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恬故去的消息传来,李家上下缟素,她虽然只是凡人,好歹是李项平之女,李玄锋胞妹,家中辈份最大的几人之一。
陈冬河抱着妻子一路赶回来,已经看不出异样,李渊蛟一路相迎,低眉垂眼,全程不曾说过一句话。
陈冬河总算归来,他如今也有七十岁,三十才步入练气,外貌看起来五十出头,已经算得上老人,葬礼上挺得笔直。
李清虹这头刚刚晓得母亲卢婉容的死讯,姑姑李景恬的遗体便运回了李家,两个亲人接连离世,她哀恸不已,刚刚突破而意气风发的面色又变得满是哀婉。
忙前忙后大半年,这才把前后事宜安排妥当,李清虹刚刚突破,大喜大悲修为波动,不得不闭关稳固修为,家中又留下李渊蛟。
青杜山。
李渊蛟照旧引了陈冬河进了青杜山,看他精神劲还算足,神态也很是沉稳,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客客气气地道:
“这些年麻烦姑父了…如今后辈已经逐一成长起来,不必让姑父待在那荒苦之地,此后的采气交给后辈便可,姑父安心修炼。”
“哪里的话。”
陈冬河先是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叹了口气,答道:
“家中打算派遣何人前去?”
李渊蛟答道:
“安鹧言有二子,皆娶我李氏女,两人如今都有中期的修为,能撑得起场子,可靠忠心,我欲让二人交替采气。”
陈冬河点头:
“属下这就修书一封,交代那白寅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
“谷烟庙白寅子有结交之心,大可派几个自己人过去,结交姻亲,不出二十年,应可以为我家羽翼,作为深入大漠的棋子。”
“好。”
李渊蛟欣然应允,灵识一扫,眼前的陈冬河已经有了练气八层修为,于是客气地道:
“姑父这些年劳苦功高,不能不赏,家中有枚密传的破障丹药,姑父取去服用了,突破练气九层。”
“这…我已经是颓老之躯,哪里值得上这药,不如留给曦明曦峻……”
陈冬河皱起眉毛,他这话说得很是恳切,不是客气敷衍:
“老夫都七十余岁了!突破练气九层早些晚些又能如何呢?还是给晚辈……”
李渊蛟只好硬将丹药往他手中塞,解释道:
“已经给孩子们留足了份额…姑父这样何以服众!”
陈冬河只好收起,自己念叨了两句玄景灵誓,寻一处闭关去了。
李渊蛟往石凳上一坐,陈冬河带回来的一众旧书堆放在桌上,都是李景恬生前收集与注释的,他将之收起,轻轻叹了口气。
“姑姑…可惜了。”
他在院中坐了一阵,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拜道:
“曦峸拜见老祖。”
“嗯。”
李渊蛟一抬手,以法力托起他,李渊平这大半年来身体渐渐虚弱,族中的事物大都交到了李曦峸手中,李曦峸拱手道:
“家中产出渐多,通过妖兽在湖中饲养的灵鱼第一批已经收获,足足卖了七枚灵石,今后将越来越多,每年至少能增加四五枚灵石的收入。”
“至于两道矿脉已经深入挖掘,暂时还没有寻到太多矿物,再过上几年,应有产出。”
李渊平接手李家时是年年赤字,拆东墙补西墙的落魄世家,交到李曦峸手中时已经是年年有十余枚灵石盈利的好帐目了,李渊蛟听着收入暗暗点头。
“近年家中又添三位练气,五位杂气,已经在五峰之中替换数位胎息。”
李家如今已经显现出世家的架势来,杂气修士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练气修士亦不少,李曦峸自己也有练气三层修为。
“练气九层安鹧言为首,陈冬河、曦明、玄宣叔公都是练气后期修士,田仲青、徐公明、白猴、陈睦峰、李汶等人练气中期,练气前期则有外姓、玉庭卫十一人,练气修士共计二十七位,杂气四十一位。”
“筑基则有仲父、清虹姑姑、乌梢前辈、空衡法师四人,如今我李家之势已经直追当年郁家,已是湖上霸主。”
李曦峸叹道:
“如今我家治下黎民已逾四十五万,灵田拮据,已经尽力控制,只受限于三家之誓,不得北进,否则席卷望月,并密林、夺寒云,费郁两家何足道哉!”
上头又有筑基修士新晋,李家上下的气相一派生机勃勃,练气与杂气修士渐增,随着让渡五峰,设置权位释放出来的空间消耗殆尽,又有些僧多粥少的架势。
李渊蛟听着李曦峸一一说罢,轻轻点头,答道:
“要想北进…除非先叫郁慕仙身死,再在青池宗内有一席之地,让望月湖隶属至青穗峰…方可成势。”
“青池七十年一轮隶属,元乌峰也只余下二十来年了。”
李曦峸应了一声,李渊蛟则低声道:
“如今我家已经有四位筑基…大可考虑着在海外设置一分家…一来海内的筑基妖将大都有些背景…不好擒拿,二来也能沟通内外,获取灵物,消化人口。”
李曦峸只等着他拿主意,唯唯诺诺地应着,李渊蛟心中依旧有些悬,只能自顾地道:
“一来,海外大小岛屿大都有主,很难找到安全又宽广落脚点…二来至少要两位筑基才能站稳跟脚,派谁出去…都不是很妥当。”
李乌梢是东海地头蛇,本是最适合跟着派出去的,可望月湖中的矿脉才刚刚开始挖掘,没了妖将镇守,一群妖物可不会顺着谁的脾气,若是李乌梢离去久了,恐怕要出问题。
李渊蛟正在心头计算着,却见下头安鹧言急匆匆地上来,恭声道:
“老祖!有只狐狸送信过来。”
“嗯?速速迎上来!”
李渊蛟听闻是狐妖,知是白榕狐来信,连忙回答,安鹧言表情有些怪异,点点头下去了。
不多时,安鹧言又驾风上来,怀中抱着一只枕头大小的赤狐,血足青眼,口中叼着枚玉简,很是乖巧的模样。
“原来是狐狸…不是狐妖…”
李渊蛟这才明白安鹧言的话,把那枚玉简接过,仔细一读。
“…洞中已经指派妖将前来…是只鹿妖…筑基中期修为,送了好礼上门…欲与贵族谈一谈…”
‘原来是新妖将上任…这妖洞的反应也够慢的…’
李渊蛟恍然点头,将玉简递到李曦峸手中,他看了两眼,迟疑道:
“这妖鹿…是怕我家吧!”
“能不怕么!”
李渊蛟呵呵一笑,解释道:
“上任前几年才死在我家手下,又让白榕狐打点的干干净净,一点风声也没有兴起,这通常是三宗七门的待遇了!”
“他硬着头皮前来镇守,自然要跟我家谈妥了,否则岂不是呆呆的坐在那峰上,等着我家来取他性命?”
李渊蛟打量了一眼乖乖站在面前一动不动的小赤狐,轻声道:
“那便看看这鹿妖是个什么货色。”
李曦峸微微点头,让安鹧言抱着狐狸退下去了,这才提醒道:
“老祖…玄宣叔公…心魔愈来愈重,老人家虽然不说…却不能袖手旁观。”
李渊蛟面色有些阴沉,甩了甩袖子,沉声道:
“曦峻和我提了数次了,我去打听许久,听闻【衡祝道门】有化解之法,你寻人带他去一趟!”
甩下话来,李渊蛟很是不在意的模样,自顾自地驾风离去。
李曦峸愣了愣,苦笑两声,抬起头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为难地喃道:
“可…可花费甚巨,玄宣叔公左右不肯去啊!”
他左右为难,一旁的玉庭卫默默立着,李曦峸暗忖一阵,低低道:
“只能问一问峻弟了!”
……
祠堂。
李曦峻在山上又呆了小半年,众人当他是被禁足,无人打扰,他也乐得清闲,修炼剑道与法术,两者皆有精进。
李景恬的消息传回来,李渊蛟进来与他聊了几次,他在祠堂中换上白衣,心中还惦记着李玄宣:
“老人精神劲本就不好,不晓得能不能吃得消。”
在祠堂中又修行小半月,李曦峻本算着三年期满再出去,李曦峸急急忙忙来了一趟,把这左右的消息一说,李曦峻顿时坐不住了。
‘两头都不服软…害!’
李曦峻心中担忧李玄宣,听闻李清虹闭关,李渊蛟又外出不见,按耐不住,终于是出了祠堂,往丹阁飞去。
停在丹阁门口,便见着门侧静静立着一女子,肤白貌美,竟然有练气修为,眼神很快地在他面上一停,恭声道:
“小女见过前辈。”
“原来是孟氏。”
李曦峻很是疏离地应声,自顾自地敲门。
李曦明正捏着朱红的【长行元火】炼丹,两手一推,其中飞出六枚丹药,挨个收好,轻声道:
“哪位道友?”
李曦峻等了片刻,直到他收起丹火才进入殿中,李曦明难得规规矩矩地炼丹被他撞上,很是高兴,笑道:
“在里头憋了一年,肯出来了?”
李曦峻摇摇头,问道:
“我且问问你,叔公今年服丹多少?可还算正常。”
谈起这个,李曦明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低声道:
“甚是难办,【静心丹】、【玉冰丹】、【转云丹】都已经服过许多,效果越来越差…恐怕不能再拖了,大父一向不肯开口说,仲父也不常问…”
李曦峻轻轻摇头:
“仲父已经来了数次祠堂,就是等着我提这事,两个长辈虽然表面不甚亲近,终究是父子。”
李曦明有些酸楚:
“都放不下面子,扭扭捏捏的…”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也不晓得在说谁,李曦峻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
李曦峻这些年在祠堂可是仔仔细细查了族史,当下只道:
“父子俩本有隔阂,唯一可以化解的大伯又早逝,隔阂越深,玄宣叔公拉不下脸,蛟叔也说不出软话,可心中都很是难受…”
李曦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温声道:
“蛟叔嘴上不说,心中明明很挂念,早些时候就派人去打听了,如今叔公的模样已经不是寻常的丹药可以救治,在【衡祝道门】有一静心仙咒,应有办法。”
“我亦晓得。”
李曦明答了一句,无奈道:
“这法术要诸多灵物辅佐,一次要四五十枚灵石,大父节俭惯了,哪里肯依!”
“这却好办。”
李曦峻低声道:
“我以寻找灵水之名把他骗出去,等到了衡东郡,先斩后奏,把衡祝门人请来,叔公便不得不从了。”
李曦明连连点头,道:
“好法子,只是你两人南行,如今魔修众多,恐怕出事…”
李曦峻答道:
“不必担忧,让空衡送我等过去,他出身释修正统,静心养气很是擅长,也不至于半路出了问题。”
他眨眨眼,笑道:
“只是这事情我不方便开口,还要你当作你的主意和蛟叔说了。”
李曦明会意点头:
“明白。”
李曦峻也不啰嗦,轻轻点头,径直驾风往山上洞府飞去,去请李玄宣了。
留下李曦明丹阁中出神坐着,孟灼云轻轻推门进来,柔声道:
“明哥儿…”
李曦明松了口气,引她上来,两人对视一眼,孟灼云往他身侧一坐,两人相处一年多,早就捅破了窗户纸,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李曦明很自然地拨开她的白衣,捏住她光滑细嫩的肩膀,心中想着别的事情。
他目光在孟灼云姣好的眉眼上停留一阵,却发现她的发上钗了一朵深蓝色的桂花,看样子是法器,在她一袭白衣下衬托得格外好看。
孟灼云状似柔情,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温声道:
“这是我父亲死前留下的,他老人家打造了数日。”
李曦明低声道:
“孟老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
孟灼云静静地道:
“他不自量力,才闭关突破三月便身亡了。”
李曦明顿时讪讪地松开她的肩膀,安慰道:
“节哀…节哀…”
孟灼云笑了一声,柔声道:
“怎地?今天不做了?”
李曦明絮絮叨叨:
“孟老可惜了…害,生死如此,没有办法的事…人活了一百九十几岁,许多筑基都没有他活得长的嘞…你想想有几个修士能活到两百岁…”
孟灼云看着面前啰啰嗦嗦的男人,很是好笑地嗤了一声,忍不住垂下泪来,泪盈盈地吻住他,在他下唇咬了一口。
李曦明口中微咸,晓得她心中难过,啰哩巴嗦地开导着,面前的孟灼云终于不装了,含着泪叫道:
“你还做不做了!”
李曦明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拉她进了怀里,面前的女子终于大哭起来。
“哎呀!你想想几人能活到两百岁…”
李曦明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孟灼云边哭边笑,眼神很是复杂,良久后才轻轻叹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