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一个冲锋便能
镇江.码头“动作快!动作快!莫等水师占了扬州,我等还在路上晃悠!”
麾下士卒的虽已在用最快的速度登上舟船,徐文爵却还在不依不饶地催促。
他真真憋坏了。
早前也不需多说,身为资历最老的人马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其余几军屡立战功,换做谁来都会觉得憋屈。
此番北伐他们好不容易捞了个主攻的位置,可抵达镇江之后却生生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水师放炮,便连点斥候战都不曾捞到。
忍了这么长时间,河口那坞堡终于垮掉了一面,徐文爵急迫一些自也在情理之中。
老实讲,战功所带来的封赏对他并没有太大意义。
徐胤爵无子,他又才这般岁数,只要不出意外,魏国公这个爵位迟早都是他的。
按着大明的祖制,列土封疆自无半点可能,他便是如宿卫几将一般也不可能将爵位提上半分。
可他终还是个有心气的。
自家大哥替陛下守着江防,自家二哥则在广州死战不退,若他真就因着那爵位当了个混吃等死的,恐怕连自家侄女的脸面也要丢尽了。
所幸,徐家的这位三爷虽莽撞了些,但他自幼被二哥带着,大抵也学会了七八成本事。
当初胡茂祯临阵倒戈,尼堪身首异处,谁都没想到残余的那点八旗兵马竟表现得那么顽强。
在那场极其艰苦的围剿之中,将将得了千户之职的徐仁爵领着麾下兵卒死死钉在了河道交错之处,终使两千多八旗精锐折戟沉沙。
若放到现在,数万人马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能被这点敌人打得险象环生,自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
可那时候的清军不论士气还是战心都处在真正的顶峰状态,围困他们的那几万明军却都只是将才拉起来民壮义军。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就算他们的仗打得并不漂亮,但其意义、难度却费现下能比。
打了这么一场关键战役,徐仁爵便以为自己很快便能靠着战功在军中立足,但世事无常终难预料。
在后面的赣州之战里,整個前军都只捞了些边角料,再往后的几场战役,前军更是连边都没有蹭着。
待于此时,终于等着了肉搏夺堡的时候,憋了许久的气终有了发泄之处。
“轰!”
“轰!”
“轰!”
仅只一阵功夫,徐仁爵这个千户队便已乘着小舟冲入了长江之中,待他们越过水师战舰,立时便有一枚枚炮弹落于周遭。
面对如此情形,徐仁爵面上却无有太多变化,显然早已有了预料。
说到底,整个前军并非只他一人憋了口气。
在这段日子里,那些水师军将夜间得在江面上不断巡逻,白日里却还得被通过各种关系递来的请托拉到前军讲解水战要点。
过了这么长时间,前军的士卒们虽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场面,但绝大多数人却已晓得会面对什么。
“再说一遍,船若沉了千万别慌!能找木板便找木板,找不到木板就解甲!”
大喊一声之后,徐仁爵不等士卒回应便将目光落到了河口周遭的滩涂之上。
这片滩涂位处自家战舰与敌方坞堡之间,与那坞堡也只有二三百步的距离。
若按寻常来想,似他们这些登岸人马便该寻一处距离远些的地方,以免遭了炮火打击。
可这么些时日,水上战船也只能轰到这么一面,若他们真从其他方向过来,那完好无损的坞堡火力势必会对登陆部队造成极大的伤害。
与之相比,这处滩涂虽然离得近些,但好歹当面坞堡已被轰垮了一片,能打到他们的火炮自也少了许多。
随着船桨的摇曳,徐仁爵所乘舟船逐渐接近了长江北岸,可当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安然抵达对岸之时,却有一阵破空之声传入耳中,随即嘭地一声,那装着十来号人的小船立时便断成了两节。
倒霉!
这是他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此时虽有百余条小船一股脑冲向对岸,但相较于宽广的江面而言,这样规模却远称不上密集。
更何况对着江面的火炮已有不少随着坞堡墙面的垮塌而失去了开火的能力,真正被炮弹砸中的舟船也只寥寥数艘而已。
心中不断腹诽,手中的动作却未耽搁多少,待徐仁爵感受到江水的温度之时,他却已将好大一块船板抓住,随即便全力往江岸游去。
这大抵也是朱慈烺选择前军主攻的缘由。
应天周遭水网密布,不论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能称得略通水性,而这前军又都是从当初的应天民壮中选拔,自也能在水里扑腾几下。
若非如此,就算有木板与周遭小船的帮助,似这些身着甲胄的落水士卒大抵也难有活命的道理。
很快,一手抓着木板的徐仁爵便在周遭小船的拖拽之下抵达了对岸,与此同时已有一座军阵自坞堡之后缓缓显出,距离登岸明军大抵也只有三四百步而已。
见此情形,徐仁爵自是顾不得修整一二,哪怕还有大股大股的江水自他身上不断流出,但一声声号令却已接连发出。
“以我为中心!结阵!”
话音传开,辨出了自家千户的兵卒们自是第一批聚到了他的身边,随后周遭士卒不断加入,一座面朝坞堡的阵势立时便显了雏形。
老实讲,这座阵势颇有些散乱,便是徐仁爵本人也看不出什么章法。
但能在强渡长江之后又做出这样的应对已超越了当世大多数军队,不单徐仁爵本人颇为满意,便是位在坞堡瞭望台上的珠玛喇也都极为震惊。
“明皇怕是把全部家底都拿出来了吧。”
看着不远处的明军阵势,珠玛喇不由叹了一声。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甚至也曾在强渡水脉之后直接攻向敌军阵势。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那种进攻仅是凭着血勇,与明军的表现相比却略略落了些下成。
对于他的言语,同在瞭望台上的张士仪却未直接回应,待瞅了瞅岸边明军与堡下自家人马之间的距离,立时便将军令传了下去。
“传令,进攻,务必要趁明军立足未稳将他们赶回去!”
很明显,他对珠玛喇的感慨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这也难怪,他这降将不单没能进入清廷的核心之中,便是在两淮之地也处在边缘位置。
似他这等人物虽也知道清军连番战败,但对于整个战事的了解却只局限于官方口径之中。
由此,他知道江南一败是多铎轻敌大意,赣州一败是金声桓等人临阵倒戈,至于汉中之败更只是被鬼鬼祟祟的明皇摘了桃子,却从来都不觉得明军陆营会有多么强悍。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对大明实在是太了解了,哪怕某些满人军将都觉得连番战败当不是那么简单,可在绝大多数降将的眼里,真实情况八成就是官方所言那般。
就如此时,多少知道些内情的珠玛喇对明军的表现感慨不已,知道明军虚实的张士仪仅以为这些“精锐”不过是凑起来的“家丁”而已。
“额真莫慌,这些家丁虽都是精锐,但人数定然不多,只要咱们全军压上想来也只三两盏茶的功夫便能将其彻底击溃,届时咱们自然能从容退至扬州。”
张士仪的话说的极其自信,珠玛喇却不由愣了一下。
他这一愣倒不是为了“退至扬州”,实在是从未想过对方能将这支明军当做“家丁”。
与明军打了这么多年,珠玛喇自然知道家丁的存在,可早前多铎北归,他已和诸将聊过江南之战,自也晓得南朝几将并无蓄养家丁的习惯。
心念及此,珠玛喇却未再言语什么。
恰于此时,张士仪的军令已传到了堡下军阵之中,他的视线立时便被吸引了过去。
此时,堡下军阵距离明军已不足二百步,位在阵势之后的弓手也已将箭矢搭在了弓上。
待他再将视线扫过整个军阵,便见那队列整齐划一,竟与明军有些旗鼓相当的意思。
到了此时,他似乎也明白了张士仪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但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
两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对张士仪的人马自有些了解。
单论本部陆营,不单数量不多,军容士气也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反观这支人马似已有了些精锐的影子,却不知是从何处而来。
心念及此,珠玛喇便不由问了一句,将这事瞒了许久的张士仪竟直接答了起来。
“这些人马都是从两淮各地选拔而出,洪丞相练了许久才成了这三千之军,”说着,张士仪便朝珠玛喇面上看了一眼,待见其人全部注意还放在这支队伍身上,他心中不由一阵得意,随后才接着说道:“丞相曾说明军不来不得不露了踪迹,所以我便也没对额真名言。”
话音落下,珠玛喇仅是点了点头便不在言语,落在张士仪眼中便似略有不满一般,可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不满,分明是被心中思绪扯住了反应。
早前,勒克德浑曾给珠玛喇做过一些安排,直让他以为上面是铁了心要放弃两淮,但现在洪承畴竟然将自己新组的精锐人马派到了这里,多少是有些死守的意思。
自表面看来,这八成就是洪承畴与勒克德浑之间出现了分歧,珠玛喇这个昂邦额真却知道,两淮的处置都出自北京,地方上也不过听命行事而已。
面对这终让人心惊胆战的情况,他还哪里的心思再看眼前战事,只是他这里还没有找到半点头绪,数声惨嚎却将他拉回了现实。
顺着声音看去,珠玛喇便见几颗炮弹已落在了军阵之中,而于此时,那军阵却在临阵军将的指挥下加快了脚步,仅只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穿过了明军炮火的覆盖范围。
真真是精锐,绝不是糊弄张士仪的。
眼见这等情形,珠玛喇心中更确定了洪承畴是要死守。
说到底,明军炮弹虽没有多少落到这军阵之中,可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却能让人肝胆俱裂,而这支人马竟能在穿过明军弹幕之后还基本保持着队形的完整,显然并非只靠训练便能得来。
只是洪承畴真以为这三千精锐便能挡得明军?张士仪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朝廷重臣却不该有如此心思啊。
念头再生,珠玛喇的全部思绪都已被疑惑所占据,而于此时身侧的张士仪却兴奋地哼出了声音,随即他便将视线又投到了军阵之上。
经了这么一阵,两面的距离只差十来步便要进入弓箭的射程。
到了这般地步,后排的弓手们自都将手中弓箭拉至圆满,而前排的近战士卒们则已开始了冲锋。
“嗖!”
“嗖!”
“嗖!”
此时两面的火炮虽还在不断开火,箭矢所造成的破空声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珠玛喇耳中。
从瞭望台上看去,清军箭矢的密集程度要远高于明军,只是当箭雨落入明军阵中之时,前一刻还信心满满的张士仪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是两百多步的距离自不能让他看清明军中箭之后的反应,但他毕竟也是领了半辈子兵的人,从明军军阵边缘的反应自能分辨出己方箭雨并未射偏。
若按寻常来讲,中了这等程度的箭雨,便是明军身负甲胄也当有不少人倒地才是,可依着他的判断,因中箭而倒地的明军拢共也不过四五十人,哪怕箭雨如此密集,其余的明军却只是由着箭矢挂在身上,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怕是得用破甲箭。
眼见这等情形,张士仪自然想到了八旗兵卒所用的破甲重箭,只是那等弩弓的做法,满人并不外传,他这里所配弓箭也只是明军寻常所使,只造成这点杀伤虽也低的厉害,但也算不得太过出人意料。
“看来明皇在甲胄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嗯。”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他这些人马当也只需一两个冲锋便能”
耳中听着张士仪故作轻松的话语,珠玛喇心中却还思量着勒克德浑的安排,可他这里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江中却已出现了大批小船,张士仪的话语声便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