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子死之前交给石中堂的那卷经书,确实就是木兰策。原本,这木兰策流落人间,没人知道其下落。直到有一天,石中堂的掌门大弟子石彧在一家破落的私塾歇脚,无意间发现窗台上用来赶蚊子苍蝇的经卷竟是木兰策!石彧欣喜若狂,愿以重金购买。岂料那私塾先生是个执拗顽固的,死活不卖,说再苦再穷也不能变卖老祖宗代代相传的东西。石彧经不住木兰策的诱惑,杀了那私塾先生全家,将其占为己有。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被十三公子知道了,石彧自然难逃一死,石中堂也因此而恨透了十三公子。我杀石中堂,是想得到木兰策。可惜被人捷足先登,木兰策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第三个问题:你做这些事是受何人指使?”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不然会被诛满门!”
“诛满门?这可是皇族杀人才会说的话。该不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当今圣上?”莫待做思索状,“遭同僚嫉恨是假,功高震主是真。圣上忌惮慕家欲除之而后快,便捏造慕连城勾结魔界,心生反叛,祸害百姓安宁,残害武林同道的罪状,发动江湖势力诛杀。是也不是?”
“我说过,我不能说!”
“那就是了。”顿了顿,莫待又问,“石掌门临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我已经回答完三个问题了。”面具男看看蠢蠢欲动的人群,突然就想起了当日在落凤山逼迫十三公子的情景,不由心生感慨。“我可以走了么?”
“不可以!”秋渐离喝道,“留下解药!”
“江湖上无人知晓梨花榆火的配方,自然也就不知道解毒之法。你若想救他,不妨找仙界的人帮忙,先用灵力续命,日日换血,再以洗心水为引,配以玑云豆和七心莲祛毒,或许可保他一命。”
“你用过这法子?可靠么?”
“没用过。这法子是我从一跛足游仙那里听来的,效果如何我不清楚。修仙的人首修德行,我与他也没有厉害关系,他没必要撒谎。”
“姑且信你一次。我还有个疑问,幽冥仙花乃冥界圣物,你又是从何处得来?多年前,梨花榆火第一次现身人间,持有者武功高强,鬼神难测。隔了十六年,慕连城又死于此毒,该不会当年杀他的人就是你?”
“不是!慕连城死于梨花榆火不假,但与我无关!慕家灭门时,我正赶往落凤山,根本分身乏术,杀他的另有其人。据说,那些人连他和柳沉烟的尸体都没放过,挫骨扬灰,一点渣都没剩。”
“既然你没有解药,该问的我也都问清楚了,就不必浪费唇舌说些不相干的事。山高水长,他日有缘江湖相遇,你我再论恩仇。”秋渐离退回柳宸锋身边,笔立挺直的身姿挡住了面具男探究的视线。他扶柳宸锋起身,和秋嫣然匆促离去。看他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应该是着急找人解毒。行至僻静无人处,柳宸锋站直身体,试着活动筋骨。他的毒已解,继续待下去势必会被人看出端倪。三人稍作商议,结伴回了名剑山庄。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遍江湖:千机阁和名剑山庄派出大批高手,遍访天下名医,以求解梨花榆火的解药。
谢轻云上前两步,灼灼的目光像要把面具看穿:“阁下与我素不相识,可你却三番五次栽赃陷害我,到底是为什么?”
面具男叫道:“莫待,你敢出尔反尔!”
莫待笑道:“你误会谢三公子了。他只是想跟你叙叙旧,并没有危及你的性命,不算我违约。谢三公子,你们好生聊,切莫动手。”
“我只是问问,你为何要处处跟我过不去?我不记得得罪过你。”
“谁知道呢?”面具男怀揣两手,有恃无恐,“你慢慢查,看能不能查出来是哪里得罪了我。如果你我确实没有过节,就当是我一时糊涂喽。”
“无赖,无耻,小人!”谢轻云想动手又不能够,气得头顶冒烟。
莫待陪笑道:“息怒,息怒!怪我,怪我没想周全。我猪脑子!”
忽然,台下一阵骚动,人群左右分开,自动让出道来。两名穿红戴绿,奇装异服,长相怪异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子朝比赛台走来。两人边说边笑边吃炒花生,开心得像升官发财娶了一堆新老婆的人。他俩行了礼,齐声谢过众人让道,双双跳上台,闪着精光的小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莫待。
“兄长?你们怎么来了?”莫待喜出望外,纳头便拜。“小弟拜见两位兄长!兄长别来无恙?”
范氏兄弟忙扶他起身,忙不迭地掸膝盖上的灰尘。范童笑道:“无恙,无恙!咱娘好着呢,我们也好着呢!”
范新握着莫待的手道:“听说你被孟星魂那只臭狐狸打伤了,我们放心不下,就来看看你。”
“有劳兄长挂念!小弟得贵人相助,已经没事了。”莫待唤过顾长风,一左一右牵着范氏兄弟的手,笑道,“天天跟我念叨你也想要两个哥哥宠着,这回让你如愿以偿。长幼有序,依着我的辈分,你也该唤一声兄长。”
顾长风同样是倒头就拜,以弟弟的身份自称。
范氏兄弟高兴得直抹泪,拍着手叫好。范童擦着眼睛道:“我问你,是谁那么恶毒,居然敢用梨花榆火伤你?来的路上听别人说你卧床不起,我俩都快担心死了。”
莫待忙道:“这些事兄长就别操心了,我……”
范新急道:“这是什么话?怎么能不操心呢?你是我们的弟弟,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们!”他一眼就盯住了面具男,厉声问,“是你吗?”
从范氏兄弟出现的那刻起,面具男就在琢磨逃走的事。他刚动了念头,就发现曲玲珑手握折扇,含笑看着他,似乎在说:只要你敢动,我就敢杀!又见霜月剑距离自己只有三五步的距离,风神门的人一个个也都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表情,实在不敢妄动。“是我又如何?他……”
范新抬手就打:“天杀的!竟敢伤我弟弟!”他那一掌快如流星赶月,又隐含雷霆之怒,如果落在身上必定当场毙命。他听见莫待在叫手下留情,忙收了力道,朝面具男的脸抓去。“藏头露尾,必是奸邪!”
范童跟着加入战局。三人你来我往,奉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斗。
谢轻云高声道:“范家哥哥,这家伙三番五次使坏害我。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行么?”
范童嘎嘎笑道:“这有何难?就冲你这声哥哥,我保证让你看清他有几个鼻子几只眼!”
谢轻云道过谢,又说:“我还有些事要问,暂且留他性命,可好?”他见莫待向自己投来赞赏的目光,竟有些不好意思。“嘴甜好办事。跟你学的。”
面具男百忙中冲莫待叫道:“姓莫的,你说话不算话,没信义可言!”
莫待苦着脸道:“第一,这里没人要你的性命;第二,我承诺的是不让当时在场的各位伤你。我这两位兄长是后来的,不算在其中。我哪里不对了?”
台下的人纷纷应和,七嘴八舌力证莫待没有违反约定。林雨曦和曲玲珑远远地看着莫待,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范童恨道:“贼胚子!还敢找我弟弟麻烦!小新,不玩了,使绝招!”他招式陡变,像个陀螺围着面具男从左向右绕圈圈,而范新则是从右到左。两人越转越快,到最后已分不清谁是谁,只看见一个高速旋转的光圈。等众人重新看清楚三人的身影时,面具男的面具已经碎成了渣,浑身上下只剩一条破烂的亵裤遮羞。
众人被他肩膀上那一览无遗的蔷薇形伤痕和心脏周围的十字架吸引,无不感叹十三公子的手段。有那爱自省的,又叹了一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林雨曦恨不得立刻手刃仇人,奈何伤势不轻,无力握剑,只能待来日。
“李晚煕?”白婉姝拍案而起,双目喷火。“竟是你这杀千刀的狗贼!”
“天极教教主李晚煕?不是吧?天极教不是已经退出江湖很多年了么?”
“看样子,这家伙是打着隐退的旗号,在暗地里干些不太光彩的勾当。”
“按照宁王府小王爷的推论,石中堂认识凶手才没有防范。可天极教和无影门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路程也就罢了,明面上也从无往来。怎么会彼此认识?”
“江湖人,总有些江湖的买卖。咱们不知道,并不等于就没有。”
“私通款曲的事,自然是越秘密越好。怎么会告诉不相干的人。”
“天极教盛极一时,掌门人却落得这个下场,还真是始料不及。”
“再势大也只是个江湖帮派,再势大还能大得过凤舞山庄?慕家都能被灭了满门,它又算什么?”
………………
众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范新捂住耳朵道:“哥哥,弟弟,这里太吵了!我不喜欢!”话音未落已将莫待朝肩上一扛,撒腿就跑。“走喽走喽,玩去了!”
范童叉腰大笑,抓过顾长风和谢轻云,追着就过去了:“你等等我,我也要玩!”两人你追我赶,不多会就跑出十几里地,直跑到一处无人的山坳,才停下脚。范新放下莫待,戳了戳他的脸:“你怎么这么瘦啊?轻得跟我娘养的鹅差不多。”
莫待整整衣衫,笑道:“瘦是瘦,可我全是肌肉,不比兄长差多少。”他抓出一把金叶子,又抓了两把珍珠出来。“这些你拿着,去给咱娘买衣服,再买些酒肉米粮回家,剩的钱留着以后再用。”
顾长风和谢轻云也把口袋掏干净了,说是请两位兄长喝酒。
范氏兄弟眼泪汪汪地看着三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莫待拱手道:“今天多亏了两位兄长!不然,我可就麻烦了。”他掏出三块竹排,每块的正面刻着四个小娃娃,背面刻着四个名字。“闲来无事,我仿着兄长给的竹腰牌做的,这是长风和我,还有我俩的名字。兄长喜欢么?”
范童指着最后那个名字问:“喜欢!这是你的名字?”
莫待笑着点头:“是我的乳名。兄长切莫告诉旁人!”
范新问:“那可以告诉咱娘么?娘不会告诉别人的!”
“当然!除了娘和两位兄长,谁都不可以说。”
“知道了!刀架在脖子上,我们也绝不会说!”
范童轻轻揉着莫待的脑门,柔声道:“弟弟,娘让我带三句话给你。一句是:谢谢;一句是:保重;还有一句是:珍惜有缘人。我问她有缘人是谁,她说是眼前人。”
莫待笑道:“我记下了。请两位兄长转告娘,我会听她的话。”
范童看看顾长风又看看谢轻云:“眼前人?是他们中的一个?”
莫待抿嘴道:“兄长猜猜看?”
范童仔细摸了谢顾二人的骨骼,又是看相貌又是比身高,最后还仔细数了两人的牙齿:“都挺好。你喜欢哪个?”
“我?我嘛……两个都很喜欢呢。”
“既然都喜欢,那就都收了就是。”
莫待憋着笑,正色道:“都收了是不是有点贪心?”
范童绷着比他还正经的脸道:“能跟在弟弟身边是他俩的福气!难不成他俩还不愿意?”
顾长风笑道:“公子……”
莫待道:“瞧,我哪敢两个都收了?已经吃醋了。”
顾长风无奈了,又唤道:“公子……”
莫待连连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收他就是。”
顾长风还想唤“公子”,不料被谢轻云一把捂住了嘴:“你要再叫他,就该我吃醋了。”
莫待凑到范童耳边小声道:“兄长可瞧见了?他二人虽兄弟情深,在这方面却水火不容。为了两不得罪,我只得一个不娶,另觅他人。”
“可是,旁人未必有他们对你好。”
莫待的笑淡了些:“旁人……旁人对我好不好有什么要紧?只要他们和兄长对我好就是了。”
范童很是高兴:“那我知道该怎么跟娘说了。”
范新想了想道:“娘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凡事要多留心眼才能不被人算计。又说,及早抽身,方能享人间太平安乐。”
范童喝道:“这几句是娘感慨的时候说的!不是要我们带的正经话。”
莫待笑道:“只要是娘说的话,都是正经话,我都会听,兄长放心。”
范氏兄弟心喜,又跟三人说了半天话,才依依不舍地道别,说是要赶回去陪娘吃晚饭,就不能接受邀请去凤来客栈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