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也是个人精,立马紧咬嘴唇,只点头不吭声,拔剑朝方启信刺去。她擅长用毒,剑术也属佼佼,但与方启信相比还差一大截。好在她心思机敏,应付得当,倒也进退自如。
方启信被莫待气得乱了心神,也没有细思量,出手就是急招,想着快打猛攻迅速分出胜负。夏天看穿了他的意图,左躲右闪,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消耗他的耐心,就是不与他硬碰硬。她还时不时地闲言碎语几句,说的尽是方启信不爱听的。时间一久,搅得方启信愈加心烦意乱了。
方星翊暗自叹气:心浮气躁,骄狂轻敌,求胜心切,乃对阵之大忌。启信怕是要输……
他思忖未尽,就听得夏天娇声道:“启信小仙,与女人过招的感觉可还好?你或许还不知道,在这些俗家弟子中,数我最不上进功夫也最差。你可知道这是为何?你肯定不知道对不对?”
莫待接口道:“连我们都不知道的事,他怎么会知道。你这纯属说废话。”
“行,那我不说废话,说点实实在在的。启信小仙,看在你长得还不算太难看的份上,我就免费告诉你好了,你可得听仔细了。”
“闭嘴吧你!谁要听你疯言风语!”
“那可不行。我想说话的时候老天爷都挡不住。我这个人呢对修仙成神没啥兴趣,对摆弄我娘的那些瓶瓶罐罐也没啥兴趣,来琅寰山也不过是为了哄我娘高兴,让她知道我有能力独自行走于世,才勉力为之。其实我啊,就想找个喜欢的人嫁了,生一大堆孩子,夫唱妇随平平淡淡过一生。可惜啊可惜,现在的男人很多都是你这样的,石头蛋子表面光,自己普通平凡却狂妄自信,本事不大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瞧不上女人,各种不尊重女人。你说说,这样的男人要来作甚?添堵么?哎,不嫁也罢,不嫁也罢啊!”
方启信连着刺出两剑:“小贱人!胆敢对我无礼!”
夏天咯咯娇笑:“我就纳了闷了,小仙你为何如此仇视女人?你母亲不是女人?没有她,能有你在这里活蹦乱跳地丢人现眼?我听说你还有两个姐姐,都是大美人?我很好奇你平时都怎么称呼她们,也叫小贱人么?还是说有更高级的称呼,比如浪骚贱的小蹄子或者小骚货?再不然就是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小娼妇?那你也太没教养了!难怪别人看不上你!”
樊锦诗皱眉道:“夏天妹妹,你这小嘴一叭叭,把我想说的词都说光了。你就不能换个新花样骂骂?你再这样我可要不高兴了。”
“呀,樊姐姐,你千万别生气,妹妹我换句词就是了。”夏天左手一甩,一蓬粉色的粉末飘散开来,香香甜甜的很是好闻。“老不死的老祖宗,你可得认真点,小的我要用暗器了!”
方启信忙掩住口鼻,生怕吸入一丝一毫。
夜月灿暗自发笑:这骂人的毛病是不是会传染?就这会功夫,那呆子已经收俩徒弟了。幸好轻云不在,不然更热闹。
樊锦诗道:“哪有妹妹这样的?用暗器还提前跟对手打招呼。”
夏天笑道:“我这不是怕老祖宗老眼昏花,看不清伤着了嘛。”
莫待吸了吸鼻子问:“夏姑娘,你弄的什么东西这么好闻?”
“哎哟喂,我勒个去!”夏天搓拳磨掌,看上去很是懊恼:“我怎么错把香粉当成暗器了!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调制出来的。前儿林丫头跟我要,我都没舍得给她。完了完了,全完了!回头要是让林丫头知道了,估计得赏我一顿爆栗。启信小仙知道林丫头是谁不?就是风神的爱徒林雨曦,她今儿不在。我跟你说,那丫头被风神门的师兄师姐宠坏了,脾气暴躁得不得了。以后你遇见她了可得绕道走,千万别去惹她。不然,你恐怕要被她当抹布擦痰盂揩尿盆……当心暗器!”她又撒出一把粉末,这次是红色的,散发着辛辣的气味,竟是辣椒面。
凌秋雁掩嘴笑道:“小天,别皮了。没看见启信小仙的脸都绿了么?你要再说下去,估计他得找个拴马桩一头撞死。”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谈笑,她心里直突突。她偷瞧众人,没看见有谁用异样的眼光关注自己,方知道莫待所言非虚:世上的人,大多都只关心自己的事,别人如何活,活得怎样,他们是不关心的。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关键看你想怎么活。千万别让世俗的条条框框拘束了你原本自由飞扬的灵魂,不然,活这一世多没意思。她又朝夜月灿看去,见他正热烈地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尽是欣喜与鼓励,不由得红了脸,低下头去。
夏天笑道:“启信小仙,我凌姐姐是个出了名的好性子,从不说人长短,更不会管人闲事。今儿难得她发话了,你要不要试试她说的那个拴马桩?”
樊锦诗乐道:“拴马桩好,拴马桩好,离马厩近,吃喝拉撒都能就地解决,必须得试试。话说回来,妹妹这是要开餐馆么?怎么还随身带着调料?”
“不开餐馆也得带着,因为要调理男人就离不开调料。樊姐姐,听说你厨艺高超,等小妹我料理完面前这个,再向你求教。”夏天边叫“暗器来了”,边扔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红豆,绿豆,豌豆,花椒,大蒜,葱头,土豆,胡萝卜……当真可以摆摊做菜了。
穆婉秋捡了几粒豌豆,剥开细看:“这豌豆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是披了层好看的皮罢了。”
“当然是真的啦!”夏天甩出一包玉米粒,问道,“穆姐姐,你说说看,我这玉米粒会不会变成爆米花?”
穆婉秋道:“爆米花多半是不可能了,最多被碾成粉末,变成玉米糊糊。”
夏天乐不可支:“好姐姐!你真了解我!启信小仙,玉米糊糊要上桌了!”
方启信被忽悠得烦躁至极,方寸渐乱。就在这时,一点亮眼的白光奔向他的面门,那是夏天口中所说的有剧毒的暗器。他深知虚虚实实的道理,丝毫没有大意,忙着伸手去挡。哪知那东西半道拐了个弯,饶到他脑后,直扑他的脖颈。他想要回护的念头刚起,耳朵根下就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转眼酥麻难当。嗡嗡声响后,一只雪白的蜜蜂坠地而亡。
夏天后退两步,拍拍手道:“齐活!”她玩着小辫,盯着方启信左一眼右一眼地看个没完。“此蜂名牡丹,整个江湖中只有我才有,其毒性之烈连我娘都觉得过分阴毒了。我本来是不想用的,只因启信小仙身份尊贵,功夫又高,我怕用一般的毒与你过招,你会认为我看不起你,所以选了个段位高的。你慢用。”
雪凌波忙上前查看伤势,却被方启信推了个趔趄:“滚开!谁要你假惺惺地装好人!”
夏天摇头道:“死到临头也不忘摆个臭架子欺负人,真是没救了。招呼打在前头,牡丹可不会因为你背靠哪座大山就饶过你,它蛰过的地方会留下一朵牡丹花形状的疤瘌,就是你魂归黄泉了也得一年后才能渐渐消退。老祖宗你是仙,灵力高深,大约三个月后就会完全恢复。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前提是你能活下来。识相的就赶紧请人为你祛毒疗伤。不然,方家的外戚里怕是要少你这一号了。”
眼见着方启信失了精气神,方星翊忙命人将方启信送回畅春园,请雪重楼前去医治。“这一场是我们输了。下一场……”
“下一场由林公子对阵凌波上仙。”莫待边说边查看腰间的伤口,脸因疼痛而揪成了一团:“实在抱歉,我得再缓缓才有力气,还请星翊上仙担待。”
方星翊掂量着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隐隐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林牧野和雪凌波站到场地中央,客套几句就动手了。别看雪凌波性格绵软,一身功夫却不含糊。再者他的剑术乃雪重楼亲传,凌厉霸道,颇有雪重楼之风,实在是个强劲的对手。所幸,林牧野也不是吃素的,他内力深厚,剑术也极为精湛,雪凌波想要速战速决也没多大把握。加之雪凌波不愿意伤人,手下留了分寸,这又无形中让林牧野占了便宜,不会在顷刻间落了下风。
莫待总觉得林牧野那奇特的身法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当口,雪凌波左手化拳为掌,向林牧野腰间拂去,右手的剑更是舞得密不透风,直指其胸前大穴。若林牧野化解不得法,十有八九会有伤损。好在林牧野临阵对敌经验老道,见状并不正面接招,借势后退几步又猛地刹住脚,身体贴着地面朝雪凌波的右侧滑去,同时高声叫道:“留心你的背后,在下要用暗器了。”
雪凌波未曾踏足江湖,也没有参加过仙界的战斗,毫无实战经验可言;又见林牧野洒脱爽利,实在不认为他是那种会使诈的人,闻声便朝身后看去。他刚扭过头,一块小青石击中了他的肩关节,手一麻,长剑落地。
众俗家弟子欢呼雀跃,一个个脸上都是扬眉吐气的好颜色。
林牧野忙收剑入鞘,抱拳道:“凌波上仙宅心仁厚,承让!”
雪凌波慌忙低下头,生怕被方星翊责备。莫待拾起他的剑,双手奉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凌波上仙完全没必要觉得抱歉。并非你技不如人,你是输在经验不足。星翊上仙明白事理,不会责怪你的。不信你问问这里的人,他们哪个不是剑雨风刀,明枪暗箭一路杀出来的?”他将长笛插回腰间,随意活动着腿脚:“还好谢三公子不在。如果他在这里,估计要拽你去喝酒。他那个人最喜欢交朋结友,尤其喜欢你这样心地善良的人。”
雪凌波的眼睛亮了。他抬头看着莫待,期期艾艾地问:“是……是么?”
莫待一本正经地道:“必须是!星翊上仙不是说了么,在下童叟无欺。”
方星翊亮出清霜剑,款步走向莫待:“它是你的了。”
莫待满脸嫌弃:“别!我不喜欢用剑,麻烦你拿开。”
方星翊的手依旧纹丝不动:“愿赌服输。我方星翊说过的话永不反悔。”
莫待皱眉:这人说话怎么跟我家先生一个腔调,一板一眼的。他见那清霜剑裹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心中好奇,一伸手便拿了过去。一股暖流由剑身传入掌心,舒适无比。“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神剑!”
方星翊道:“得公子一赞,是清霜的荣幸。”
仔细看去,剑柄上嵌着的宝石像一只幽蓝冷邃的眼,闪烁着神秘而诡异的光芒,仿佛可直达人心。莫待手上稍微用力,清霜出鞘,寒光四射。他只轻轻动了动手腕,那剑便犹如灵蛇在空中游走,剑气诡谲,妖异非常。“剑确实是好剑,就是不怎么趁手。”
方星翊睫毛轻颤:“用习惯了就好了。”
莫待将剑抛还回去,搓着手道:“听闻星翊上仙手中有一坛千年好酒,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我喜欢喝酒,想以剑换酒。星翊上仙可愿意?”
清霜,竟是暖的!方星翊一面惊诧一面点头应允:“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