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选取民壮小旗的方法有些随意,但在士卒们看来太子殿下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否则又凭什么从几万人里将自己选做军官?
这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心理,哪怕朱慈烺在选的人速度再快,表现得再漫不经心,那些被选中的人总会从蛛丝马迹中辨别出殿下定是察觉到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优点才会委以重任。
甚至会将朱慈烺某个不经意间扫过的眼神当做是对自己的鼓励,继而生出“愿为殿下效死”之心。
是不是觉得很儿戏?
但当李朝东带着自己队里的几十人停在朱慈烺面前,又看着殿下从队伍中飞快点出十余人时,他的心中除了羡慕之外便无任何感受。
他十六岁便顶了父亲的缺,于军中混了二十年才爬到百户这个位置。
这一方面是由于应天驻防军队较少作战立功的机会,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军中官职全被将门所占。
大将门占着大官,小将门占着小官,如李朝东这般毫无背景的普通军户,能混到这般位置已然算是触到了天花板。
深知其中艰难的李朝东在那些人被选走时便明白他们和自己已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虽说他们只是小旗,甚至还只是民壮小旗,可选了他们的却是太子殿下,这便意味着他们有了靠山!
自今日起他们的功劳不会再被人用散碎银子换走,他们的资历也不会再被人无视,这还不值得他羡慕吗?
不过李朝东也只是羡慕而已,因为他同样有成为太子嫡系的机会。
那日殿下说过会从他们这些百户中选出千户,若能被选中那他也就成了殿下的嫡系,所以当让他们驻扎在外郭的命令下来时他便一反常态,强行压下了士卒中不满的声音。
出了军营,队伍中的气氛便松了下来,有家中关系过硬的人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嘲讽起李朝东。
“大人,就算殿下打算将所有千户都出缺也不过几十个位子,您至于这么卖力吗?”
“我哪敢想这些?如今正在风头上,别被当了出头椽子才是正理。”
面对这略带嘲讽的话,李朝东心中冷笑,但在嘴上却保持着一贯的低调风格。
他作为中级军官,考虑问题的方式自然与大头兵不同,再加上年岁较长,更是能看出其中门道。
若只论驻军,那想要被提拔成千户便是千难万难。
可鞑子即将兵临城下,殿下又岂会将招募来的人只当做民壮使用。
要是算上他们,那被提拔的机会自然就大了许多。
哪怕最后真的被调去做民壮千户,其前途说不得还要比留在军中要更好一些。
如此机会怎能不让他这个蹉跎多年的人心动呢?
李朝东看得还算透彻,但作为国公的朱国弼和徐胤爵却比他看得更远、更深。
这一日,两人虽一直待在兵部衙门,可外面发生的事却一件也没逃过他们的法眼。
只是由于关注点不同,所以两人看出的东西却有所不同。
朱国弼一开始便打得是借朱慈烺之手夺下兵权的算盘。
他虽然是后封的国公,但他家本就是侯爵,在军中仍有不小势力。
凭着这股势力,只要对他的控制稍松,只消一两日他便能在军中串上不小的力量。
可谁知朱慈烺入城北大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军中千户全都关了起来,之后更是打算自百户中选取新的千户。
如此一来哪怕还有愿从自己的百户,没了上级军官作为桥梁,他又怎能联系得到?
天可怜见,联系千户这等小官已然算是堂堂国公礼贤下士,在百户这个层面他真的是连一個名字都想不起来啊。
至于没什么野心的徐胤爵对朱慈烺这番举动的看法更多却是从守城角度出发的。
如常冠林所言,少了两级指挥,在对敌时凭他一人是万万不可能让这支军队运转正常的。
所以当徐胤爵得知朱慈烺拘捕了所有千户时心中几乎就为守城判了死刑。
乃至于朱慈烺将所有百户散于外城之下的消息传来后,他绝望的心情也没有好转半分。
但当传话的家仆说起朱慈烺那句“不需统一指挥,只要能按部就班即可”时,他却意识到了些什么。
现在是在守城,只要发现敌军攻城时各百户能够及时登城防守即可,要千户、指挥使似乎是有些多余。
但若敌军猛攻某段城墙,守军又无力抵挡的时候该怎么办呢?难道殿下还要亲自带人支援?
徐胤爵在入夜不久便见到了朱慈烺,可他却没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因为自朱慈烺踏入兵部大堂起,钱谦益这个老货便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旁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钱谦益并未从事过具体事务,所以他所言之事左右不过该如何处置赵之龙、王铎。
“殿下,二獠用心歹毒,臣议应诛九族。”
朱慈烺并未直接答复,而是向其余各人问道:“诸位的意见呢?”
按理来说,赵之龙、王铎意图携大明陪都与城中百万人口降敌,其罪比谋反还要重上不少。
可说一千、道一万,终不过是你朱家皇帝先逃了,而且他们不但带走了大半兵马,甚至连一句安排嘱托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诛人家九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现在这般情形,谁又会拿这个来为他说情?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堂中众大臣异口同声,但谁知堂上殿下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本宫觉得还是重了一些,毕竟是陛下巡狩在先啊。”
听到这话,原本还沉浸在夺权失败中的朱国弼顿时挑了挑眉头。
这是要将大半罪过分给弘光啊。
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朱国弼想到了此节,但他却没有吱声,此时的他哪有半分心情再去做朱慈烺的捧哏。
可堂上除了几个留在应天的七八品小官外,又有哪个是易于之辈?
只过了刹那便有人言道:“殿下仁厚,那二獠定深感殿下隆恩。”
朱慈烺看着拜倒在堂前的钱谦益,心中阵阵无语。
隆恩...........,你咋不直接喊陛下呢。
他实在不明白这位老先生到底图的什么,难道真是那虚无缥缈的首辅?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算熬过了,自家也只占着应天这一座城,这样的首辅真值得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