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水师终于有活干了。”俞大猷面色变得轻松无比。
他带着三千军前往松江府组建了水师,虽然称不上寸功未立,可是这靡费钜万建立的水师,在万历六年之前,并没有什么亮眼的战绩,尤其是强悍的五桅过洋船,更多的时候,在武装巡游,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这让俞大猷非常的担心,担心学了永乐年间的大明水师一样,默默的泊位上腐朽,而后随波逐流。
永乐年间的大明水师,绝对是无敌舰队。
而这支世间无敌的舰队,是在兴文匽武以及停止官船官贸的大背景下,被放置在泊位上腐朽掉的,这是最让人心痛的,那些庞然大物,哪怕是沉没在滔天巨浪,沉没在与土着战斗的大火,沉没在敌人的火炮、火箭之下,也远远好过于在泊位上慢慢腐朽。
无敌意味着毁灭。
大明水师没有用,这是俞大猷最担心的事儿,俞大猷七十六岁,他这一辈子,都最畏惧一件事,那就是没用,他频繁被朝中的言官攻讦而后罢官,一次次的起复,哪怕是他岁数大了,但他还是大明数一数二的悍将,只要有用,大明朝廷毕竟要用人,就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被人利用,是有利用价值,俞大猷害怕大明水师没活儿干,整日吃着国朝近百万银的军饷,却是屁用没有,哪怕陛下再重视开海,时日已久,必然会有人泄泄沓沓,喋喋不休。
现在,大明水师,来活了!
维护大明海洋利益,大明水师义不容辞!
跟南洋人、跟大食人、跟红毛番抢夺南洋的利益,保护大明海疆安全,机会悄然而至。
“臣请命前往广州府,总领提督此事。”俞大猷对着月台上的皇帝主动请缨,前往广州府提督海外种植园的物理收取。
谭纶眼前一亮,俞大猷这都七十六了还能上战场,那他谭纶岂不是有机会?
“俞帅大病初愈,不妥,此事儿不必再议。”朱翊钧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了俞大猷的主动请缨,大明不是没有水师方面的人才,殷正茂、邓子龙、陈璘,都是海战良将,这件事交给国姓正茂非常合适。
谭纶的眼中失去了光。
“俞帅坐镇京堂,水师军兵则无后顾之忧也。”朱翊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俞大猷岁数大了,现在也退居到了海事学堂和讲武学堂任事,可只要俞帅这杆大旗还在京堂里插着,水师军兵也能安心,朝中的风力没变。
“臣遵旨。”俞大猷不能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来劝说皇帝同意了,他真的老了,一场小小的风寒差点带走他,广州地面的蚊虫极多,稍微有点其他的病,他作为主要负责人却卧床不起,甚至一命呜呼,的确是不负责任。
邓子龙被任命为了番都指挥使,主持大明水师去收货款,哪怕是这些红毛番把所有种植园付之一炬,大明水师也要把地占了,就是泰西的神来了,那也是大明的地盘!
万士和说:番都指挥使,是一个一百五十余年未曾任命的职位了,就是大明水师海外作战的总指挥,是大明七下西洋时候的军事指挥,现在这个沉睡的官职,被启用了。
看,这又是祖宗成法。
哪怕是复古、法三代之上、喜欢讲祖宗成法的贱儒,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了,谄臣万士和着实可恶,皇帝要做什么,万士和都在反复的找补,而且还都是有理有据,洗地洗的这么干净,怎么不当礼部尚书!
“南洋移民。”大司徒王国光坐直了身子,十分肯定的说道:“随着大明水师不断收复种植庄园,我们要想方设法的进行迁民,哪怕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也要想办法去做。”
洪武三年开始,一直到永乐十五年的移民,凭照川资,迁徙了超过百万人丁,大明当初不仅迁徙富户充实北方,普通百姓也迁徙,这被视为暴政的一种。
比如解手这个词,说是洪武迁徙,为了防止百姓逃跑,需要用绳索系着手走,需要上厕所的时候,解开手上的绳索,即便如此,仍有大量的逃民。
可事实上,这个词是胡元征召百姓大兴土木拉壮丁、服徭役的标准做法,把人系上拉到地方服徭役。
可经过一些有心人的化用,最后扣在了朱元璋的头上。
洪武三年到永乐十五年的迁徙百姓,要发放棉服,同时要给川资就是路费、还要给安置、置办农具银两,每十户给耕牛仔种等、到地方可自便置屯耕种,免赋税三年,一共分为了遣屯、军屯、商屯、民屯几种方式,除了在建文年间停止过一段时间,一共进行了十八次迁民。
迁民是为了充实地方,不是把人赶到那个地方送死去。
若真的是分文不给,大明在明初就亡了,哪里还轮得到朱翊钧在月台之上,吆五喝六,倒行逆施?
迁民是带有强迫性质的,朱翊钧迁徙富户充实京畿,是带有强烈的强迫色彩,而明初的迁民也带有部分强制的色彩,安土重迁,离家不知几许开拓,大部分人都是不愿,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就是强迫。
“一定要迁徙吗?”海瑞其实不太赞同这一点,他看着王国光说道:“我大明荒芜之地,仍数不胜数,以海南琼州,良田沃野未曾垦荒,自家的田都耕不好,为何要迁徙到外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王崇古看着海瑞说道:“海总宪,咱们的眼光得看长远点啊,咱大明人会越来越多,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耕地总有不够用的时候,这有垦好的种植园,就有了落脚的地方,咱大明百姓,都勤劳的很,这适宜的土地,自然是越多越好。”
“田这东西,哪有个够?”
“人丁这个东西,就像是一棵大树的枝丫,本来,这些兼并的势要之家,修剪这些枝丫,现在朝廷不让兼并了,要民为邦本,要优待穷民苦力,要苦一苦势要豪右,那这枝丫怎么修剪,自然是要朝廷亲自操刀了。”
海瑞看着王崇古,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一拍桌子说道:“一派胡言,强词夺理,这人就是人,哪是什么枝丫?何来修剪之说!人自然是越多越好,枝繁叶茂,才能根深蒂固!”
“王次辅,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少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是,你王次辅的确是豪奢大户人家,可这里是神器所在,秉持公器,岂容私言!”
“海总宪息怒,比喻,比喻!”王崇古一拍额头,自己接什么话!海瑞这家伙看自己就是看奸臣,这随意搭话,不是找骂吗?
海瑞看王崇古就是看佞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的话,都要过分解读,防止陛下被妖言蒙蔽。
若是真的斗起来,王崇古还真不怕海瑞,就海瑞这性格,挖个坑,海瑞准往里面挑,真的斗起来,皇帝不拉偏架,海瑞死都还要感谢他王崇古。
这不是皇帝一定会拉偏架吗?为了弥补海刚峰的短板,陛下还把王谦安排到了海瑞座下。
让皇帝在他王崇古和海瑞中间选一个,王崇古敢用项上人头保证,陛下一定选海瑞!
在海瑞看来,王崇古就是站在势要豪右的立场上说的这段话,为势要豪右张目,为兼并站台,是佞臣行为。
谁会嫌弃自己田多?的确是事实,大明清丈还田都六年了,不照样还有南衙的势要豪右乡贤缙绅们,偷偷摸摸的兼并土地?
王崇古这段话,其实说出了一些‘积极’作用,兼并对人口增长的抑制作用,除了自然禀赋和生产力的制约之外,对人口抑制的最大因素,就是兼并带来的修剪作用,穷人太多,一定会爆发民乱,爆发民乱,就有可能威胁到皇权的稳固。
无改朝换代战乱的大背景下,出现了人口停滞增长甚至倒退,说再多的道理,其实核心问题就俩字,兼并。
大明现在的政治风力是善待小民,兼并对人口增长的抑制变弱,人口的增长是可预期的,而大明的田亩是有数的,而且北方越来越冷,土地的产出在逐步的减少,如何应对可能存在的粮食危机,就成为了大明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谭纶看了看说道:“海总宪,我倒是觉得王次辅所言,不无道理。”
“哦?”海瑞看向了谭纶,面露不解。
谭纶正色的说道:“好种的田,都垦干净了,剩下的都是难啃的骨头,大明百姓都把地种到了岗漠地里,岗漠产出不多,而从商舶、官船的消息汇总看来,海外,天高海阔,良田无数,咱们不拿,难不成让红毛番拿去?”
“而且,能够增加战略缓冲,万一再来一次胡虏入主中原,百姓们也有地方逃脱,崖山海丧,灭国之殇。”
战略缓冲,是谭纶支持王国光迁民海外的想法,神州陆沉,陆秀夫背八岁的幼帝投海。
这是一段不可触及的伤疤。
“嗯!大司马所言有理!”海瑞思前想后,认同了谭纶的观点。
王崇古这个大司寇,那叫一个气啊,他和谭纶一个意思,怎么海瑞就不骂谭纶,光骂他王崇古,这是典型的双重标准。
朱翊钧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兰芳大统制共和国,这是海外华人在婆罗洲建立的国家,乾隆四十一年建立,面对凶残的荷兰人,兰芳元首数次遣使者前往京城,希望可以成为清朝的朝贡国,获得清廷的庇佑。
但是始终没有获得清廷的认可,最终在荷兰的火炮之下灭亡。
类似遭遇的还有戴燕王国。
大明对南洋进行了广泛的开拓,尤其是明初的时候,数次进攻麓川,甚至直接占领了安南,对南洋进行了渗透,中原王朝到底是怎么丢掉了南洋的?
万历年间的南洋诸国,可不说胡语,更不会四处建各种教堂。
清廷看到汉人的政权,怕是做梦都要被吓醒了。
战略缓冲,是谭纶作为兵部尚书的独到眼光。
迁民迁徙多少,从哪里迁徙,都是一个需要具体讨论的问题,而王国光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方案,因为大明还没有真的拿下这些种植园,这些种植园能够容纳多少人丁,还是个未知数,只能做一些准备工作,具体而言,还要看吕宋的国姓正茂和邓子龙了。
吕调阳拿出一本奏疏来,面色平静的说道:“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等人上奏,请敦督促太傅作速还朝,词意极为恳切,多陈太傅之功,恳请陛下夺情起复。”
“嗯?”朱翊钧一愣,他抖了抖袖子,拿出一本小册子,翻看了起来,他找到了陈三谟这个人名,看了许久说道:“这个陈三谟,第一次伏阙的时候,他就在,先生在朝的时候,他多次上奏弹劾先生僭越主上威福之权,去岁先生丁忧之事,朕下旨夺情,这陈三谟还说先生若是答应就是不为人子的禽兽。”
“先生已然丁忧,这陈三谟此时来说,是何等缘故?”
陈三谟是个贱儒,而且多次弹劾张居正,要不是当初张居正拦着,朱翊钧高低要让这个陈三谟知道花儿为何这么红!有人修修补补,就偷着乐好了,非要把好不容易修补的地方扯掉的人,极为可恨,而这个陈三谟就是个贱儒。
吕调阳、王崇古、谭纶、王国光、马自强、万士和、海瑞、戚继光、俞大猷、李幼滋、曾省吾等一众朝臣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从袖子里抖出来的小本本,惊骇万分,那东西是什么!
那么厚厚的一本上面都写着什么?
朱翊钧喜欢把人记在小本本上,张居正可是上了《条陈务虚儒生共疾疏》,朱翊钧当然要把朝官们按着这个共疾疏,分门别类的划分一下,这个陈三谟符合贱儒的所有特征!
“怎么了?”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冯保那是干着急,他不停的给站在月台上的张宏挤眉弄眼,听政的潞王朱翊镠满是好奇,朝臣们的神情可太奇怪了,发生了什么?
张宏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挪了半步,挡住了陛下手里那个小本本。
朱翊钧立刻知道了朝臣们到底在看什么,他收起了小本本,轻轻咳嗽了下说道:“这个…这个,先生说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让朕读书时候,要勤动笔,先生还说,还说,吾日三省吾身!”
“对就是先生教的。”
“太傅的确教过这些道理,可是,可是…”吕调阳面色复杂,他绝对没看错,陛下手里真的有个小本本。
朱翊钧立刻点头说道:“朕觉得先生说的有道理!元辅,先生说的有道理吗?”
“太傅所言有理!”吕调阳硬着头皮说道。
群臣面面相觑,这把人记在小本本上,到底是不是张居正教的?看作风的确像张居正的手笔。
可是张居正从来没有翻旧账的习惯,一事不二罚,罚过了不会旧事重提,可陛下这翻旧账如此熟稔,这小本本,怕是由来已久。
这小本本,从一开始就有,连冯保狐假虎威的欺负之前的万历皇帝,这种陈年旧账,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可是朱翊钧这个皇帝,吾日三省吾身的重要书证,上面每一笔,都是朱翊钧亲笔记上去的!
“刚才说到了这个陈三谟,朕也想请先生回来啊,先生他不回来,朕有什么法子?朕现在就下旨夺情。”朱翊钧岔开了话题,回到了议政上,张居正回朝。
这个时候,其实礼部尚书就该跳出来反对,说一些丁忧的意义,讲一讲三代之上。
可该配合演出的时候,廷臣们视而不见,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陛下不是说着玩,是真的要张居正回来,总不能国朝有了急事儿,皇帝跑到西山宜城伯府商量,这算怎么回事?
朱翊钧看向了张宏,张宏急匆匆的下了月台,没过多久,就从偏殿的橱窗里取了一份圣旨来,圣旨早就下了印,夺情的诏书早就准备好了,大印早就盖上了。
“冯大伴,劳烦廷议之后,亲自跑一趟宣旨。”朱翊钧看无人反对,就立刻下了命令。
“臣遵旨。”冯保从善如流,这么大个事儿,就这么全票通过了。
贱儒们经过这一年的时间,也明白了,张居正必须要在朝中,不能任由陛下胡闹了,张居正在的这五年时间里,大明皇帝就办了一个张四维的案子,连王崇古都在张四维忤逆案中活了下来,可谓是宽严有度,张居正一走,皇帝开始杀人,这大婚前在杀人,大婚后刚过了三个月,就把孔府满门给端了。
廷臣们也希望张居正赶紧回来,差不多也够了,陛下亲政这一年,所有人有目共睹,是有独立处置国事的能力,张居正也已经回到了自己臣子的身份上,摄政这事儿,陛下不仅没有清算,还十分感念张居正的功劳。
朱翊钧本人的立场再鲜明不过了。
看似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冯保在廷议之后,快马赶去了西山宜城伯府,大半朝士听闻皇帝听从了给事中的建议要夺情张居正,无不欢庆鼓舞,张先生回来了,至少能拦得住陛下,仁政已经不期盼了,再这么下去,怕是暴戾到暴虐了。
张居正离朝之后,皇权和臣权彻底失衡,这是张居正的责任,他把权力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股脑还给了皇帝,这种失衡的局面,对于朝局是不利的。
可很快,朝士们就变得失望了。
因为张居正再一次拒绝了皇帝的夺情诏书,甚至正式表露了自己打算归隐了。
张居正的理由是:臣母高年多病,臣进退踌躇,容臣侍母尽孝。
张居正的母亲也七十多岁了,尽孝之后还要丁忧守孝,这就是明确表示自己不肯回朝的态度。
“唉。”朱翊钧发现张居正是真的难对付,他居然还想跑,大明新政他起的头,他想跑,就跑得了吗?
朱翊钧收到了张居正的奏疏之后,思前想后,从书架上取来一份试卷,递给了张宏说道:“下章吏部,春试行此卷。”
张居正是绝对跑不了的,朱翊钧不需要过多的出手,甚至不用给张居正施压,他给朝士们施压就足够了,自然会有人替他去劝张居正。
张宏看了眼冯保,冯保露出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份试卷可不普通,是皇帝出的一份极其难的算学卷,难到陛下都要思考许久,甚至都解不出来的题,就是拿到国子监的明理堂、拿到格物院给格物博士们去解答,这些格物博士都考不了九十分。
春试,就是大明翰林院的进士们、国子监的举人们,任官考试,算学考过了九十分,才能参加遴选。
这么一份大剂量的算学卷砸下去,进士和举人们,怕是要哀鸿遍野了。
万士和是吏部尚书,他拿到了春试的算学卷,立刻就傻眼了,这也不用怕泄题了,这玩意儿就是泄出去,也没人能做到九十分不是?!
矛盾说比算学难?那是没见过这份试卷。
万士和立刻让人备车,前往了宜城伯府。
“宜城伯、太岳先生!陛下这份试卷,别说是我,就先生来做,能做九十分吗?那显然不能,先生和陛下斗气,误伤善类啊!误伤善类!”万士和将陛下赐的春试卷递给了张居正,满头是汗的说道。
一个也考不过,他这个吏部尚书肯定被骂死,被骂就骂,反正万士和天天被骂,也习惯了,可是这吏部任事是要推行的,这一个人都没有,大明官员任免会出现缺口,他这个吏部尚书也不用干了。
缺员几个没问题,一下子缺员这么多,万士和当然不答应。
张居正拿起了试卷,打开一看,稍微看了看,吐了口浊气,摇头说道:“陛下对这些个贱儒真的是恨之入骨啊,这以笔为刀,杀的就是他们的锐气。”
万士和有些想不明白的问道:“宜城伯到底有何顾虑?”
“其实没什么,就是突然停下来,就不想往前走了,想歇一歇,陛下走的挺好。”张居正靠在椅背上,思索再三才说道:“其实归根到底一个字,懒。”
“懒?!”万士和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居正,满是怀疑的问道。
张居正点头说道:“对啊,我其实很懒散,趁着还走得动,想到大明大江南北转一转,听说这岭南的蛇虫厉害,也听说这辽东雪岭有猛虎,只闻其名,未曾亲眼目睹,实在遗憾。”
“人不都这样吗?不那么急切的时候,都会犯懒病。”
“那伱怕是无法偷懒了。”万士和反复咀嚼后,才确定了张居正萌生退意的理由,真的只是想四处游玩,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来,只能说是皇恩浩荡,圣眷正隆给了张居正错觉。
万士和看着张居正,摇头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就是死了入了土,还是和这朝堂割不断,你想走,是决计走不了的,风力舆论不变,大势不变,你想走,不会有人答应的。”
“万太宰看的通透。”张居正十分认同,这朝堂上明公坐久了,就成了个政治生物,个人色彩会逐渐褪色成为底色的一部分,因时而动,因势而行成为了一种行为标准。
政治生物离开了政治,就跟鱼离开了水一样,立刻就会死亡,张居正想要归隐,根本就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求。
“先生,汉宣帝曾经说过,我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乱我家者,太子也。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这可是先生矛盾说的内容,阴阳相济,矛盾相继。”万士和又开始劝张居正了,并且打出了一记回旋镖,狠狠的打在了张居正的身上。
万士和的矛盾说造诣和他的礼法造诣一样深厚。
张居正得意之作就是矛盾说,而霸王道杂之和矛盾说是十分类似的,汉宣帝儿子汉元帝柔仁好儒,最终应验了汉宣帝的谶言,果然是这好儒的太子,乱了汉室江山。
当今的陛下,又太过于霸道了,缺少了王道。
这一阴一阳,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陛下过于霸道,终究会出现一些个问题,皇帝陛下准备好了夺情的诏书,现在突然拿出来,显然陛下也意识到了,孔府刚刚伏诛,就应该稍微缓和一下,但是皇帝本人充当的政治角色,又不允许皇帝太过柔仁,那就需要一个人出来辅弼折中一二。
张居正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张居正极为惊讶的看着万士和说道:“万太宰现在说话,都是这么鞭辟入里吗?”
万士和洒水洗地只需要一句话,这劝人也只需要一句话了吗?这一句话,直接说到了张居正最犹豫的地方去了,直接把张居正给说动了,只能说大明处处都是回旋镖,万士和这一记回旋镖,又准又狠。
“宜城伯谬赞了,我这还不是跟陛下学的吗?”万士和满是笑意的说道:“咱们陛下说话,就是精炼,不喜欢饶舌。”
“我进宫一趟吧。”张居正又思索了片刻,打算面圣去了。
“这就对喽!我先回京,准备先生回朝之事。”万士和乐呵呵的站了起来,背着手,摇头晃脑的离开了宜城伯府,张居正作为太傅回朝,是国朝大事,那必然也有礼仪,马自强自然能做的极好,万士和回去自然是和马自强商量礼法之事。
张居正看着万士和,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初那个跪在文华殿上,被小皇帝骂到哭的万士和,现在也成了礼法本身,动不动就拿出祖宗成法来,堵得贱儒说不出话来,现在劝人,一句话就足够了。
回旋镖这种事儿,大约就是矛盾说的具体体现了。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