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那便拟个题本吧。(元旦快乐)
对于阮大铖的心思,朱慈烺虽非洞若观火,但大体猜到一些却也是没有多少难度的。
说得透些,他可以为了报仇而得罪几个人,也可以为了爵禄而得罪一群人,但要真让他去得罪全部,那么不管有多大的诱惑,他却也得细细思量一番。
只是上了贼船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下来的?
这一年多的功夫,他阮大铖既报了当年的仇,又凭着几家人命获了新皇欢喜,两相拢起来,就算还不到举世皆敌的地步,但没了皇上的遮蔽,他又能扛过几时?
还是有些拎不清啊。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又将笑容挂到了脸上,待到阮大铖被这笑容弄得有些忐忑不安时,他才万分和气地说道:“嗯,倒也有这可能。”
此话入耳,阮大铖心中立时大定,可当他正要说些“陛下英明”之类的话时,却又有一阵言语传了过来。
“此事到底如何便由爱卿去查一查吧。”
“臣,领旨。”
说着,阮大铖伏地一拜,其后见陛下似无他事便一声告退往外而去。
只这一阵,他又将此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在想明白某些关窍之后,自也不似先前那么紧张。
说到底,借着各种理由逼迫百姓卖田不过是大族多少年来的一贯伎俩,华亭的情况虽不见得遍布江南各县,但有个八九成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总算陛下也是英明,知道此事牵扯颇广不宜扩大,最终也只是让他去“查一查”。
如此一来,他只消提出一两家来个杀鸡儆猴,将这势头稍稍遏上一遏也便算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皇恩了。
至于那县令.待看看他身后是何人再说吧。
心中念头转动自不会影响阮大铖的脚步,就当他才有章程之时,却已到了乾清宫西侧的暖阁门口。
“诸位,我这里便先告退了。”
随着阮大铖的招呼声,侯在暖阁里的各部堂官便将目光投了过来,可当看清来人之后,各人反应却都颇有不同。
似张国维、杨廷麟、李永茂、徐瑜这几个,虽也不看不上他的人品,但同朝为官之下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和谐。
可刘宗周、黄道周、朱大典这三个本就对其颇为厌恶,一看来人是他便只当不见。
对此,阮大铖倒也没做什么反应,仅只是与那几个和自己打了招呼的人说了几句便又离了暖阁直往宫外而去了。
“陛下有旨,工部尚书李永茂觐见~~!”
“诸位,那我便先过去了。”
随着一阵呼声传来,李永茂起身朝在座各人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转身离开,而与先前不同,此番不但各人都起身相送,如那朱大典甚至还开了句玩笑。
老实讲,在某些人的眼中,李永茂也沾着阉党的成分,若他有落难之时,该痛打落水狗的自也不会手下留情。
可偏偏在他打招呼时各人都给了回应,而对那阮大铖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此情形却也不得不让人感慨阮部堂得罪人的能力了。
只是在场诸人皆都算是大明最顶尖的那一批官员,若连面上的和谐都懒得维持,倒也真真有些难看。
由此,在思量片刻之后,张国维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也非老夫多事,可同朝为官,便是只为朝廷的体统,咱们也得把面子维持住了啊。”
所谓钱袋子,印把子。
张国维既是户部尚书,其资历亦是靖武诸臣中最老的了。
这般情形之下,哪怕他这话里多少带了些说教的意思,各人却也未曾反驳皆都点头称是。
又过了一阵,李永茂返回西暖阁,与各人打了个招呼便自行离去,其后吏部的杨廷麟、兵部的朱大典陆续得召,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轮到了张国维。
“这般确有些耽搁时间了。”
随着张国维的离开,西暖阁便只余了刘、黄、徐三人,而在此时,自到了这里便未说过几句的刘宗周却似随口般淡淡地冒了一句。
他与黄道周的关系自不必说,两人并称二周,不但在学问上相互欣赏,在政事上亦能放心托付,莫说当其面发两句牢骚,便是再说些旁的却也不虞有他。
至于徐瑜这里“想来陛下是想问得细些,怕我们一帮老头子候不住才安顿到这暖阁里吧。”
“谏台所言极是,确是老夫失言。”
“蕺山先生言重了,陛下素来体恤臣子,当也是没想到会花这么多时间吧。”
待听徐瑜之言,刘宗周也未争辩就直接认下了自己的错处,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阁中便再次静了下来。
若在旁人看来,这番对话似也平常,不过只是个不太熟悉的陛下的臣子发了句牢骚,而另一个资历老些的则开解了几句。
但当两人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自己面前的茶碗之时,黄道周却不由多看了刘宗周几眼。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好友并非那孟浪之人,哪怕平常与他相聊之时也不见的会发此等牢骚。
可现在他不但对陛下的安排提出质疑,更还是在徐瑜面前,这的确有些异乎寻常了。
只是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思虑片刻,黄道周虽也有些猜测,但在未曾与刘宗周谈过之前,他却也无法断定这些猜测中哪个真些。
“诸位,陛下相召。”
正当黄道周在脑中思量之时,一个声音却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待他再往门口看去便见张国维正满脸官司地站在那里。
“玉笥,怎了?”
“唉~~,容后再说,你们先过去吧。”
“我们一起?”
“嗯。”
说了几句,刘、黄、徐便有些疑惑的往东暖阁而去,余下的张国维则在一声叹息后才缓缓走出了乾清宫。
他这副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是在陛下那里吃了排头,可这位老臣不但在崇祯年间便已位列六部,更还深得先帝重用。
面对此等资历的忠心老臣,朱慈烺就算真存着什么不满,又怎会直接发作?不过话说来,张国维此番本也做好了挨训的准备,谁叫他这个穷得快要当裤子的户部尚书,不得不将主意打到那些抄家所得之上呢?
可谁曾想,当他抖抖索索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之后,陛下那里不但一口应了下来,更还将四六分成提到了三七。
这般情形之下,张国维自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现在虽已年底,各地的收割季也已结束,可江南毕竟才遭了战乱,收成受了影响自不必说,便连地方衙门也还未彻底恢复。
如此情形之下,若他这户部尚书打算等着地方税银运抵,且不说朝廷的日子还能不能混将下去,便是其他五部的尚书却也得将他撕把了。
老实讲,张国维对自己的定位其实就是个打前站的,他从来没觉得能这么不生风浪地从陛下手里扣出银子。
不过陛下既然如此通情达理,那他自也不会拒绝,只是朱慈烺又怎会是好相与的,所以当张国维听到他后面的话后便凝住了。
‘朕想在琼州设一座盐池,莫不如爱卿回去与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行。’
这是朱慈烺的原话。
其实从张国维个人来想,一座盐场而已,开也就开了,但盐税占了朝廷收入的大头,素来是极其敏感的事,所以他便也有些担心朝中会不会有人因此而搅了他好不容易同陛下谈好的分成。
对于张国维的担心,朱慈烺倒是不太在乎。
说到底,大明的盐几乎都出自两淮,而这地方又在鞑子手中。
如此一来,盐商对朝廷的影响已到了历史最低点,他又怎会错过此等整顿盐业的良机?至于说一座盐场能不能达到这种效果无论如何,朱慈烺总算是寻到了干涉经济的另一条渠道。
在张国维离开之后,他用笔在纸上一阵勾划,待到刘、黄、徐三人拜见之声入耳,这才转头看了一眼。
“三位卿家先坐,朕马上就好。”
话音落下,三人自是分别落座,而当他们看到朱慈烺正在奋笔疾书之时,却不由同时在心中生出四个字。
中兴之君。
早前,朱慈烺已然通过连番大胜展现出了自己在军略上的能力,可自有记载以来,似乎那些擅于此道的君主都不太耐得在繁琐的朝政上花费时间。
由此,似黄道周、徐瑜这些人也便颇为担心朱慈烺会不会只顾着打仗而忽略内政。
大抵是天佑大明吧。
陛下竟在登极的第二日便已将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且看他奋笔疾书的模样,显然是花了心思,并非随意敷衍。
如此情形,他们又怎可能不再心中生出此等念头?约莫柱香功夫,朱慈烺终于将手中的笔放在了一旁,随后他便用略带着些歉意的话语对在一旁候着的三人说了一句:“有劳三位久侯了。”
“陛下勤于朝政,实乃大明之福。”
面对三位老臣的赞美之词,朱慈烺倒也没有多少自得,揉了揉那似乎还是比较喜欢持刀的手腕便说了起来。
“朕于内政诸事素来不通,也只能临阵磨枪,紧着从诸卿身上多学一些了。”
话音落下,三人便想着再说些什么,但还未等他们张嘴,朱慈烺却已直接进入了正题。
“今日将三位一同请来,乃因六科给(ji)事中。”
六科给事中?待听到这个名字,刘、黄二人也只是有些惊讶,可是在太学待了半辈子的徐瑜却立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六科给事中分在六部,其责乃是谏言、监察,在大明官制之中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其六位掌印官“都给事中”不过是正七品,下面的左右给事中为从七品,另还有从七品的给事中若干,似乎也只是由一帮子芝麻绿豆组成的闲散部门而已。
可当初朱元璋将其从六部剥离,成了一个独立的机构,又给了其“封驳”、“科抄”、“科参”以及“注销”的权力。
如此一来,这六科给事中便成了个拥有极大实权的部门。
当然,若只如此它也不过只是个寻的监察部门,自也称不上稀奇,但有明一朝,每当皇帝暗弱之时,这六科给事中便被划到内阁手中,待遇到强势的皇帝又会被单独拎出。
由此,这一帮子芝麻绿豆便带着些大明朝局风向标的意思。
由此,对这些略知一二的徐瑜自然意识到了朱慈烺的想法。
只是“此时外敌将退、百废待兴,内阁那里当也顾不上这些,所以朕便想着将他们单出来,不过.”说着,朱慈烺拉了一个长音,随后才又接着说道:“到底该将其归到哪里却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想与三位先商量一下。”
嗯?归到哪里?
这是何意?
朱慈烺这边话音落下,徐瑜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想得明白,若是陛下有心监察百官,那么便该将六科给事中单独拿出,务使这些小官如督查院一般不受掣肘。
可现在听陛下话音,似乎并去了其束缚的意思,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必要折腾这一遭?心念及此,徐瑜心中疑虑不由显到了脸上,刘、黄二人则因不得窍门而闭口不言,仅只是皱眉沉思。
这般情形之下,三位朝臣竟无一人对朱慈烺的问话做出回应。
“无妨,朕也只是先与三位通通气,待你们有了想法再说吧。”
眼见三人默不作声,朱慈烺倒也不急,随后又与各人说了些有关督查院和礼部的事,此次会面也便进入了尾声。
“陛下可是想将六科给事中划到礼部?”
就当朱慈烺正准备结束此次会面之时,刘宗周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待问出这一句,他便目光灼灼地抬头望了过去。
“唔是有这个想法,礼部那里毕竟.呵呵,”用一声干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随即朱慈烺便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了起来:“蕺山先生你知道的,现下各处缺员颇多,归到督查院权责又有些重叠.”
“启禀陛下,老臣愿为朝廷分忧。”
“蕺山先生不必勉强,似礼部这等清贵衙门确也不好染了煞气。”
“陛下,为官一任,图的便是利国利民,现下朝廷有需,礼部又怎会挑三拣四?”
“唔,既如此,那蕺山先生便拟个题本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