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烟翻滚的灶台前，老车一阵翻炒过后猛的将锅骤起。
    “上菜！”
    一盘色泽鲜亮的辣椒炒肉装盘。
    钉子前脚上完菜，后脚回到后厨继续配菜。
    桑萍一边收拾客人刚离去的饭桌，一边不时的看向吧台里的娃娃车。
    娃娃车里，吱吱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左顾右盼，时不时还用左手打一下自己的右手，然后还高兴的笑成一个小弥勒佛。
    引得周围食客投来笑声。
    九月眨眼过去，一家人的生活基本没有因为小车开启的初中生活而发生什么改变。
    今晚的生意较之前两日算得上不错，从小车傍晚吃了饭上楼到现在，门内的客人没断过。
    终于到了九点半，桑萍收拾完眼前这一桌再没有点菜的客人，她回到吧台正欲坐下歇息片刻，大门外忽的一个人影出现。
    桑萍想着店里的生意天天都向这么好可就好了，起身瞧清来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不知道是该先打招呼还是先叫老车出来。
    “李老师快坐快坐。”
    不容多想，桑萍已经快步走出吧台。
    “您快忙，先别管我。”见店里生意正忙，李安自己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啤酒。
    就在这时钉子出来上菜，一见李安来了激动的喊了一声。
    “李老师！”
    -
    半小时后老车终于炒完最后一个菜，端着两个盘子从后厨走出来。
    “李老师你坐你坐。”
    李安只能望着眼前半桌子菜苦笑，“我真是吃过来的。”
    一旁钉子嘿嘿直笑：“吃点吃点。”
    老车摘掉围裙亲自给李安满上杯，“吃两口吃两口。”
    转脸又让钉子给车琳打电话，让车琳写完作业赶紧下来。
    “别叫她了。”李安让钉子别打，“连着上了六天课了，明天还得再上一天，写完赶紧让休息吧。”
    钉子拿着手机不知道该听谁的，接着老车示意的钉子算了，“坐。”
    钉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李安举杯三人碰了一下。
    “车琳这周怎么样。”李安问。
    老车说：“她自己说还行，我们也不清楚，反正每天九点过一点就能写完作业。”
    钉子给李安满酒，嘴上补充：“然后能练一个多小时琴。”
    李安点点头：“那还挺不错，有的孩子十点半都写不完。”
    老车心里叹了叹：“李老师她上周的课上得还行不，她说你们家里最近有事，我也没好给你打电话。”
    李安摆手：“陈璇准备去法国学习一段时间，最近她忙，我还是按部就班找房子。”
    一顿，“琳琳上周的课完成的挺好，给她布置的东西内容都完成了。”
    老车点点头，听到李安的肯定，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辛苦李老师。”
    李安：“上了初中学习压力肯定比小学大，我也在根据她的情况调整课程内容。”
    老车：“李老师费心。”
    不用李安说，连他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一个月里女儿在家练琴的时间越来越少，军训的时候没有家庭作业还好，正式开学有作业后，有时他们晚上忙完回到家女儿才刚坐到钢琴前。
    看着女儿疲惫又倔强的坐在钢琴前，老车偶尔想让女儿早些休息明天再练，或是周末多练练，可每次都说不出口。
    老车心里难受啊，他心想要是家就在学校门口，女儿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开始和女儿说租房子的事，女儿还犹豫着像是在考虑。
    可后面再和女儿商量，女儿的态度却变的坚决起来。
    老车夹起一粒花生米喂到嘴里，“也怪我。”
    李安：“换谁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住。”
    上次电话里老车就说了这一段，小车说租房的前提要她自己住不用让人陪，可老车不同意，于是后面老车再怎么说小车都不再应声。
    李安：“才初一，太小了。”
    老车叹：“谁说不是呢，琳琳懂事。”
    这时桑萍端来三碗饭，“李老师再少吃点。”
    李安见状也没拒绝：“这也没什么忙的了，一起吃趁热吃点吧，你们晚上都还没吃饭吧。”
    老车示意桑萍也坐，桑萍说她再去盛碗饭。
    老车：“你吃我这碗。”
    桑萍坐下，钉子说：“师父你中午就没怎么吃。”
    老车：“这两天热的人也吃不进去，李老师你吃。”
    李安就说老车一个多月不见脸上清寡了几分，换做是他，他可能也没什么食欲。
    “饭还是要吃。”李安也没当自己是外人，把自己没动的饭给老车分了一半到对方的菜盘里，“一碗我吃不了，咱哥俩一人一半。”
    见开学动了筷子，桑萍心里踏实了许多。
    只有她知道老车最近为租房给车琳上学这事费了多少心思。
    整天茶不思饭不想，人眼见着瘦了一圈。
    可她也拗不过车琳，按她的意思不如就在学校附近租个大点的房子，一家人都搬过去，然后把她们现在住的房子租出去。
    这样一家人也不用谁今天去陪谁明天去陪，就是她和老车两个人每天晚睡会儿早起会儿的事。
    她真觉得没啥，比起之前这压根连吃苦都算不上，老车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可最后还是车琳这关没过去。
    “小犟头。”
    李安听完直摇头，要说桑萍还真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虽然折腾，但在他看来这份折腾是值得的。
    在想通一些问题后，李安对小车初中这三年的期望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希望小车能练好琴的同时，也能兼顾好文化课，多学点知识。
    他相信石坡的教学质量。
    如果只顾小车练琴，那一家人还折腾什么，直接家门口找个初中上得了。
    李安认为桑萍提出全家一起搬也是有一部分这方面的考量在里面，不仅是为了让小车少跑点路，多挤出一些时间练琴，同时对方应该也希望小车能在石坡这所外人眼里的重点中学习。
    几声笑后，老车又叹了叹：“李老师，我想和您商量商量十一期间多给她排两节课，另外以后周末的话，周六周天都让她抽个时间去找您上课，就一周两节，您看时间方便吗？”
    李安笑：“您说这个，正好都在，今天我一是想来蹭口酒喝，二来也是有点事想和家里商量一下。”
    “李老师您说。”老车闻言将筷子放下。
    一时间饭桌都安静了下来。
    “别别，钉子你吃，咱们边吃边说。”
    李安夹起一片青笋喂到嘴里，“琳琳应该也给你们说了，明年有一个国际少儿钢琴比赛，桑姐你也吃，你要这么客气我下回怎么来。”
    桑萍忙端起饭碗。
    “比赛全称叫肖邦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这个比赛的规格很高，琳琳要是能在国内的比赛中出线，到时候还得去国外参加全球总决赛赛，参加这个比赛，无论对于她未来的升学，还是对于她个人的阅历增加，我都希望她能参加。”
    “参加。”桑萍率先给出态度，说着看向老车，老车也紧跟着点头，“全听李老师的，您看怎么个报名需要准备什么，您直接和我说。”
    李安不慌不忙继续说：“先和您二位说清楚，这个比赛难度很大，就光国内报名参加的选手都是各地区的凤毛麟角，以琳琳目前的水平，相较她的同组选手，她要逊色一些。”
    “但是我相信给她时间，她能快速找齐差距，距离比赛还有半年多，她还有时间。”
    老车再次点头，抛开参加比赛不说，他本就想给女儿加加课，现在没有之前那么多的练琴时间，那就多上上课。
    “李老师，具体需要怎么上课您安排就行。”
    李安摆手：“现在不是怎么上课的问题，每周多上一节课也就是多了一节课，而且周六周天连着上对于她来讲并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说着指出问题的关键，“她的问题是练琴时间不够，刚才我也说了，最近每节课我都在调整她的内容，内容是降低难度。”
    话说到这里，老车终于明白李安刚才说的课程调整具体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片刻。
    “直说了吧，这个比赛车琳必须得全力准备参加，她得去帮我拿一个肖邦国际大赛组委会颁发的国际优秀钢琴教师奖，这个奖项对我有用，只要她能进入国内的决赛，我就能拿到这个奖项。”
    说着李安也不再做出犹豫不决的模样，像是横了心，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老车的脸上。
    “这样吧，接下来到比赛结束期间，让车琳去我那吧。”
    一时间没有人反应过来李安这话是什么意思，老车压根就没敢望那方面想，只说好好，“全听李老师安排。”
    李安心里一乐，“我的意思是让车琳接下来这半年搬到我家来生活，我每天亲自盯着她练琴，另外我那距离她们学校也近，这样她每天也能挤出更多时间来准备比赛。”
    桑萍不知道说什么，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李安在这一刻伸出的援助之手。
    在她听来李安不但主动帮助了他们一家，还给他们一家留足了尊严。
    如果他们家不是这种情况，又怎么会迟迟做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抉择，搞得大人孩子心里都不好受。
    此刻她也算事彻底明白李老师今晚的来意了，李老师今天来他们家就是一件事，为他们家解决难题。
    “不是李老师，”老车哆嗦着不知道手该往哪放，“这不行不行，这太给你添麻烦了”
    李安抬手按住老车，“听我说老哥，陈璇要出国很久，这你也知道，她走了我们正好空了一间卧室，不虽然大，但是足够正常生活使用，有床有书桌，里面在放一张钢琴都没问题。”
    一顿，“其实这一开始还是陈璇的想法，她说与其我天天操心，不然就亲自天天盯着，我一想确实。”
    “这事不是小事，所以今天专门过来一趟看看你们的意思，也看看孩子的意思，你们要是愿意把孩子暂时交给我半年，孩子也愿意，那咱们就十一给她搬过去。”
    “如果你们不愿意，说真的要是我，我心里就不太能接受，我能理解，那咱们就一起再想办法。”
    “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我能把这个话说出来，就打心里没把你们当外人。”
    老车轻叹一口点点头，“是是。”
    李安乐，看向钉子：“钉子，你什么意见。”
    钉子直接喝了一杯，然后看向桑萍。
    如果此刻换成任何一个男老师，无论开出再便利诱人的条件，她都不会把女儿交给对方，但是对方是李安，桑萍便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这事她说了不算。
    桑萍看向了老车。
    就在这时，钉子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琳琳。”
    李安：“开免提，别说我在。”
    钉子将电话接通打开免提。
    电话里，“我爸呢，他怎么不接电话？”
    老车这才反应过来他手机扔在后厨没拿。
    “师父手机在后厨，我们正吃饭呢，咋了。”
    电话里，“你们吃什么？”
    钉子：“一桌子菜。”
    李安点点头。
    钉子：“你作业写完没，写完下来吃点。”
    电话里，“刚写完，我又想练琴，肚子又很饿。”
    钉子：“今天别练了，你下午回来就没吃两口东西。”
    听电话里犹豫，钉子继续上猛料：“一次不练没关系，反正李老师又不知道。”
    接这就听电话里清脆反击，“老师知道，我们谁哪天练了哪天没练，老师从来都知道。”
    钉子：“那你还打什么电话！楼上又不是没有面包！”
    面对钉子的“训斥”，片刻后电话里响起了一声颇有几分俏皮的撒娇。
    “馋肉了嘛～
    钉子：“给你一分钟，速度！”
    电话那边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挂了电话。
    钉子放下电话，老车无奈笑着解释道，“最近这一周她中午都不回来了，自己在学校吃估计也不舍得吃，晚上呢，回来匆匆忙忙吃两口就上楼，今天可能是真馋了。”
    李安先吃了一大块肉，接着笑道，“一会你们也问问她，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一顿，“车老哥，我是你我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