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艾青推门进到包厢时,男人正在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
听到女孩进来的动静,他抬起头,笑呵呵道:
“坐,我弟弟还挺会点菜的,别说,味道还不错,别浪费了。”
他说完,又是低头刨起饭来,曹艾青面带疑惑地坐下,沉默了几秒,期间只听见贺天然嘴里发出的簌簌之声。
看贺天然吃饭真的很有食欲,这是曹艾青从前跟他在一起时,最为深刻的几个印象之一。
“你是饿的,还是高兴的?”她不由问道。
贺天然擦了擦鼻头,口中亦是不停,待到咀嚼吞咽完毕,他才说道:
“饿的,中午没吃饭,回寝室睡了个觉就去上了曹叔的公开课,你那边完事儿之后,我就回了图书馆接着忙,等到傍晚,我被学生会的人叫出来还没吃上两口饭,就碰见我弟弟在做局,引我入套,这不是光忙着跟他斗智斗勇了么,结束了就饿得慌。”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像是在述说着日常的琐事,而在这些轻描淡写中所发生过的惊与慌,统统被一带而过,似乎坦白失败的过往也好,被人踹了一脚也好,解决了兄弟恩怨也好,这些都比不上填饱肚子来得重要。
贺天然安稳的絮叨与毫不掩饰的吃相,让曹艾青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
话间,贺天然又是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继而又问:
“刚才我弟弟出门的时候,撞见你没有?”
曹艾青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
“你怕他知道了报复我?”
“肯定啊,总要小心一点才好,而且我希望他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会撞破他的诡计。”
贺天然本来还想说,现在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贺元冲不会让害了你的那个夏巧有好果子吃,可这样又难免阴险了点,所以他适时的住了嘴,想着过段时间尘埃落定,再把夏巧的结局告诉她。
“这你可以放心,他不知道我在这里,你们隔壁包厢是空的,能听清你们的对话,我见势不对,就一直躲在里面。”
这句话说完后,曹艾青斟酌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郭淮出来的时候,我倒是出去见了他……他让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贺天然正在夹菜的手一顿,但随即便又自然了起来,挤出笑容道:
“他为什么自己不跟我说?”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曹艾青捅破一套干净餐具上的封膜,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放在一边晾着,继续道:“但你还会见他吗?”
“为什么不呢?我之前在电影学院交的那群朋友都没了,现在小勇哥跟我也算是刚认识,感情还不算到位。而在学校,虽然大家的都认识我是贺天然,但都是泛泛之交……”
贺天然学着曹艾青的模样,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不过他是直接泡在饭里。
乳白鲜香的鱼汤加上粒粒饱满的米饭,着实让人胃口大开。
贺天然低下头,嘴里的滋溜的声响更大,吃吃停停,嘴里含糊着继续道:
“而且艾青可别忘了,无论是我未来的记忆还是这条时间上的记忆,郭淮都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算一算,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跟温凉加在一起都要久,我打了老郭一拳,现在被他踹了一脚,算是扯平了吧,所以,怎么会不见呢……”
曹艾青望着他奋力吃饭的模样,她明白男人在这番遮掩之下,想要表达什么了。
即便是那个坏未来,在贺天然最落魄的时候,他的身边仍旧是有朋友的。
而现在,随着往昔三年的人与事都烟消云散,真的是已经分不清,现在这个他,还是未来那个他,到底谁的经历更惨一些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能,还是不想到了最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吧……
“看来,你还有些人情味啊……”
曹艾青默默感叹出了这么一句,贺天然垂着头像是充耳不闻,只是咀嚼声短暂停了一下。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等到曹艾青耐心等到贺天然终于吃好后,这才开口问道:
“我的事怎么说?”
贺天然擦了擦嘴,开始复盘整件事的脉络,他正色道:
“今天过后,论坛上已经不会再有你的谣言了。这次的造谣事件,贺元冲是主谋,但他并没有直接动手,学生会里有他的帮凶,主要负责给论坛那些造谣的人大开方便之门,而诬陷你的那些内容,由夏巧提供,她极有可能就是水军头头。
这件事的起因,应该就是我近月来性格上的改变,让贺元冲有了很大的忌惮,而前不久我跟我爸出海钓鱼,算是这次事件的导火索。
我的家庭情况很复杂你也知道,贺元冲不是我爸的儿子,而他的成长,几乎跟我是反着来的,自从我爸跟我后妈在一起之后,他自幼心里缺失的‘父亲’这个角色被补充完整,一个比想象中还要美满的家庭逐渐成为了现实,而那个一直跟他父亲较劲,却又比他多出一种血脉关系的我,就成了这个家里碍眼的累赘。
如果我保持以前那种内向,一直被他压住一头的性格也还好,但现在的我显然不是这样,那次出海父亲对我亲眼相加,我瞧得出来他很嫉妒,也有了危机感,而正巧,前不久论坛上传我们在洗铅池吵架的事,而又恰巧,他身边又有朋友认识了夏巧,知道高中时你的事,所以他才想在这个上面做文章,引我犯错,在我父亲那边,拉低对我的好感。”
“他害我是为了引你犯错?你会犯什么错?”曹艾青蹙眉道。
“你不要站在穿越者的思维去想这件事,你想想,在我们穿越之前,我们是什么关系?贺元冲知道我喜欢你,一旦你出了这种事,我肯定要第一替你出头去跟水军对线,只要我一下场,他可以做的事情就很多了,诸如他现在想到这个法子,撺掇郭淮误以为我是在自导自演,讨你欢心也好,是报复你也好,还是假装护花使者也罢,到时水军统一了口径,还不是怎么说怎么有?
届时,舆论的风向就会把我塑造成一个人品恶劣的富二代,他再往我爸那一说,就是黄泥掉裤裆,即便不会让我伤筋动骨,但也是钝刀割肉,一点一点让我爸对我失望。”
关于这一点,贺天然已经是大事化小的表达了,因为当初温凉的恶作剧都能让自己遭受到那么大精神伤害,可想而知,要是贺元冲的这个恶作剧也成真了,那对自己的打击,只会来得更加严重!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这是这条时间线上,两人原本的关系。
然而,曹艾青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贺天然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嘴里缓缓说道:
“你还真是……命运多舛啊。”
贺天然避开了她的视线,摸了摸鼻子
“嘿,我们彼此彼此……只是我这个弟弟没想到,现在再来这么一出,对我俩来说,都显得儿戏了一些。本来这次跟学生会的人见面,只是单纯想摸清论坛上那些外网造谣的人是如何混进来了,我知道外联部的那个孙乾志跟他的安排有关,只是没想到碰巧这一幕螳螂捕蝉被你撞见了,估计是谢妍妍跟他说了我们的事情后,他太急了一些,运气也差了点。”
“如果我不告诉你他也在场的事情呢?”
“那他也不会成功的。”
“为什么?”
贺天然百感交集:“因为人心是变数啊,一个人能被另一个人通过捭阖斡旋所拉拢、挑拨、但触及到最深处,总有一些坚持的东西,郭淮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优渥的生活让我弟弟把其他人看得太轻了。”
“……看来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是要棋高一着啊。”
“你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你眼镜哪来的?”
“从我弟弟那里拿来的呗,这家伙也不是个近视眼,这玩意儿就是个装饰,怎么样,我戴着还行吧?”
处理完一切之后的贺天然难得是心情开朗了许多。
没想到曹艾青还真是认真的打量了几秒钟,说道:
“挺适合的,像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行!今天起这幅眼镜就焊我鼻梁上了!”
说完,两人默契沉默,就这么对视了几秒,俱是一笑。
见曹艾青对自己脸上难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贺天然脑中思来想去,终于徐徐开口道:
“事情解决了……过两天我爸爸处理完我弟弟之后,我会通知你结果……”
“嗯。”
“我……我回去之后也会在论坛上开一篇帖子,声讨那些造谣者,还你一个清白。”
“好。”
“那么……我……可以……”
贺天然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可以见见‘她’了吗?”
曹艾青脸上的笑容细不可查地凝固了一下,随之又恢复了正常。
姑娘站起来身,贺天然知道她要走,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料,对方朝桌上的那碗鱼汤示意了一下,冷漠道:“把那碗汤喝了吧,那是‘她’给你留的。”
贺天然内心恍惚,望向那碗温度刚好的鱼汤。
正当他醒悟过后,曹艾青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推开门,留下一句话:
“这周六中午,建筑学院十七食堂。”
骚骚在写作时,心里一直有个偏执的习惯或者叫观念,就是如果吃饭的戏写不好,那写其他的东西必然也不会怎么出彩,毕竟吃饭这种事,是人最为直白,又是最内敛的欲望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