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见众人低着头，心里头的火气仍旧旺盛。
“是不是觉得天老大，自己老二，能的不行了？”
“是不是觉得其他厂子都不如咱，骄傲自满了？”
啪
一手拍在文件夹上，会议室里众人心跳加速。
“骄傲，自大，还听不进去意见！”
“有点能耐就本事的不行了？你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有什么值得自大的？”
“看看国外，新技术层出不穷，汽车发展与日俱增。看看他们，一家汽车厂的产量比咱们整个国家都多。”
“再看看国内，真以为就高枕无忧了？真以为国家建设就靠我们了？其他人都不行是吧！”
“看看你们，守着那点荣耀，就在山窝里当起了山大王？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我们的后面是一群追逐着，是一个个嗷嗷叫要冲上去的奋斗者。”
“如此懈怠，是要吃亏的！”
老人说完脸色涨红，一旁的姜厂长赶紧拿起水杯递过去。
“书记，您消消气。”
说完又看向下方人员，“同志们，革命建设容不得我们马虎，更不能偷懒。”
“咱们坐在地上沉浸在光荣的时候，其他人正在埋头赶路，稍不留神就会赶超我们。”
“时不我待，大家都要绷紧心里头的那根弦，时刻不能放松啊！”
众人齐齐点头。
有了厂长打圆场，老人也消了火气，会议回到正轨。
“技术科的人呢，能不能搞出来。”
老人开口询问。
技术主管呼啦站起来，“书记，厂长。”
“我们将得到的样品送到下属单位，机械厂的同志正在拆解仿制。应该没几天就能做出来。”
“加快速度。”
老人说着，最后寻思一番，“还有，跟北边那个轧钢厂打个招呼，这件事，咱们理亏，不能白用人家的东西。”
“好！”
“书记，厂长。对方在四九城对我们的卡车私下改装，这件事…”
突然，下首的一个车间主任开口询问。
哼！
老人看了那人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旁边姜厂长看了眼，“怎么这，你还想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不成？”
“这，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自己改装的。”
主任强调自己的意思。
“混账！”
“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脸呢！”
说完，老人起身离开，说话的主任脸色惨白，一旁的几人也是无语摇头。
这次山寨人家的技术已经理亏了，不过那是放在车子生产线上，谁也没说的。
毕竟是对车辆的提高嘛。
可要跟人家抢饭碗，那就不地道了。
何况以后的新车都安装了辅助系统，那改装的车子自然就少了，从长远来看，他们占的便宜够大了。
等会议散去，姜厂长来到书记办公室。
“老书记，消消气，同志们还是很优秀的，只是一时犯迷糊。”
“这被您这当头一棒，很快就能重回正轨的。”
老人冷哼一声，但脸上已经缓和。
“你就替他们开罪吧。说起来，你也有责任，这么大的事，都没看准，丢人啊！”
姜厂长摸摸鼻子，在一旁坐下。
“你还别不乐意。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老人将一份文件推到面前，姜厂长打开看起来。
上面是关于机械化建设的资料，虽然没有具体的数字，但看着一个个盖章的单位就让姜厂长意识到，这事，不同寻常。
“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老书记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什么？这么大的阵势，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就没人告诉我们一声？”
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奇，最后说话间还带着一丝愤怒。
“呵呵，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事，就是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老人平静的说着，但心里同样有口怨气。
“老书记，这，这上面是不是早就选好了人选？早就跟泉城打好招呼了？”
“他们这是作弊，是无耻的背离革命道路，是可耻的行为！”
姜厂长只是略微一想就想明白其中关键，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给他们时间准备，让他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竞标，哪知这里面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利益。
要是早知道，他们肯定会全力争取的啊。
而不是派个副厂长去走过场。
“是，也不是。”
老人坐下拿起水杯，最后却是笑起来，满心怒火的姜厂长顿时冷静下来，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作弊，确实是无奈了。”
“但却不是泉城！”
老书记笑着，眼中多了份畅快。
看了眼迷糊的姜厂长，老书记缓缓解释起来。
“我问你，现在部队里用的最多的卡车是哪个？”
“最多的？一部分就是我们沪上的，还有一部分是解放的。”
“嗯，那你觉得，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
“这还用说，肯定是解放啊。”
姜厂长猛地抬头惊奇，“您说，他们最开始的是想要解放？”
“别一惊一乍的，当前国内就咱们两家势头最强，不找我们，还能找谁？”
老书记缓缓说着，“我刚得到消息，上面的人对这次招标很不满意。”
“解放那里提前大半年得到消息开始准备。但最后，哈哈。”
“这事，在内部都成了笑话，不仅是解放没脸，就是解放上去的几个老家伙，也都脸皮害臊。”
说到这，姜厂长更是疑惑了，“不是，那部队怎么说？”
老书记瞥了眼姜厂长。
“部队，也是他们能插手的？你太看的起他们了。”
“既然部队做了选择，那就是选择。”
“何况，你觉得泉城就好欺负了？”
呃…
姜厂长想想，人家泉城的汽车厂，也是有人的。
上次分配的时候就摆了人家一道，结果人家硬是搞出来了黄河重卡。
现在，事情已经成了，这时候想要欺负人家，真当齐鲁汉子好脾气啊。
“书记，那解放准备了大半年还被泉城截胡了，那泉城可是了不得啊！”
“哼，这正是我生气的。”
说起这个，老书记的脸色又变了，姜厂长都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
不是说同行是冤家嘛，尤其是竞争的同行？
解放的好处被截胡了，不该高兴嘛。
“你知道泉城的黄河是怎么赢得？就是你们看不上的辅助系统。”
“我就奇了怪了，当年我们制造的时候，明明国外有这技术，为啥就仿制不出来？”
“可这有人仿制出来，却又不愿意使用的，你说，这是咋回事？”
闻言姜厂长慢慢沉思，他没想到一个辅助系统，竟然有这般能耐。
至于当初为何拒绝，最主要的原因是，车辆工艺已经成型，众人不想做出改变，哪怕这种改变只是略微有点麻烦。
其次是，技术部的调查认为，辅助系统对驾驶帮助不大，所以才没重视。
姜厂长没说话，老书记也知道怎么回事。
“这东西，既然有用，就要用在咱们的车上，不能再耽误了！”
“是！”
姜厂长点头，随后又问道，“既然这样，我们要不要告诉其他厂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老书记却是摇头，“没必要！各人顾各人！”
“我们能知道的，他们也能知道。这出头的事，咱们不做。”
“你一会儿去跟轧钢厂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这东西，咱们用了！”
“好！”
姜厂长思讨片刻，便离开办公室。
老书记则是轻叹一声，最后还是拿起电话。
“老李啊，我，老金！”
“你们搞这么大的动作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不是，我这不是想给老部队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嘛…”
“……好好，回头我请你喝最好的红酒。”
老书记说完，脸上稍稍缓和，露出一点笑容。
“吃不到肉，喝口汤也好啊！”
……
轧钢厂，办公室。
杨佑宁放下电话，伸手揉了揉脸颊，话筒贴的时间有点长，脸有些僵硬。
刚才发电厂的副厂长亲自打来电话表示感谢，说实在的，这事他是谢错了人，选择他们厂的是杨小涛，跟他这个厂长没关系。
不过，这事他是不会说的。
就因为这个，他们轧钢厂这个月用的电增加了一半，美其名曰帮助国家建设，尽快完成卡车的改装工作。
铃铃铃
刚放下电话没一分钟，电话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又是哪的？”
杨佑宁心里想着，拿起电话来，“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声调，有点像南方人。
“你好，杨厂长！我是沪上汽车厂的……”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杨佑宁突然意识到，抢肉的人，来了。
随后两人互相客套着，一个夸赞对方生产的汽车享誉全国，一个为轧钢厂做出的贡献表示肯定。
双方就这样互相吹嘘了近半个小时，杨佑宁的话筒转到左边，然后又转到右边，才将事情委婉的表达清楚。
等电话挂上，杨佑宁的脸立马冷了下来，起身披着大衣就往车间走去。
汽修中心，边角处。
杨小涛正拿着本子照着拆卸下来的卡车部件箱详细记录。
刚开始，想要设计出符合当下的辅助系统，就需要根据卡车的实际情况做出改动。
而且还要考虑差异性，毕竟同一个厂子出来的开车，甚至同一条安装车间出来的卡车都有可能差别很大。
这跟杨小涛在泉城干的事是一个道理。
而且，这辆车来的时间太久了，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互故障，给测量带来不小难度。
“小涛！”
就在杨小涛指挥牛军将发动机拆下来的时候，身边传来杨佑宁的声音。
“厂长，你怎么来了？”
看到杨佑宁那有些严肃的脸，好奇，这是谁又惹到他了？
“有点事给你说下。”
随即杨佑宁将电话里的事情告诉杨小涛。
“也就是说，沪上开始白嫖了？”
“对，白嫖，一点好处都不给，娘的，还说的这么好听。狗日的，就是给几瓶沪上产的雪花膏也行啊！”
杨佑宁不忿的说着。
“对了，他们还说，市面上的车辆改装他们不做，让我们尽管下手，娘的，说的好像他们施舍给我们似的。”
杨小涛听明白了，对方这是打个招呼把好处拿了，回头再拿车辆改装做好人。
看起来像是互惠互利，双方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但其实，对方一点血就没出。
怪不得杨佑宁会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