咱不能没良心。当初玉兰那事,要不是大少爷出面,玉兰早被折磨死了。可最后,香的臭的都往大少爷身上泼,想起这事我心里就堵的慌。”
“亏是槐花还没嫁过去,来的及。”
翠儿皱着眉头说:“万一那家人就是狗皮膏药,撕不下来怎么办?”
“先拖着,府里老爷、太太身子不好,不宜办喜事。这是做奴才的本分,想来也能说过去,他们不也是要借府里的势吗?跟主子搞好关系,想来他们求之不得呢。”
“那老爷、太太身子好了呢?难道槐花就得嫁过去?我听着那家就是个狼窝。”
“这,先拖着吧,等老爷身子骨好一些,我去问问大少爷。”
“嗯,大少爷心善,又是个有主意的。”
表面上看轻寒云淡风轻的,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槐花的事。看着家里不像准备喜事的样子,倒是放心了不少。想来耿叔和翠姨都是疼儿女的,不会明知那家人有问题,还把槐花嫁过去的。
到了正日子,轻寒一整天心里都慌慌的,早几天就想问石头,可又张不开口,怕一开口石头听出了什么。如今石头天天跟着轻寒,又在公署的小车班。见识不是一般,机灵的不得了。轻寒不敢在石头面前表现出自己关心槐花,怕吓着石头。
快到中午,轻寒就坐不住了,起身走出办公室。
院子里轻寒没看见石头,心里一紧。抬脚出了公署的院子,叫了洋车,直奔耿府。
耿府门前静悄悄的,进了门,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轻寒一路走来,没瞧出来一点办喜事的气氛。心里到底松了口气,轻松的直接去了太太的院子。
老爷今儿精神好,坐在廊下阴凉处,太太坐在一边,两人低声说着话。轻寒站在门口看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进去,拐了弯回了自己的院子。
轻寒前脚进院子,后脚耿二就跟这进来。
“大少爷。”
“耿叔。”
“大少爷还没吃晌午饭吧?我这就让槐花去做点可口的吃食。”
“不忙,耿叔过来有事?”
“没……没什么事,就是刚儿看见大少爷在院子门口闪了一下,过来看看。”
轻寒笑笑,耿二去了厨房。
今儿天热,烈日炎炎,一丝风都没有,呼吸间都是热气。轻寒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树,郁郁葱葱,浓烈的绿色给酷热带来一丝凉意。
轻寒高兴起来,看着院子里从小看大的风景,今儿格外的养眼。
轻寒的目光移向院门口,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槐花提着食盒走进来。
“大少爷,洗手吃饭吧。”
轻寒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
“做了什么好吃的?”
槐花放下食盒,俏皮的看一眼轻寒。
“不告诉你,我去打水。”
轻寒站在脸盆架子前洗手,槐花拿着毛巾站在一边,少女身上的幽香淡淡的,轻寒洗的很认真,打了两遍香胰子。槐花咯咯笑出了声,宛若莺啼。
“大少爷,干嘛打两遍香胰子?那东西精贵着呢,一遍就干净了。”
“槐花喜欢?”
“喜欢,太太赏了一块给我娘,我娘舍不得用,给了我。我洗头的时候才舍得用,可好闻了。”
“正好我这里还有一块,一会儿槐花拿去用吧。”
“还是大少爷自己留着用吧。”
“我不喜欢那味道,这不怕用不完,才打两遍的。”
“那好,谢谢大少爷。”
槐花打开食盒,轻寒看看菜品,都是自己喜欢的。
“大少爷,尝尝味道。”
“嗯,槐花的手艺越发的精进了。”
槐花嘻嘻一笑,转身给轻寒倒了一杯热水。
“晚上有事,来杯浓茶。”
“别老熬夜,还喝浓茶,对身子不好。”
槐花绷着俏丽的小脸,一本正经的教训轻寒。轻寒抬眼宠溺的看一眼小丫头,低头用心的品尝小丫头为自己准备的午餐。今儿的温度似乎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连心里都热浪翻滚。
自此,轻寒爱上了回家吃饭,早中晚三餐都在家里吃,每天冒着烈日来回跑,没几天,原本白面小书生就见了黑。
太太以为儿子累着了,心疼的连着几天嘱咐翠儿。
“翠儿,寒儿越发的消瘦了,想来做事太辛苦。槐花那丫头手艺好,让她精心着点,寒儿喜欢她做的饭食。”
“是,太太,今儿早上就给槐花说过了,让她只操心大少爷的饭食就好。”
得了吩咐的槐花更是尽心尽力,每天换着花样为轻寒准备。这样的日子让轻寒有了岁月静好的感觉,不去想那么多,外面那些乱糟糟的事,与己何干?如果能这样,心里装着一个人,每天都能够见着她,听她悦耳的声音,看她窈窕的身影,闻着淡淡的幽香,想伸手轻轻抚过她潋滟的双目,这样的日子挺好。
轻寒有些沉醉,从不知自己的感情来的如此热烈,如此浓郁,如此愉悦。
老爷的身子时好时坏,也是酷热难熬。太太又不让用电风扇,说那玩意吹着容易得病,不如坐在树荫下舒服。
太太的身子骨倒是好了不少。柳姨娘那遭心的事太太不想管,也管不着。如今府里的儿子都不住在府里,长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耿府的庇护了。
老爷如今一直住在太太的院子里。晴姨娘天天过来,当年西风离家的事晴姨娘早就不介怀了。儿子有自己的生活,女儿嫁的好,过得幸福。一辈子不就图个儿女幸福吗?晴姨娘拎的清,说到底老爷、太太没有坑自己生的孩子,一心为孩子们着想。曼妮说的对,争了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如今老了,有个人唠个磕,说说话,那就是顶好的。每天过来,跟老爷和太太说说话,挺好。柳姨娘很少过来,让菊花传了话过来。说柳姨娘开始茹素念经,为老爷、太太祈福。
老爷原本就不待见木讷的柳姨娘,又出了乔氏的事,老爷心里更加不喜。总觉的是柳姨娘作的,自己懂事听话的三儿才学会了顶嘴和叛逆。不来更好,省的看见那张木讷不讨喜的脸生气。
晴姨娘性子爽朗,生气高兴那张漂亮的脸都很生动,如今老了,看着也还是讨喜。
偶尔曼妮带着儿子回来,院子里热闹极了。三人倒是很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
八月,南京政府彻底接手了北京城,从此再无北京城,国民政府定都南京,而北京不适合再用“京”字,设立北平特别市。
八月的中旬,贝勒爷又来了耿府,老泪纵横的说:“他们这是彻底绝了大清国的念想啊。”
老爷一捋袖口,跪着给贝勒爷请安。
“贝勒爷,想我耿家世代忠良,是下臣无能啊!”
贝勒爷哭着扶起老爷。
“这都是命啊,大清国早就完了,是我不甘啊。这心里堵啊,堵啊。”
两人抱头痛哭一场,贝勒爷走后,老爷又吐了血。
轻寒回来时,老爷已经吃过汤药睡下了。太太抹着泪说了今儿的事。
“寒儿,这皇上是真回不来了?”
“母亲,回不来了。如今是民国了,南京才是皇城呢。”
太太垂泪。
“那寒儿的差事可会有变化?”
“不会,母亲只管养好身体,外面的事有儿子,母亲不必担忧。”
太太欣慰的笑笑。
“我儿是个能干的。”
西风当天晚上匆匆回来,直接进了太太的院子。
“母亲。”
“坤儿回来了。”
“母亲,父亲怎么样了?”
太太叹口气。
“从皇上离了紫禁城,老爷身子就没好过,前一阵子,东陵出事老爷就差点过去了。今儿贝勒爷来了,跟老爷说以后没有北京了,改北平了。贝勒爷前脚走,后脚老爷就吐了血。大夫说老爷若是再受刺激,怕是不好。”
西风了然,摇摇头说:“母亲,这也是大势所趋,等父亲想通也就好了。”
“就怕他过不了这个坎。”
“父亲是通透的,想来会想明白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愿如此。”
“母亲身子可还好?”
“还好。坤儿去看看你姨娘吧,昨儿还说起你呢。”
“好,这就去。哦,对了,母亲,我记得父亲和您都喜欢那家老字号的烤鸭,我带两只回来。”
“坤儿有心了,等老爷醒来,都在这儿用饭吧。老爷许久都没见坤儿了,嘴上不说,心里想你呢。”
“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