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话里有话
多铎离开宣城时带着数千人马,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明军哪怕在最初没有发现,但这最初大抵也就半日多些而已。
面对这种情况,朱慈烺立刻意识到清军内部出现了问题,随后他将宣城诸事给常冠林一番安顿,待觉诸事妥当便领着宿卫向北而去了。
其实朱慈烺原本是想带着常冠林及其部属一同北返的。
毕竟应天和芜湖拢共也有七八万人马,早前因为诸般缘由,这两路人马虽只是被动接招,但现在多铎已然回返,这么一支大军自然也就会成为巨大的变数了。
如此看来,领一支得用人马回返当是必要,可他权衡再三却还是做出了取舍。
在朱慈烺原本的设想里,最好的结果就是把清军逼回苏南,而他则会趁着清军重新组织粮草、兵源的功夫尽快消化江南。
待做完诸般准备之后,真正的江南决战才会来临。
这样的判断虽未与诸臣商议,但也是朱慈烺基于双方实力所做出的。
说破大天,他手中并没有多少能够拉出去野战的人马,而应天、镇江一带却少有能够互通的水网。
在水师无法顺畅调动的情况下,想要将清军赶回江北无异于痴人说梦。
若强行求战,漫说讨不了半点好处,说不得便连先前所获都要尽数吐了出去。
以此为基,尽快消化所获的地盘和人马就成了当务之急,朱慈烺将常冠林留在皖南,以此作为其后诸策的底气自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至于说苏南该当如何.对此,朱慈烺看得极其清楚,战局到了这般地步,明军无力将残余清军赶回江北,而清军也不敢再贸然踏足水网密布之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暂时罢战便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有了这样的认知,朱慈烺北返的目的也就非常明显了。
一来是布置其后的防御,二来则是通过各种手段进一步加强对袁继咸所部的影响力。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缘何只提袁继咸却不提左梦庚。
若要解释这些,却也不得不再次说到朱慈烺对诸军的划分上了。
早先便提过,在朱慈烺心中已将各军分了个三六九等,如左梦庚一部便是这三六九等里最难搞的那一类了。
由此,在没将清军赶回江北之前,他也就不打算对这一路人马做什么了。
朱慈烺的这番谋算可谓极其符合江南实际情况,只是.“袁督,帮本宫参详参详。”
将将入得大营,朱慈烺只对袁继咸说了这一句便急不可耐地往军帐中而去。
眼见殿下这般模样,各人自知这是有大事要谈,不过太子殿下也未要求旁人回避,诸将在一番犹豫之后终还是跟了上去。
“.,所以本宫想以溧阳和常州为基点,将鞑子锁死在苏南。”
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了一遍,待到诸人似是消化完毕之后,朱慈烺便将自己有关防御的设想说了出来。
选这两处地方倒也没多少讲究,说白了就是它们都处在关节要点,且周遭都有与太湖相连的水路罢了。
这般谋算看似没什么出奇,但却能称得上扬长避短。
是以,袁继咸在略一思量之后也就表示了支持与认可。
不过他与“朝廷”取得联系也就才这么点时间,对朝中局面虽不是两眼一抹黑,但对各军实力却也谈不到了解。
所以,在对朱慈烺一番吹捧之后,他也就顺口问起了太子殿下关于这两面主持之人的意向。
“这个.”
朱慈烺犹豫了,只是他这犹豫既非不愿向袁继咸透露心中人选,又非还未思量妥当。
若要究其根源,却还得与苏松一带的局面连在一起说。
此时苏松的清军主力全都缩在苏州城里,其余各县的零散人马要么在前去集合的路上遭到了明军大队的围攻,要么仍然坚守于各城之中。
总得说来,虽然苏州清军的力量仍然不可小视,但地处水网密布之地,他们倒也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由此看来,苏松之光复当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和功夫。
那么问题便来了。
整个苏松的明军几乎都有差事不能轻动,能够腾出手来光复个城的却只有吴志葵所部,若真让这一片地方全都落在他的手中.会不会再再冒出来一个左部?这般心思看起来似是将人想得太坏,但细细想来却也是不能不考虑到的。
所谓防患于未然。
吴志葵在之前的战事中还能算是表现尚可,但从实际情况来说,朱慈烺除了能通过军饷对其施加影响之外却无其他手段能够控制其军。
当然,这样的情况其实广泛存在于江南明军身上,却也非吴志葵一部独有。
可由于战事的发展,朱慈烺在苏松已没了军事存在。
甚至说,战局若是按着朱慈烺的设想发展下去,他在很长时间之内都无法将自己的力量投放到这一区域。
如此情形之下,若真由着吴志葵发展下去,再出现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军阀几乎就是必然的事。
所以,朱慈烺也便有了借着这个机会将其调离苏松的心思。
只是“不瞒袁督,我是想让吴淞总兵吴志葵与杨廷麟杨先生合兵去拿常州,让侯指挥与张国维张部堂去拿溧阳,可苏松之地的鞑子还未尽灭,若将吴总兵调离”
说着说着,朱慈烺的话音便停了下来,显然其中关窍颇让他觉得头疼。
他这话从明面上来看似乎是担心吴志葵被调走之后,苏松清军会趁机生出事端。
可袁继咸的总督又岂是天上掉下来的?眼见朱慈烺在此处停了下来,他自然也就明白了那关窍到底在何处。
“据老臣所知,围困苏州的乃是黄蜚和吴易,他二人之部属皆不擅陆战,莫不如先命吴志葵去拿下苏州。”
老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待听到此言之后,朱慈烺便不由想起了这句话。这袁继咸虽被左良玉以虚言诓住,但这里面却有很大因素是源于二人的交情。
他能混到总督几省兵事的位子,又怎会在政争方面弱于旁人?在朱慈烺的话中,是由于苏松鞑子未灭才犹豫是否将吴志葵调走,可袁继咸在须臾之间便想明白了太子殿下真正的担忧。
依着现在的情形,谁都能看出苏松就是摆在面上的肥肉。
若是太子殿下放着苏松的清军不管,反倒将吴志葵调往常州,那么提防的意味便着实有些明显了。
如此一来,漫说吴志葵,便是黄蜚、左梦庚这些人都当生出物伤其类之心。
威望这东西便如景德镇的瓷器,想要煅烧一件需得花费诸般功夫,可要是想要将其毁掉却只需一个不小心而已。
有了这般例子,朱慈烺好不容易拢起来的人心虽不至于彻底溃散,但会不会埋下某些祸因却也是谁都说不上的。
对于太子殿下能想到这么深的一层,袁继咸自然是老怀甚慰的,但更让他欣慰的却是这段话里蕴含的另一层含义。
实际上,现在的袁继咸所部已然有了左镇的雏形,只要他不愿意听命,朱慈烺的小朝廷大抵也没什么能立竿见影的办法。
从这个角度想来,他其实当与那吴志葵、黄蜚、左梦庚属于同一类,可太子殿下竟然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还来与他问计。
这代表着什么?由于各人心思的不同,对这般行为自然会有不同的理解,但在袁继咸这个老臣眼中,这开诚布公分明就代表着充分的信重!能想到以这等方式表现出对手下重臣的信重,不正代表着太子殿下除了擅长军略之外亦在政治上颇为成熟?作为能为大明死节的两朝重臣,在发现帝国的继承人拥有这般素养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不觉老怀甚慰?
“袁督所言极是,我这就修书。”
袁继咸看着朱慈烺奋笔疾书,眼中的欣慰却是怎么也挡住的,只是当他看过书信内容之后,那抹欣慰却又被淡淡地忧虑所替代了。
对此,朱慈烺倒也没有注意,在将书信交由宿卫送出之后,他便又问起了这几日防线上的情形。
“袁督,这几日对面可有什么异常?”
对先前那段对话,诸将大抵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再加上事关朝廷方略,他们自然也就只能悄悄立在一旁。
但现在话题已然由太子殿下转到了他们的本行上,诸将自然也就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只是太子殿下乃是对着袁督发问,这般人却也不好抢着回答了。
“各将整日守在前面,他们倒是比老臣还要清楚许多。”
袁继咸到底也是一和善的上司,待听到朱慈烺之闻,他便将回答问题的机会抛到了军将们这边。
于表面来看,此举是给了朱慈烺和诸将接触和了解的机会,但更深层次来说却也是对自己态度的一种表达。
他若是真想将这支人马死死握在自己手中,必定得隔绝上下,使太子殿下和诸将互不相知,又如何会创造这等机会?机会到手,不管朱慈烺或是诸将都是万分珍惜。
其后在场军将便都事无巨细的将前方情势报予了朱慈烺,而他亦在听完一人汇报之后便对其加以勉励。
待到各人说过一轮之后都已过了半个多时辰,而朱慈烺也依着这些情报对前方情势有了大致了解。
说来也怪,早先袁继咸急于去应天救太子,便赶着麾下人马如不要命一般扑向设施齐备的芜湖防线。
可当情势发生变化之后,芜湖的主战场便由城外的防线移到了两三里外的河面上。
到了这时,清军虽也日日来攻,但其攻击强度却远逊于先前的明军,待到近一两日,清军更只是冲上一波便直接回返,却也有些演戏演腻了的感觉。
对于这般情形,诸将也只是奇怪于清军的怪异,却无人能够想到这不过是双方高层之间达成的默契而已。
由此,在向朱慈烺禀报之时也就不止一日将这些提起了。
“嗯,你们所言皆有道理,莫不如陪本宫去前面看看?”
话音落下,本还挺热闹的军帐之中立时安静了下来。
开玩笑,莫说当面少年已能算是大明真正的皇帝,哪怕他仅是太子,在场的这些军将又怎敢将他领到前方?
“怕什么,本宫也曾临阵搏杀过,只是去前面看看而已,又有什么关碍?”
朱慈烺一言出口,各将皆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袁继咸身上。
毕竟上司这种东西就是拿来顶缸的,难道还真让他平素里颐指气使,到了关键时刻却缩在一边?对此,袁继咸倒也不以为意,朝着朱慈烺身上甲胄打量了几眼,他便笑着说道:“殿下想去看看倒也无妨,只是刀剑无眼,却不能靠得太前。”
“嗯,这个本宫自然理会得,待到前面一切都听袁督的。”
话说到这里,各人自然也就没有再阻止的理由,更何况这些日子前面的情势大抵也就比戏班子唱戏稍稍紧张一些。
漫说太子殿下已然答应不靠前,便是他真的去了前面却也不见得真会出什么事。
此次会议终还是在一片轻松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为了应对太子殿下接下来的参观,各将甚至还派了兵卒去前面做些准备。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朱慈烺踏出营门往东北方向而去,哪怕有些军将的防区并不在那个方向,可他们难得遇到一回贵人,又怎会放过这个和太子殿下多加接触的机会。
若要问缘何会耽搁这半个时辰.倒也只能说朱慈烺此行是来和袁继咸麾下搞关系的,却非来寻不是的。
以此作为出发点,留下一点时间让前面做好准备,倒也能算是给自己和军将们都留了颜面。
又过了三两盏茶的功夫,一行人终于到江边防线。
果不出朱慈烺所料,此时除了在防线上当值的兵卒,余者皆已列好整齐的队列等待着太子殿下的到来。
后面的事情无需多说也便能想见一二,无外乎就是太子殿下亲切的对兵卒嘘寒问暖,而兵卒们则对殿下感恩戴德。
这个过程虽然漫长,但不管是朱慈烺还是各级军将兵卒却对此甘之若饴。
只是流程才走到一半时却有一骑士纵马疾驰而来,便是还离着一两百步的距离,朱慈烺也能听见其焦急的呼声。
“让开!紧急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