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客卿还在举目望着,不曾想远处一道金芒飘然而至,他退出数步,才掐出法诀便被那箭失贯进了腹中,痛呼一声,浑身发麻,知道自己暴露了,叫道:
“少爷救我!”
江客卿不过练气三层修为,一辈子都花在阴人的咒术上,斗法的经验全无,被这箭贯入腹中,李玄锋这含怒折损元气的一击威力巨大,罡气升腾之下叫他连风都驾不住了。
一旁的郁慕元神色大变,惧怖不已,听着江客卿的哀鸣,叫道:
“怎么可能!李玄锋有着神通不成,这隔了多少里!”
嘴上叫着,郁慕元却一点也不含湖,一掌打在江客卿的升阳府之上,江客卿双目登时血红,七窍流出血来,升阳府乃是魂魄所居,江客卿本就满头大汗,动弹不得,这一掌叫他成了白痴,如同死猪般软倒下去。
郁慕元脑子动得快,言语之间已经有了主意,两掌如风,摘下他的储物袋,一道灼热的火术贴脸毁去容颜,再在他身上拍上几道风行符,让江客卿如风般远去。
郁慕元自己则缩着头,符箓不要钱般洒出,撑起重重的护盾,又祭起一道法器灵盾,把两个储物袋往湖中一掷,记住了位置,往远方遁去。
就这片刻功夫,第二道金芒已经从天边升起,还有一中年男子负剑而来,驾风飞往,郁慕元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惨叫:
“又来了,还有这李通崖!这……吾命休矣!”
李通崖眼尖,目光在空中飘来荡去的江客卿身上一扫,识破了他掩人耳目的举动,目光便停留在低头飞遁的郁慕元身上
郁慕元行事小心,身着一身隔绝灵识的衣袍,李通崖看不出深浅和跟脚,却能从这人的举动中看出这人惧怕极了自己,怒道:
“贼子,吃我一剑。”
腰间剑赫然拔出,湛白色的月阙剑弧沛然而至。
“轰!”
郁慕元祭出的一个金光灿灿的小盾,浮空而起,看起来是练气级别的法器,郁家不愧是大家族,郁慕元一个不甚受重视的弟子随手取出来便要比李通崖的法器还要好些。
李通崖手上的是当年乌家女子手中法剑,一剑打得那法盾倒飞回去,铿锵一声光芒暗澹,郁慕元鼓动法力,还欲抵抗。
李通崖已经今非昔比,再一剑就叫郁慕元祭出的法器炸裂成两段,剑势再一变,将他身上十几道符箓的护盾刺破,第三式向他胸膛挑去。
郁慕元掐诀提防,那道金芒正中他的小腹,叫他断了法术,吐出一口鲜血,李通崖的剑芒已经透进他的胸口,郁慕元大惊失色,不曾想李通崖这样强横,胸膛又疼又凉,两股一震,呼吸急促起来。
李通崖得了《月阙剑典》,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凭借拔剑之势,一招月阙剑弧才能制敌的李通崖了,三息就叫练气中期的郁慕元走到了穷途末路,郁慕元心中大骇,好在早就有了准备,手中早先就扣下一张亮白色的符箓,催动许久,终于亮起一道金色的辉光来。
“筑基级别的符箓。”
李通崖本可以冒险一剑斩下他的头颅,却不知那符箓威力,同他换个两败俱伤太不值,又想着擒下活口,便收势退开,抽出法剑,带出一大片的血花,疼得郁慕元闷哼一声。
不曾想灰袍之人祭出那符箓,不曾去攻击李通崖,而是行动果决,一掌将符箓拍在自己脑门上。
“轰隆!”
望月湖之上顿时亮起一道耀眼的金光,郁慕元化作一道金光四射的火球,喷涌出一阵阵法力波动,在湖上闪烁了两息,缓缓熄灭下去。
李通崖退开两步,避开喷涌而来的火光,脸色难看地默然不语,催动法力振开法剑上的血,咬牙道:
“死士……好大手笔。”
李通崖哪里不知道这事情十有八九是郁家干的,湖上有这种实力,这种心思来害他李家,又能取出筑基级别的符箓这样使用,除了郁家还能是哪一家呢?眼下只得恨恨地叹了口气,踌躇着回头。
从湖中捞出另一个灰袍人的身影,这人已经淹死在了湖中,浑身血水,李通崖掀开他的灰袍一看,整张脸已经烤成了一团焦黑。
“二伯。”
李玄锋驾风而至,脸色微微苍白,犹自怒火攻心,望了望李通崖手中的尸体,冷声道:
“毁了面容也无用,练气修士在湖上都是有名的,这人是个老家伙,一身穿束俱在,将尸体出示诸家,就不信认不出来……”
李玄锋将话说完,怒火也稍稍退下去一些,隐隐觉得不对,李通崖摇摇头,低声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玄锋迟疑地点头,李通崖手中法力喷涌,唤出一道火焰,将手中的尸体焚烧殆尽,同李玄锋驾风而起,往黎泾山而去。
两人这头才离去,湖上便有两道身影现出形来,为首一人面色森冷,两鬓斑白,双手洁白如玉,一身灰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那人面容还算年轻,只是满脸泪痕,将牙咬得格格响。
“五弟……”
郁慕高垂着泪,声音微微沙哑,郁萧贵则面色难看,低声道:
“这事…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江客卿死了就死了,搭上了慕元,又让李家有了怀疑,便是大不值得了!”
郁萧贵也是铁石心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郁慕元死在自己面前,不肯出手搭救,郁慕高闻言愤声道:
“此非谋划之漏,这李玄锋绝对有问题,从未听说有人灵识范围能横跨百里…这哪里是练气修士!紫府也不过如此了!”
“好了!”
郁萧贵冷声打断他,答道:
“李通崖不是傻子,他不是不能抓到证据,而是不愿抓到证据,不曾追究,撕破脸皮,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今后两家不再是貌合神离,而是仇敌……”
“父亲…我晓得。”
郁慕高直起身子,抹去泪痕,神色坚定,冷声道:
“当务之急是借着这势,杀了安景明!”
————
望月湖岸。
李玄锋与李通崖默然飞了一阵,李通崖终于沉声道:
“是郁家人。”
李玄锋神色阴郁,犹自有怒意,咬牙道:
“我见二伯毁了尸体,便晓得是郁家所为,我等如今恐怕还不能同他们撕破脸…”
“若不是有……恐怕还真就摸不着头脑,郁慕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就这样害了修儿。”
李通崖声音也冷了下来,沉声道:
“此事无需多言,回去一查便知。”
李通崖缓缓将剑归鞘,继续道:
“这事闹得声势浩大,湖上的众人恐怕都晓得了,若是我猜得不错,郁萧贵多半早就到了,至少也是在来的路上。”
“故而先前要你与我先走,虽然他不敢同我等出手,但还是要快快离去。”
李玄锋心头一沉,湖上诸家皆忌惮他李家有剑仙庇护,只有李家人自己晓得如今不过是扯着虎皮当大旗,两家面上还不曾敌对,暗地里已经成了仇敌,今后也不知会怎样…
“要不…请萧家出手。”
李玄锋低低问了一句,李通崖摇摇头,答道:
“至少要等我筑基,更何况郁家背后也有元乌峰,萧家目前恨不得全宗都无人注意到他,不会下场做这些事情,待到萧家事成再来看看……他人靠不住,还是要看自己。”
李通崖两人交谈了一阵,黎泾山已经出现在脚下,满地都是跪倒的人,有哭喊声传来,李玄锋双目微湿,不忍去看,李通崖则低声一叹,驾风在上空站着。
黎泾镇。
李玄宣落在倒塌的后殿前,燃烧的火焰在木料上跃动着,四周皆是快步前来的族兵,他只是用灵识在眼前一扫,废墟之下的一切情况出现在脑海之中。
他面色微微苍白,额头上有了汗珠,李玄宣偏过头,低声道:
“少家主不曾在院中么。”
地面上昏迷的李平逸已经被人扶起,拖下去医治,一旁的族兵颤颤巍巍地近前来,轻声答道:
“禀家主,小人先前见过,应是…在院中。”
李玄宣胸口一闷,脸色青白,眼前金星四冒,他张了张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嘶声道:
“修儿…”
他灵识一扫,废墟之下除了几个族兵便是遍地的血水和碎肉碎骨,哪里还有李渊修的影子,登时叫他两眼发黑,眼前天旋地转,嗷一声哭出声来。
周边的一片族兵和族中修士听了他的语气,心中皆是惊恐,跟着跪倒在地,顿时齐齐矮了一片,李玄宣捂着胸口缓了几息,泪水不自觉地流淌出来,咬牙道:
“这是…怎么回事。”
那废墟之中救出来的族兵哭着跪出来,叫道:
“珠子,是那宝珠上有法术!”
一旁的徐公明本就又惊又恐,正是他把宝珠从矿上送到院中,听了这话眼前一黑,不曾想这事情会推到自己头上,跪在地面上挪动了几步,叫道:
“这宝珠是矿上来的!小人这就去查问…”
“矿上来的?”
李玄宣青白着脸,青乌矿洞上由安家带头探查矿脉,要怀疑做手脚的自然是安家嫌疑最大,李玄宣吐出一口郁气,恨声道:
“安家疯了不成?”
李玄宣还不曾失去理智,抹了抹泪水,叫道:
“再去查!”
徐公明跌跌撞撞地退下去,李玄宣低了低头,便见李渊蛟早已赶来,犹自爬在废墟之上翻动着,两颊抹得灰黑,泪水流淌下来,一直垂到他的下巴上。
李渊云被李清虹搂在怀里,两人依偎着哭泣着,几个族老跪倒在地,花白的脑袋摇晃,铁青着脸垂着泪,整个院中静悄悄的,只有低低的哭泣声在飘荡。
窒息般的宁静在院中压抑了片刻,李通崖和李玄锋终于落回院中,李玄宣见了李通崖,原本止住的泪水再度涌出,愤声道:
“仲父!修儿他……”
李通崖低声一叹,李玄锋则攥紧了拳头,李通崖上前一步,温声道:
“你随我来…”
李玄宣咬牙点了点头,同李通崖驾风而起,往山上落去,李玄锋则接手过来,理清了来龙去脉,怒道:
“好阴损的手段!”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田仲青骑马在不远处现出身形,手中提着一人,翻身下马,将那人往地上一掷,疼得那人哎幼哎幼地直叫,田仲青抱拳道:
“大人,人已带到,乃是安家细作!”
————
安家。
安家在骅中山上修建了大殿,金光闪闪,安鹧言特地为安景明修建了一阁楼,金碧辉煌,刻着繁复的阵法,有聚集灵气,安定神魂之效。
澹金色的阵法上正盘膝坐着一人,眉眼俊秀,长发束在脑后,双手带着晶莹透亮的金环,一把玉斧倒插在身前,在澹白色雾气的衬托之下,显得仙气十足。
安景明本到了该修炼的时候,却总是心神不宁,迟迟不得入定,他如今修为已经到了练气八层,比父亲安鹧言还要高出许多,眼看距离筑基也不远了,让安鹧言得意非常。
盘膝坐了一阵,安景明始终心神不宁,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坐起,蹬蹬几步走到楼下,推开奢华的房门,父亲安鹧言正在殿中笑眯眯地举着酒杯,另一只手拿着两根银快,下方七八个舞女跳着舞,传来一阵阵奢靡之声。
安鹧言方才夹着盘中的一小块兔肉,便见安景明一身飘逸的道服,快步走下楼来,连忙将快子一丢,叫道:
“下去下去,通通下去!”
一片乐师和舞女顿时大惊失色,屁滚尿流地退下,安鹧言这才抬起头,颇为愧疚地道:
“可是父亲吵到你了?”
“不曾,楼中有隔音的阵法。”
安景明摇了摇头,盯着安鹧言看了一阵,低声道:
“今日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是不是疏漏了什么事情……”
安鹧言有些心虚地呵呵一笑,连忙安慰道:
“能有什么事情……莫要多心了。”
安景明何等敏锐,顿时察觉到不对劲,瞥了一眼父亲,警惕起来,沉声道:
“父亲!你莫要瞒我!你可是做了什么湖涂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