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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
却说那谢三爷服了妙手仙子开的药后,又过了两天两夜,到那第三天的早上,他终于是从昏迷中醒来了。
这一醒,当真是恍如隔世。
谢润他昏死过去之前,还身在一永镖局的总局呢,没想到自己这眼一闭一睁,人已经在安丘的一间客栈里了,再一问日子,才知道自己竟已昏迷了将近十天。
那左二爷见三弟醒来,也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话都说不清了,还是一旁的其他人跟谢润说了下这些天发生的诸多事。
谢润听时,也是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感动,听罢之后当即就要起身给二哥磕头,可惜他一使劲便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坐起来……
当然了,这也很正常。
那“盗命繦”的威力可不是开玩笑的,一般来说,人哪怕忍饥挨饿个十来天,也不可能迅速从一条壮汉瘦成皮包骨头的样子,但被这恶咒缠身者,却是一天就要瘦脱一层皮……谢三爷他这次能顶下来,真心是命大,只能说他这三十多年的童子功没白练。
长话短说,那左二爷哭完一阵后,在旁人的提醒下,总算是想起了正事儿来,于是他赶紧派人去请那妙手仙子来复诊,同时也让人去通知了双谐。
然而,由于这是在早上,孙亦谐和黄东来这俩货还没起呢,所以结果还是那扈宁儿和馨儿师徒先到了一步。
这妙手仙子也算是比较有医德的,虽然一永镖局那份诊金她是早就收下了,但她还是决定等到谢润醒了之后再离开安丘,免得这几天里又出什么变化。
眼下,扈宁儿来看了看谢润的情况,便又去开了两个方子,说是最初的半个月服第一副药,半个月后再改服第二副,同时还写了些饮食起居上要注意的点,并承诺只要按照她写的这些去做,不出两月谢润便可恢复如初。
得了这药方,那左二爷对她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甚至打算再加点钱,不过扈宁儿还是拒绝了——她也是老江湖了,“办多少事就收多少钱”的道理,她不会不懂。
这江湖上的买卖,拿少了,是你自己乐意,你兜着,但拿多了……你可得小心,说不准哪天你就得“还”。
扈宁儿这几日思来想去,也隐隐感到发生在谢润身上的事情并不简单,不管这里头是不是真有那“鬼神之术”,她都不想沾上,所以今早开完这最后两副药后,她当场就辞别了左二爷和谢三爷,带着徒弟馨儿马不停蹄就出了城。
她们这边前脚刚走,那孙黄二人后脚便到。
这俩货……各位是了解的,一进屋就是趟趟趟一通便宜话,一边跟谢三爷称兄道弟,一边旁敲侧击地反复提起他俩才是救他命的主力。
最后再以孙亦谐的一句“都是为了兄弟”作为收尾总结,基本上就是单方面宣布了一永镖局上下已欠了他们一个巨大的人情,日后若是不还那就是不要脸啊。
关键他俩一唱一和地站那儿整词儿还整得挺自然,左二爷和谢三爷也都是耿直的汉子,愣没觉出什么不对来。
倒是站在一旁的两名趟子手心里直犯嘀咕:“这两位少侠脸皮可是够厚的……咱刚才去请你们的时候,你们可是赖床、拉屎、洗漱、吃早饭……一样没耽误,来的路上也没见你们多着急,就是进屋前那几步,您二位才迈得风风火火的……结果进来之后还能摆出这副情深意切的状态……这鸡贼的劲儿怎么感觉比咱们这三四十岁的老江湖还厉害呢?”
当然,他们想归想,这话还是不好说出口……
总之,一番寒暄过后,孙黄二人也没有着急去问谢润线索,当务之急呢,还是得让谢三爷先洗个澡。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事儿有那么急的吗?
您想啊……那时可不比现在,咱现代的医院里,昏迷的病人可以靠输液来维持生命,排泄也可以靠导尿管解决;但在古时候,像谢三爷这种情况,只能派人每天按时按量喂点米汤水给他,然后排泄则还是得走原路线,每次有“东西”出来了都得有人来给他清理……这将近十天下来,就算是每天都有在换衣物、在擦洗,那味道也是可想而知啊。
如今谢三爷醒了,而且扈仙子临走前也交代过他是可以洗澡的,那自是要帮他把身上的味儿除了再说。
您还别嫌我这书讲得啰嗦,看惯了那种“某角色昏迷数日,不吃不喝不拉不撒,醒来后不消片刻便可行动如常”的故事,偶尔听听这啰嗦的也无妨呗。
至午时前后,几名下人伺候谢三爷洗完了澡,把他又扛上床,喂他吃了几口东西又喝完了药,这时候……孙亦谐、黄东来和左定坤方才再次来到了谢润房中,并将闲杂人等都支了出去,开始商讨正事。
因为有渺音子的话铺路,所以谢润也没有再去顾虑什么镖局的“行业规范”,很快就把当初走那趟镖的前后经过、以及渺音子对他的提醒都给说了一遍。
“我也没想到……”说完那些,谢润才感叹道,“当初渺音子前辈说,会在‘劫后’来问我话的人,正是二位贤弟你们啊。”
“害,甭说你没想到,我们也没有啊。”黄东来这会儿心里则是在排遣他师父,心说这事儿您既然早就算到了,还把我也给算进去了,那我怕是不管也不行了咯?
而孙亦谐呢,在听完谢润讲述的事情后,略微沉默了一下,便又开口问道:“谢大哥,你刚才说,你到那悟剑山庄交镖的时候,是庄主萧准亲自接见的你?”
“是啊。”谢润回道。
“嗯。”孙亦谐点了点头,“那也是他亲手把这趟镖的尾银交给你的吗?”
“嘶……”谢润闻言,略微想了想,但一年前的这种细节,他确是记不分明了,“当时……萧庄主好像正坐着和我说话,然后……哦!然后他便从后屋里唤了个人出来,是那个人把尾银交给我的。”
“哦?”孙亦谐听到这儿,一双小眼睛一下现出了光芒,“什么样的人?”
“这……”这个问题,让谢润面露难色,“……这我实在是记不清了,想来应该是个不怎么惹眼的人,所以我也只当他是悟剑山庄的一个普通下人而已,没有留意。”
“他给你银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孙亦谐接着问道。
“异常……”谢润皱眉,再三回忆,“……没有吧。”
“那你拿到手的尾银,是什么样的?”孙亦谐又换了个问法。
“诶?”被这么一点,谢润忽又想到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当时我收到的尾银,都装在一个挺大的木匣子里,有银锭、有碎银子、还有成串的铜钱,总之是有整有零的……萧庄主还跟我解释,说是他们山庄里管账房的近来身体抱恙,有一阵子没去过钱庄了,所以一时找不到大面额的银票,只能这样付钱,让我不要见怪。”
“他妈的……”这一刻,左定坤可是坐不住了,因为他事先有听黄东来说过那“盗命繦”的原理,所以刚才他听到“铜钱”二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了,待谢润这整段话说完,左二爷当时就站起来破口大骂,“好你个萧准……都说那悟剑山庄与世无争,授剑师高深莫测……没想到你姓萧的竟是如此狠毒之辈,用那么阴损的法子来暗害我三弟!我……我……”
虽然此刻左二爷很想说一句“我左定坤誓要将你碎尸万段”,但那话到嘴边,他才发现有点难以出口。
为什么呢?
很简单——这事儿有难度。
左定坤的武功自是不差的,差不多就是那些高门大派的副掌门级别,但要说跟萧准这种当世公认的顶尖剑客相比……他怕是还不够看。
别说他不够看,就算是他们一永镖局的三位当家联手,也未必是萧准的对手。
再进一步讲,一永镖局虽有中原第一镖局之称,镖局内的高手数量也不少,但要跟那“人均精英怪”的悟剑山庄对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左二爷稍安勿躁,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两秒后,孙亦谐好似是看破了左定坤的心思,故顺势就跟了这么一句。
“嗯……”那左定坤也是鼻孔里出气,强行压住了火,再接道,“贤弟言之有理……”
“二哥,亦谐,你们在说什么?这萧庄主做了什么?”谢润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这次的“病”是被人下了咒所致,故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时,黄东来才将那“盗命繦”一事跟他说了。
谢润早在兰若寺时便已见过妖魔异事,再加上他对孙黄二人十分信任,当然是立刻就信了——如今他再将此事和渺音子的话结合起来回忆,顿有恍然大悟之感。
“如此说来……”谢润边想边道,“那萧准要害我性命,定与那件我押送的‘东西’有关。”
“不错。”左定坤也接道,“他这是要杀人灭口!”但说完这句,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诶?不对啊……既然是杀人灭口,为什么他要等那么久才动手?”
“那还不简单。”黄东来接道,“要是谢大哥送完那趟镖后不久就出事,你们肯定立刻就会怀疑到萧准的头上啊。”
“嗯……”谢润思忖片刻,接道,“但……他也没必要等上整整一年吧?只要他隔开三四个月再动手,也不会有人想到他头上吧。”
他这么一说,黄东来和左定坤也是有些不解了,但孙亦谐却一脸自信地接了句:“那就‘太早了’。”
“隔了那么久还早吗?”谢润道。
“我这个‘太早’……不是指那个timing距离你送完镖的日子不够远,而是指那时相对于‘现在’而言还太早。”孙亦谐说着说着就连英文词儿都蹦出来了。
“呃……亦谐,愚兄有点听不明白。”谢润确实是听不懂,各种意义上的听不懂。
黄东来和左定坤也都用询问的神色看着孙亦谐。
“谢大哥,你想啊……假如你真的被萧准这咒术所杀,那一永镖局上下查是不查?”孙亦谐道。
左定坤当时就高声道:“那还用说!就算别人都不查了,左某也要一查到底!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只要我还有口气,定要找出真……”
“行了行了……”孙亦谐打断道,“左大哥的意思咱们都明白,那么我再问一下……如果左大哥一直这么查下去,有没有可能查出谢大哥是死于‘盗命繦’这个手法?”
“这就不好说了……”黄东来接道,“一般来说按照武林中人的那套思路来,是不会往这方面查的,但要是实在查不出什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那你说……”孙亦谐又打断了黄东来,“以萧庄主那精于算计的性格,他会不会去提防这种情况?”
“呵……”黄东来这下便跟上孙亦谐的思路了,“那你要这么说的话……姓萧的那细节是有点好啊,不管左大哥是否会做到那个地步,但在萧准的脑子里,想必还是会防这一手的。”
孙亦谐点点头,接道:“所以,站在他的角度上,要是太早动手,是不是反而有可能导致别人在他实施他那个‘大计划’前就查到他头上去?”
“如此说来……他选择现在动手,岂不是表明他那个‘大计划’马上就要启动、或者已经开始了?”黄东来接道。
“没错。”孙亦谐眯眼笑道,“很有这个可能。”
他俩这思路是对上了,但那左定坤和谢润却还没跟上呢,两人愣了会儿,左定坤才问道:“二位贤弟,你们说的‘大计划’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孙黄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孙亦谐便把三个月前他从亢海蛟口中套出的、关于萧准正在收集剑客的血和剑的事情说了一遍。
左二爷和谢三爷听到这诡异之事,再结合萧准的手下可能有人会使用“妖法”这一情况……当时就觉得头皮发麻啊,因为他们已经很难想象萧准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了……
“二位贤弟,此事非同小可……”左定坤正色道,“按你们所说,?这萧准在做的怕是能撼动整个武林的大事,要不然他也不会仅仅为了以防万一,就敢对我们一永镖局的三当家下手。”
“是啊……”谢润也神色紧张地接道,“依我之见,现在已不是为谢某一人寻私仇的时候,我们得立即广发武林贴,将萧准的阴谋告知各路……”
“害~”孙亦谐还没等谢润把话说完,便扭头向天,嗤之以鼻,“发个毛……”他那口头禅之一也是脱口而出,“咱手头什么证据都没有,就靠我们四个人,空口白牙,说一个关于‘盗命繦’和‘血剑’的故事,就想让全武林帮着我们去干萧准?”他顿了顿,“这种搞法,不但成不了事,还会打草惊蛇吧……”
“那孙哥你的意思呢?”黄东来自是知道孙亦谐已经有主意了,所以也是顺水推舟这么一问。
“我不是说了嘛,从长计议啊……”孙亦谐道,“既然我们已经推测出谢大哥此番咒发是萧准的计划启动的信号,那想必姓萧的很快就会有所动作……而且他的行动一定与谢大哥押送过的那件东西有关,还是公开的那种……我们应当利用好自己现有的优势,静观其变,引蛇出洞,这才能占得先机……”
“哦~”黄东来摇头晃脑地应了一声,并继续问出了谢左二人也想问的问题,“那我们具体又该怎么操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