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海岛,海风中掺杂着一种橘子味的香气。
草坪上,由帐篷搭建起来的临时化妆间里,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
已经脱去喜庆的凰褂,换上一件宽松t恤的曹艾青正坐在镜前,任由妆发老师为自己打理着接下来的妆容,她拿起手机,一条消息传来,发消息的人早已设置在置顶的位置,而备注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老公。
刚才被夸奖了呢,是没听见过的词儿,有点高兴
噢,还有我没对你说过的夸奖吗?是什么?
善良。
曹艾青的眼睛静静盯着手机屏幕,顿了一会,回复道:
郭淮跟你说的?
嗯,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哦,这小子后来又把花还给了我们,说一会要凭真本事把你的捧花抢下来,哈哈,要是他真抢到,白婷婷不得锤死他啊?
新娘看着这些文字莞尔一笑,不过她并没顺着捧花的话题继续往下聊,而是如此回应道:
虽然你老是欺负我,但是不可否认,我老公就是一个善良勇敢,值得托付的人呢~!
对面迟疑了好几秒,估计是在对着手机傻笑呢。
所以,你这句话的重点,是我老是欺负你,对吧?
……关乎我老公对夸奖过敏这件事,我一直都是存在着困扰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夸奖的力度还不够,贺夫人以后请务必要加大力度才行!
哼~
曹艾青简单回复了一个字,对方没了再回复的意思,这番逗趣算是到此为止了,不过女人没有放下手机,她想了想,又打下这么一行字:
老公,你紧张吗……?
只是光标在文字之后闪烁了好几次,她终究没有把这句话发出去。
但正当她要将手机重新回放桌上时,机身又是震动了两下,贺天然再次发来了一条信息——
老婆,我好紧张啊,你紧张不紧张啊?我们来赌一下等会谁先哭好不好呀,爱哭鬼~
……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两个人心有灵犀,心照不宣的这种事吗?
是偶尔一次的巧合、还是长久以来的磨合、亦或许是两个人与生俱来的契合,这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是能够让人为之悸动的。
为什么要比谁先哭呢?我更想看到你笑着娶我。
是笑着的啊,毕竟只有喜极才能而泣嘛~小傻瓜!
曹艾青注视着这句话良久,不知不觉间嘴里浮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低声嘀咕着:
“我才不会先哭……”
紧接着,贺天然那边发来了一张照片,那是在迎宾区域里摆放着的大幅结婚照,照片里,天上正下着雨,贺天然撑着一把黑伞,身体微微后仰,他的脖子被身着一袭婚纱的曹艾青双手环住,女人的手里还拿着一束花,一只脚微微向后勾起,像是一只一下就冲进了爱人怀中避雨的白鸽。
这幅雨中相拥的照片里,雨水、笑容、动作、道具都颇具视觉冲击力,这也两人在海量结婚照里最喜欢的一张,只是两人喜欢的理由各有不同,贺天然喜欢的理由如上述一般,而曹艾青,则更为纯粹。
“这张照片的感觉像是你想在雨中保护我,但我也不怕淋雨,我只是想拥抱你,而恰好你也有伞。”
当初在看见这张照片时,她如是说道。
现在在自己的婚礼现场再次看见这张照片,脑中不由想起一些遥远的往事,她不禁在聊天框里鬼使神差般发出这样一句感慨:
要是当时我能有这张照片,我就不会输了。
很快,贺天然那头传来疑问:
啊?什么输了?
曹艾青心下一乱,不知要怎么回复,但贺天然已经联想到了另一件事上,帮她缓解了尴尬:
你是说婷婷跟小勇哥他们结婚照拍得比我们早这件事吧?嗐,他俩也是奇葩,去年拍的结婚照,婚期今年才定下来,不过我们弯道超车,婚礼比他俩早七八个月,你属实是赢麻了好吧!
嗯……
看不出来,我媳妇这胜负欲还挺重,啧啧啧~
好啦好啦,听说下午客人会很多,你要跟你的伴郎们接待好哦!
yes,madam!
看见消息,曹艾青笑着放下了手机,身后传来妆发老师的热络地询问:
“艾青姐,一会你口红的色号,是打算用正红还是橘红?”
“你先涂一下我看看呢~”
“好啊,其实还差蛮大的。”
化妆师用两支口红分别在自己的手臂上竖着画了两抹颜色的对比,解释道:
“正红就比较偏正式,大气一些,一般婚礼在酒店啊,或者是出席晚宴啊我都会推荐用正红色;但咱这次是户外婚礼嘛,而且是在下午黄昏的时候,所以橙红色就会显得水润清透许多,而且里面还掺杂了一丢丢的细闪,在阳光照射下就会很有活力。当然,如果艾青姐你都不喜欢,我这里还有别的,我都涂一下你挑挑?”
“不用。”
曹艾青闻言摇摇头,仔细看了一会化妆师手上了两抹口红颜色,指了指右边的道:
“用这个颜色深一点的。”
“好,正红其实也很好啦,很稳当,在这种场合之中,是永远都不会出错的类型。”
化妆师收了手,继续整理着曹艾青的头发。
新娘子凝视镜中自己精致的妆容,沉默了片刻,犹豫道:
“要不然等会……咱们都试试?我也拿不准主意……”
化妆师点点头,调笑道:
“可以呀,这个又不是很麻烦的事,我们可以试到你满意为止,艾青姐,你一定很紧张吧?”
“是啊,这种事,谁能不紧张啊……但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好久好久啦……”
镜中的曹艾青直视着自己,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
……
日头渐渐西斜,远方的阳光变成一条漫无边际的金线,蔓延过海岸。
彩色的气球被扎在现场各处排列整齐的白色椅背上飘飘晃晃,圆形的拱门下,铺就了一条直通舞台的纯白长毯,走道两旁簇拥着各式花朵植被,乐队早已奏起了一曲浪漫而舒缓的旋律,主持这场婚礼的司仪兼新郎,也就是贺天然,此时已经站在了台下,与音响师、摄影师、婚礼策划等负责人们沟通着最后一次流程。
对的,这场婚礼的主司仪就是贺天然自己,这是他自己的决定,理由也很简单,没有任何司仪,能比他本人,更合适来向今天观礼的人们介绍他们的爱情。
曹艾青对这个提议欣然接受,两人对这场的婚礼的理解是一致,一方面,他们要给父母一场传统意义上的明媒正娶;而另一方面,他们更想要一场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专属仪式。
用天然哥的话来说就是,玩嘛,要是人生在世玩都不会,那多可惜啊。
不过,玩,也要认真地玩。
特别是这一次。
所以,贺天然也不是没有两手准备,策划团队那边已经找来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司仪坐镇,全程就坐在音响台旁边,要是新郎在台上忘词了、紧张了,他就会负责垫话帮腔,必要时就出来救场。
“各位先生们,女生们,新人的双亲与亲属们,以及两人的兄弟与姐妹们,尊敬的来宾们,现在大家可以陆续入座了,贺天然先生与曹艾青女士的婚礼仪式将于十五分钟后正式开始。”
在工作人员的一声通报之后,草地外围的来宾陆续通过拱门走进观礼区坐下,尽管这次婚礼在户外举行,但许多想要凑热闹的游客都被远远地拦住了,贺天然与曹艾青虽都不是什么明星,可这次的来宾之中不乏一些商界巨擘与政界人士,这主要是贺盼山那边的朋友,所以隐私与保密工作都做得很好。
曹奉尧与杨成璧那边也来不少人,但相较而言就没有那么麻烦,除开一些亲戚,主要还是一些学术界的人物。
山海集团除开贺盼山这位父亲外,整个十一人的董事会成员与各部门的高管们也来了,其中贺天然所率领的投资部来人是最多的,因为别的部门只有高管能受到邀请,而投资部是贺天然的大本营,自然受邀的就最多。
不过这些参礼的人员加起来,拢共就一百五十多个人,还没这次的婚礼的服务人员多,其中更多的是贺天然与曹艾青双方熟识的朋友,这正好是一个大型户外婚礼理想的人数。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当大家坐在高崖偌大的草坪上,面朝大海,当夕阳徐徐西下,天色还未断黑,那漾漾的金水是这样的恬静,辽阔,使人们一面有了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沉溺在着这落日熔金的浪漫之景里。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拱门外徐徐走入,乐队的音乐的一变,本还在拍摄美景的人们纷纷回过神,望向这个身影,年轻的朋友们已经欢呼沸腾了起来,直至他走上台,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弯下腰,向参礼的宾客们鞠了一躬。
当贺天然再起直起身,脸上的那种紧张与窘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自信状态。
“感谢大家参加我与艾青的婚礼,也感谢大家能够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见证我们的爱情。”
贺天然沉着发言,语气可亲。
他朝台下放眼望去,自己的父母久违地坐在了一起,夕阳的光辉照耀在他们脸上,他们也看着自己,那是……自己童年时最企盼的慈爱目光。
尽管现在仪式才刚开始,坐在他们左侧的王妈眼中已经泛起了泪水,整个人就痴痴望着台上那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贺天然不敢多与这样的目光对视太久,因为这些视线一经触碰,他心中就会忍不住发涩。
谁又能想到呢……
当初那个腼腆内向,寡言阴郁的男孩,会有一天,大方得体地主持着自己的婚礼,他会向所有人,说起自己的爱情故事。
“首先,今天我是抱着一种极其激动与忐忑的心情站在这里,所以大家先给作为新郎的我,响起第一次掌声,好吗?谢谢。”
台下一阵掌声与欢呼声响起,贺天然努力平复着心情,等到声响停息,他继续道:
“今天风和日丽,夕阳掺杂着海风吹在身上很舒服,不过可惜,在上台之前,我一直都没有感受到,兴许是我太紧张了,今天一直宛若身在梦中,直到在上一刻,大家响亮的掌声才勉强把我漂浮着的魂灵拉回到了身体……”
台下一阵笑声。
贺天然手持话筒在台上缓缓踱步。
“其实在决定这场婚礼之前,我跟艾青有过许多对婚礼的想法,关于一生的誓言,我们彼此都向对方说过许多次了,所以直到这一刻,我一直都在纠结,作为新郎,我应该说些什么……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艾青还没有正式出场之前,我想向我的家人与朋友们,隆重介绍一下我的妻子,曹艾青。”
男人面上露出了幸福的回忆之色,他不自觉带着微笑,即使手中没有任何的手稿,但说起这个来,他亦不需要任何的提示。
因为那些想要说的话,早就他的心里演练过好多好多次。
“我想了很久,要用怎样的字句去描述我的妻子,首先,我想到的第一个词是,柔韧。
她总是非常坚强,只要是她想做到的事情,她总会坚持去做到,而不是需要他人的帮助,她在这方面是一个比较轴,认死理的人,但同时这也是她的优点。
比如她从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这一点她从来都没改变过,后来在高中时她就只填了港大建筑系这么一个志愿,紧接着她又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五年之后考上了伦敦大学的巴特莱特建筑学院。
因为这份韧劲,她终是踏进了自己梦想中的殿堂,我很佩服她,因为我懂事得很晚,直到快大学毕业那会,我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然而我也很幸运,我得到了她的垂青,我相信这么一个她,也一定会爱我很久很久吧,所以,我会一直支持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贺天然顿了顿,台下的人被他的述说所吸引,入神地听着在他轻言细语,不紧不慢地讲述着自己生命里的另一半。
“第二,她细腻又敏感,她总能洞察出我的情绪并愿意在深夜与我长谈,去解开我的心结。她也总能设身处地去考虑我的感受,最大限度地包容我的脾气,所以我也希望给她多一些,再多一些来自于我的关爱,让我也能成为她温暖的港湾。”
话音落地,来宾里年轻的朋友们忽然躁动了起来,只因在花环拱门之外,曹奉尧正牵着自己的女儿,缓缓走来……
那是一个美丽到梦幻的姑娘,身着一袭象牙白色的华丽婚纱,镶珠蕾丝鱼尾的设计,婚裙上绣绘着纯洁的花蕾图案,加以轻盈的羽毛衬托,既觉轻灵又显优雅,而其中各处装饰的奢华洛世奇水晶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层圣洁的光耀。
女子似从天上来,她一手牵着自己的父亲,一手拿着捧花,金光缠绵在她的发梢,面朝的夕阳就像是神明之光,慢慢牵引着她向前走,哪怕长长的头纱笼罩住她的面容,但人们依然能从这依稀的朦胧中,洞见那份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丽。
这时,婚礼现场早已准备好的管弦乐队,把持着大提琴的老师拉动了琴弦,一首巴赫的《g大调第一大提琴组曲序曲》就这么缓慢、悠扬地在这座孤岛的涯畔,在这个金色流光的黄昏,漫天飞扬了起来。
而与其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低沉中压抑着激动的声线。
“第三……”
因新娘的到来而好奇的人们再次转头,他们注视着舞台上的贺天然,屏息以待。
而贺天然则直视着那个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天使,当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眼眶就泛起了红,拿着麦克风的手也轻微地颤抖着,不过这些,都阻止不了男人用着不大,却足够坚定与深情的口吻,夹带着些许藏不住的颤音,说出接下来三个字——
“我爱她。”
当贺天然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原本只是古典乐的旋律中,却忽然响起来了来自乐队主唱的歌声。
ineedanotherstory,我需要另外一个故事
somethinggetoffchest,让我卸下心头重担,重获自由
……
一首来自于一体共和的《secrets》自然地插入到了这场浪漫的婚礼之中,古典音乐与现代编曲的结合是如此巧妙,随着鼓点的一声声响起,旋律从悠扬,一点点转变成了无比的热烈。
tellwhatyouwanthear,告诉我,你想听到的一切
somethingthatwilllightthoseears,那些让你耳目一新的事情
……
当主唱的嗓音从低沉再缓慢爬到高昂时,全场无论是古典的弦乐团,还是流行摇滚乐队,所有的乐器都交织在了一起,成为了这梦幻婚礼中的一部分,气球被放飞升空,坐在走道两旁的伴郎伴娘们拿起椅下准备好的花篮,带着欢笑地抓起一把花瓣,洒向天空……
而在花瓣纷纷飘落之间,曹艾青穿过拱门,缓缓踏上白毯。
每个人都沉溺在眼前所见与耳边所听的完美情景中,炽情烂漫的浓烈情绪在所有人的心间点燃,人们不由站起身,想要更为真切地,见证着这夕阳下的金色一幕。
thistime,此时此刻
don‘tneedanotherperfectlie,不再需要遮遮掩掩的完美谎言
don‘tcarecriticsneverjumpline,也不在乎突如其来的指责
i‘mgonnagiveallsecretsaway,我会倾吐所有的秘密
……
在贺天然的视野里,世间仿佛按下了慢放键,一切都是那么的浑然天成,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由与炽烈,父亲眼角的褶皱,母亲睫毛的湿润,朋友们脸上的欢笑,气球寸寸地升空,徐徐落下的花瓣以及妻子头纱缓慢摆动时,划出的弧度……
种种的一切汹涌地冲向他的眼底,近乎是凭借着人的本能,男人艰难地挪动着步伐,走向他的此生挚爱……
这样短短的一段路,他好像走了好久好久,他好像听见了人们的欢呼与口哨,他好像也听见了美妙的歌声,他好像听见了有人喜极而泣,种种的声响杂糅到了一起让他分辨不清,直至最后,他听见了一句——
“天然,今天我把女儿托付给你,当你牵过艾青的手,未来的日子,你们就即将扛起一个家,这份重量绝不轻松,若要长久地走下去,它必然会让你疲累、烦躁、苍老、甚至是想要放弃,所以我请你在此时此刻,一定要诚实地回答我,你愿意吗?”
所有的声响骤然消失了,只有这一席话,在贺天然心底回荡着,久久不息。
对了,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
对了,今天是他终于找到了家的日子。
对了,今天是他,梦想成真的日子。
不知何时,走到老丈人与妻子面前的贺天然,已是泪流满面……
可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吵着闹着想着要到处去寻找爱的小孩了……
他迟缓而郑重地点了两下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
“我,愿意。”
他以一个丈夫的身份,向着妻子的父亲,掷地有声地给出这样的承诺。
“好……好……好……”
此刻这位老父亲的眼中亦是闪烁着湿润的光芒,他嘴唇与下巴不易察觉地抖动着,在嘴里喃出了几个“好”字后,脑袋也控制不住地点动了两下,只是他的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贺天然的脸,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一下像是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竟然是瞬间,便增添了几分老态……
随后,他终是将自己的女儿,亲手交付给了另一个男人,他默默转过身,退下了舞台。
新娘忍不住扭过头,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印象中那个一直如山的背影,原来双肩也有耸动的一天……
贺天然感觉到妻子的手也在默默颤抖着,他轻唤了一声:
“艾青……”
妻子再次转过头,贺天然暂时放下了牵着的手,用双手慢慢去掀开了曹艾青的头纱。
精致的薄纱之下,是一张早已哭得眼泪婆娑的脸……
但贺天然觉得,这是妻子最美的一面。
“爱哭鬼~”
他嘲笑了一句,但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见犹怜的曹艾青看着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干自己的眼泪,然后伸出手放在了贺天然的唇上,双指叉开,分别在他的左右嘴角比了一个“v”,轻轻地往上顶了顶,让对方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现在一副怪相,怎么还有脸说我啊……”
曹艾青的话语里还带着微微啜泣,贺天然不再去争辩,安然领受了妻子给自己安排的笑容后,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台下来宾的掌声、欢呼声,祝福的喧哗声顿时大作,甚至都盖过了方才因为交谈而暂息,如今新人携手后又再次响起的乐队音乐。
“天然哥,好样的!”
“艾青!一定要幸福啊~!”
“两位新婚快乐,一定要记得早生贵子!”
“祝我贺哥跟嫂子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
见到两人携手,现场的气氛被调动了起来,伴郎伴娘们发出一阵兴奋与起哄般的祝福。
贺天然一手牵着曹艾青,一手举了举当是回应,面对这种一生估计也就只能听到一次的喜庆话,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曹艾青更是用捧花遮住了半张脸,直到两人回归舞台的中央这才放下,不过姑娘的心情并没有完全平复,她还在用手指时不时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偶尔就会往台下父母坐着的方位看去。
贺天然将麦克风放在嘴边,之后又放下,曹艾青没听见动静就转眼看向他,这对新婚夫妇对视了片刻,男人再次将麦克风放回嘴边,台下众人期待了半天,以为他又要说出一番深情之语,结果这家伙,支支吾吾整出一句:
“呃……我要说什么来着……”
台下众人发出一阵爆笑,曹艾青也跟着忍俊不禁。
而一直坐在调音台边上的“备用司仪”终于等到了活儿,赶紧是打开话筒,用着轻松的语调解围道:
“刚才咱们的新郎官这么能说,让我这个司仪都失业了,怎么如今在新娘面前,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含蓄了呢?
哈哈,其实大家也不用笑话他,据我所知,我们的新郎非常有心,他给新娘准备两件婚纱,一件是他们为了拍摄婚纱照共同挑选的,想来迎宾区大家通过照片都已经见到了,而另一件,也就是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件,这是由他的新娘亲自参与设计的,他跟我们一样,都是第一次见到。
我想,当他面对爱人的这份精心准备的心意时,心中一定是忐忑、紧张与幸福的,因为不是每一次相见,都宛如初见,他一定有很多话想对新娘说,大家给他一点时间与掌声吧。”
这波掌声算是要得极其自然了,要不然还得是专业的呢。
不过,现在的贺天然确实是无暇他顾,他接过司仪的话头,跟着就自嘲了起来:
“说起来也不怕大家笑话,刚才我对我爱人的描述只说了三点,但我其实准备五点,可当她出现的那一刻,音乐一响,我一急,脑子里没词儿了,于是就只能把最后一点我爱她给提前说出来了……”
这个自曝还真是效果拔群,台下当即是笑成一片,曹艾青更是抽起粉拳,面红耳赤地打了他两下。
“但其实回想起来,我之所以把‘我爱她’这三个字放在最后,无非就是再也找不到比这三个字,更好地归纳总结了……”
玩笑过后,贺天然放松了许多,他一边脑中闪过无数两人相恋的片段,一边将情绪一点一点调动了起来,他面朝妻子,娓娓说道:
“我与我的爱人,初遇是在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当时我们作为高中生第一天上课,都还没来得及发校服,在高一2班的教室里,我坐在一个不算靠前也不太靠后的位置上,迎面就见到了一个穿着白色t恤,长发扎成马尾的姑娘。
我还记得当时她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开口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同学,老师让我找几个男生去搬教材,你能来帮帮忙吗?
当时她就站在窗边,阳光特别偏爱她,就那么不偏不倚地照在了她的脸上,天知道当时比她还更害羞的我,竟然是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那天我已经忘记是怎么把教材搬回教室的,也忘记了当时自己累不累。
我记得那天应该很热,学校的蝉鸣嗡嗡作响,路过操场时,刚浇灌好的塑胶跑道在阳光的炙烤下会发出一种怪味,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她路过学校的小卖部,她小跑着进去,然后又小跑着回来,手里就多了一袋矿泉水。
我至今都能记清那个情景,她额前的碎头发与皮肤因为汗水粘连在了一起,她的脖子上滑落的汗珠,我更记得冰凉的矿泉水递给我时,她对我很有礼貌地笑了一下。
从那时起,我的脑子里就一个声音反反复复提醒着我——
我喜欢她。
不过,不像是阳光一直偏爱着她,她对我倒是很公正,那天买的矿泉水,每个搬教材的男生都有一瓶……”
台下的老同学们瞬间是闹腾起来。
薛勇:“对,我证明!那天我也去了,矿泉水我也有份!”
白婷婷:“我也跟艾青一起去啦!买水的时候还是我跟艾青对半付的钱,水也是我们分着发的,我也在啊!记忆里为什么没有我啊?这绝对是回忆滤镜啊!”
郭淮:“我……我能证明当时操场的塑胶跑道确实有股怪味!”
台上的一对新人无奈摇头,相视一笑,贺天然揉了揉牵在手中那妻子的柔软手背,继续道:
“那时我很内向,更不善言辞,所以只得将这份暗恋深埋在心里,尽管那时的我幻想过无数次此时的情景,但直到十七岁的高三时,才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促使了我们相识,成为了朋友,等到了二十一岁,我即将大学毕业,她即将出国留学,将来或许再也见不到时候,我们才真正决定走到一起,携手度过漫漫人生路。
至此,从我们二十一岁到三十一岁的这十年间,我所有的人生规划里,都有了我爱人的身影。
最后,我想说的是,婚礼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漫长的才是我们未来的人生,就比如……”
贺天然说到这里,内心与脸上,已经是无比动容,他的泪水不住往外流,曹艾青也不停地为他擦拭着,而每拭去一次泪水,贺天然心中,好像就多一分的勇气,他终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自己的爱人,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想要说出的那些话:
“就比如‘家’这个字眼其实很棒不是吗?我感受到的不是一种沉重,一种负担,而是一种稳重和无比的踏实。
以前我小学放学的时候,总想跑快些,在太阳坠下前回家。
如今成婚了,我就想要再慢些,牵着你的手,在太阳坠下之前,成家。
然后我想,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回我们家……”
在这番话里,人们固然被贺天然所诠释的誓言与真情所打动,可其中的隐喻与心酸,在场能懂的,无非也就寥寥几人……
白闻玉在台下已是泣不成声,贺盼山轻抚着她的背,他抬起头,头一次仰视着这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子。
他们的眼中,都带着一种难言的愧疚。
贺天然此生是幸运的吗?
如果是幸运的话,在他的誓言里是那么想要一个家,但为什么却完全没有提及“父母”二字呢?
贺天然不幸的吗?
如果是不幸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美好的人,记得他这一路走来的痛苦与艰辛,记得所有一切,甚至在此刻还能站在他面前,笃定着信念要一路陪他走下去的人呢?
当新郎说完了誓言之后,自然就轮到新娘了,曹艾青接过话筒,这夫妻俩人上台都不带手稿,任由此刻的心绪自由发散,可即便这样,他们都总能戳中彼此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比如曹艾青在调整好情绪后,接下来说的这第一句话——
“亲爱的老公,我的爱人,还有……我最喜欢的,贺同学……你好哇……”
女子眼中噙泪,纯真如昨,她的笑容就像当年递给少年矿泉水一般的透人心脾,只需叫上一声贺同学,瞬间就能让贺天然拉回到那个时候,他抬起头,咬着下唇,泪腺再也绷不住,彻底失守。
不出意外明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