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摇摇头说:“你们这账就是个幌子,日本人要的根本不是这个。看不懂不说,即使能看懂又能怎样?这一点他们清楚的很,无非是想让你们心里害怕。他们要的是图,要的是奉天人世代守着的秘密,要的是金银铜铁和煤,要的是奉天甚至东三省所有的财富、土地、山脉、宝藏。”
轻寒此番话说出来,绕是见多识广的赵老板和徐老板也一脸惊诧。这些话,放眼奉天,甚至整个东三省,有几人能看透、肯看透、敢看透?今日却从这表面上看似奉天最大的汉奸嘴里吐出来了。怎不令人心惊胆战?两人甚至有一瞬间的害怕,这莫不是换着花样试探呢?
两人眼底闪过疑虑、惊慌、不解,但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那些念头一闪而过,两人的眼神瞬间清明。如今奉天是满洲国的,满洲国的皇上是咱大清的皇上,错不了。据可靠消息,耿先生世代食君俸禄,满门忠烈。就冲着人家不远千里从皇城一路追随皇上到奉天,那就是一个字“忠。”
作为中国人,生意做的再大,个人再有本事,那也离不开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眼下虽然日本人来了,表面上看似帮着皇上,帮着满洲国,可他们的作为却实在不敢恭维。烧杀抢劫,明抢暗夺,嘴上说着五族协和,实际上一味欺压中国人,掠夺侵吞中国人的财富。有些正义之感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实则异常憋屈恼火。只是个人力小,面对强悍野蛮的侵略者无能为力。为了自保,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耐,曲意奉承。
能看透时下局势的奉天人,虽然不多,但恰好赵老板和徐老板就在其中。电石火光之间,两人已是百转千回,心中瞬间做出了决定。
两人不约而同同时看向轻寒,目光灿若星辰,清明坚定。
赵老板语气沉缓,开口说:“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我等早已看透。可眼下,日本人兵强马壮,整个奉天乃至东三省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皇上那里恐怕都不能肆意,仅凭你我三人,怕是难以对抗啊。”
徐老板也频频点头,皱着眉头说:“是啊,即使我们出钱购买武器扶植起一支队伍,短时间内也难以跟日本人作对啊。”
轻寒笑着摇摇头说:“二位乃商人,而耿某也不过一介书生,即使有心也无力。倒不如曲线救国,暂时修养生息,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轻寒话音一落,两人的眼睛立马锃亮。
“对,保住咱的矿,保住咱的财,保住咱的人,眼下就是最好的举措。”
轻寒点头说:“两位所言极是。这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也是二位力所能及的。不日,日本人就会动手,二位可要用心准备,当然,我亦会尽力斡旋。”
“好。”
“赵老板如今是奉天商会的会长,奉天的商人赵会长可都摸透了?”
赵老板胸有成竹的说:“一辈子生活在奉天,谁家什么情况心里都有数。耿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心里有数,必不会让人抓了把柄。”
“好,有二位这样的人,何愁满洲国!我会亲自向皇上禀报二位的大义凛然,皇上定会欣慰。二位一心为国为君,也一定会为家族和子孙赢来世代的荣华富贵。”
三人对视一眼,了然于心,笑容满面。
赵老板和徐老板此刻才诚心诚意的递上礼品。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轻寒这才注意到两人进门时手里拎的礼品盒竟然没放在客厅,而是拎进了书房。心下疑惑,笑着说:“这是何意?”
两位老板笑着说:“一点小意思,耿先生是做大事的人,这些也许能有所帮助。”
两人一边说,一边主动拆掉红绳,打开礼品盒。两只盒子里竟然装满了一沓一沓的纸币。
轻寒看着纸币,心里想的却是同志们的伙食有着落了。
两位老板看着轻寒晦暗莫名的神色,有些摸不清眼前人的意思了。赵老板试探着说:“小小敬意,耿先生可别嫌弃。”
轻寒坦然一笑说:“二位有心了,耿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哪里,哪里,都是自己人,耿先生不嫌弃就好,就好啊。”
赵老板和徐老板走时已经是豁然开朗,脚步矫健,心情轻松。
轻寒的心情也好的很,天寒地冻的,山上的同志们最是难熬。最近城外总是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虽然只是小小的胜利,但总是让人高兴。也让整个奉天的老百姓知道,小鬼子长不了。
轻寒送两位老板往外走,走出书房,就看见偌大的客厅里,槐花独自一人坐在壁炉前,面朝书房的方向。
槐花看见三人出来,急忙起身走过来,笑着说:“可是忙完了?”
两位老板笑着跟槐花告辞,夫妻送两人到门口。
客厅里,轻寒走到槐花刚刚坐的位置,优雅的坐下。这位置直对着书房,可以看清楚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无论从那个方向来人都会第一时间落在眼里。一瞬间,轻寒心里扬起风浪。
轻寒伸手说:“过来。”
槐花乖巧的走过来,轻寒用力拉着槐花坐在自己的膝头。
低头柔声说:“谢谢!”
槐花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轻寒,目光潋滟。
“寒哥,我是您的妻。”
“是,你是我的妻。”
两人安静的坐着,壁炉里的火光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在静谧的客厅里格外喧闹,通红的火光印照着两人亲密的身影。
许久,槐花柔声说:“身子骨才好,歇下吧。”
轻寒笑了,低声说:“越来越像母亲了,尤其这说话的口气。”
赵老板到家后不顾已快到午夜,叫了心腹的大管家在书房商议。紧接着,大管家连夜忙碌,招了赵老板的所有心腹当夜就开始忙碌。
赵家的大管家雷厉风行,把人分成了几波。擅长做账的继续做账,按着赵老板的话说,做的越细越好,越多越好。擅长经营的连夜奔赴赵家所属的实业,与具体负责人商议。最后只剩大管家和另外一个擅长绘图的老人。这人祖孙三代都为赵家做事,跟大管家一样,赵家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倚仗,对赵家那是忠心耿耿。此人深谙老矿的探查之术,赵家的矿脉图除了当家人能看,也就只有他能拿在手里仔细琢磨一番了。即便是大管家也只能偶尔瞅一眼,从不敢仔细琢磨。赵家的矿脉图也是赵家的当家人和此人不断填补、完善、修改,才有了现在这份业内人人都羡慕的矿脉图。
这会儿,赵家的这三位主儿,凑在书房里,昏暗的灯光下,三个脑袋扎在一堆,仔细研究桌上的老图。
“怎么样,行不行?”
老者摸摸胡子,慎重的点点头说:“可以一试。”
“那就赶紧的吧,说不定,天一亮小日本就上门了。”
“来,老三,帮个忙。”
赵老板招呼大管家,三人小心翼翼的把桌上的图挂在墙上。老者就站在图前继续研究图,赵老板和大管家则把一张做旧的图纸平铺在书桌上。一切准备就绪,老者长出一口气,静心平气,提笔开始。赵老板和大管家屏住呼吸立在一边。
直到天光放亮,老者才收了最后一笔。
“老爷,成了。”
大管家激动的低叫一声,坐在椅子上刚刚闭上眼睛的赵老板瞬间清醒,起身走到书桌旁。
老者则疲惫的放下笔,走到地当间,活动活动僵硬的腰身,闭上眼睛,用力揉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清醒。一整套动作下来,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转身看着赵老板和大管家惊喜的笑模样,长出一口气,抬脚上前,与赵老板和大管家一起仔细看图。
三人一边看新作,一边与老图仔细对比,改动的地方再三确认、琢磨、考虑。
老图是赵家几代人的心血,也是赵家人子子孙孙的财富,绝不能拱手相让。
新图想要做的逼真,难度很大。既要与真实的地貌相符,又要与正在开采的地段相符,还要巧妙的避开尚未开采的矿脉,还要准备一套令人信服的说辞。为了这张图,从接到耿轻寒的暗示后,赵老板、大管家、和老者关在书房里,仔细研究琢磨了三天,画了无数个小图,斟酌再三,又去实地走了几遍,反反复复,费尽心思最终才在昨夜一气呵成,完成了这幅堪能乱真的新图。
如今这幅图放在书桌上,晨曦中熠熠生辉。
别说是一门外汉,即使从小到大无数次看过矿脉图的赵老板都叹为观止。
赵老板一边摇头一边感慨:“了不得啊,了不得。完美,真完美,真没想到。”
赵老板伸出手轻轻抚摸图,感慨万千。
许久,赵老板抬头看着老者,郑重的说:“兰叔果然是我赵家的宝啊。”
“老爷过奖了,不敢,不敢,老兰受不起啊。”
赵老板看着兰叔,缓缓开口:“兰叔,你可知道,当年父亲最后跟我说了什么?”
兰叔茫然的摇摇头,大管家好奇的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