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则成在应付马奎的太太,叶晨这边也没闲着,他当着陆桥山的面,把电话直接打到了重庆,跟毛齐五汇报情况,毛齐五在得知是叶晨来的电话后,也没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吴敬中,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佛龛”在延安的消息,到底是谁给泄露出去的?委员长知道这件事情了,大发雷霆,他还等着你们天津站自查的结果呢,你最好不要让他老人家失望啊。”
毛齐五上次在叶晨这里吃了个憋,因为最后一次使用电台跟“佛龛”联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为了追查影子一伙人的下落如何,他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却因此吃了瓜落,这让他非常不爽,他说出这番话,是在警告叶晨,别仗着自己跟常海丰是同学就目空一切,可以随口胡说,要知道当家的到底还是常凯申。
叶晨玩味的笑了笑,然后对着毛齐五回道:
“毛局放心,泄露“佛龛”情报的人已经抓到了,是行动队的队长马奎。经查实,马奎的真正身份是红党特情“峨眉峰”,潜伏我军统多年,这次更是趁着军调期间,多次与红党军调代表密谈,出卖我党情报,人证物证都有,已经定死了他的身份了,情报处处长陆桥山,甚至亲眼看到他跟红党女代表左蓝密会!”
叶晨的一席话又把毛齐五给干沉默了,他现在只想大声的骂上一句“卧槽”,马奎当过他的侍卫官,一向深得他的器重,他被证实成红党卧底,是毛齐五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指正马奎的不是别人,天津站情报处的处长陆桥山,对于这个人毛齐五也有所了解,这是个老广,跟郑耀全是穿一条裤子的,自己甚至都没办法去帮马奎开脱,要不然郑耀全这个家伙,绝不会放过机会,百分百会给自己上眼药。
戴老板这边刚刚过世,现在是郑耀全掌权,自己正跟这家伙处在争权夺利的档口,出了这样的事,毛齐五感到头疼的紧,这会让自己的夺权计划备受掣肘的。毛齐五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道:
“敬中啊,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叶晨左手拿着话筒,右手则是轻转着手中的笔,然后说道:
“毛局长,马奎毕竟跟过您,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而且督查室那边,让我们将人给押送回南京。”
毛齐五听到叶晨的回答,更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其实戴春风生前也是有自己的督察体系的,军统是一个神秘的特务组织,有的时候你要是不管一管,这帮人都能上天。
抗战胜利后,一切都步入正轨的时候,戴春风就已经要整顿军统了,只不过当时要改组军统,再加上戴的死亡,这一切都被耽搁了。
所谓督查室,就是军统内部的一种督察制度,现在的督察就是监督警察的警察,而军统特务不是警察,督察室里面也并非警察,完全是特务监督特务的组织机构。
督查室主任李希成,后任廖华平,在军统的各省站都派有督察,直接归督察室领导。主要的工作职能就是抓特务的违纪、违法现象,实际上特务就那么几个,抓来抓去,效果没有看到,反倒成为军统内部排除异己的一种工具。
不管是郑耀全也好,还是毛齐五也好,都不能完全服众,军统里面的老人如康泽、贺衷寒等人都想要重返保密局抓权,再加上戴春风手下的八大金刚也对戴的接班人不服,自认为他们功高盖主。
这时候如果把马奎给押送回来,无异于把自己的小辫子交到对手的手中,这是毛齐五不愿意看到的。毛齐五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
“敬中啊,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这种党国的叛徒,身上的罪行简直是万死难辞其咎,你派人直接把他送回总部吧,半道上如果遇到什么意外,这种货色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毛齐五的暗示此时简直不要太明显,他就差直说让叶晨密裁掉马奎了。正所谓听话听音,这时候叶晨自然是不能再装湖涂了,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切都按照他预想中的进行,叶晨正色回道:
“明白毛局,放心吧,我来处理!”
叶晨挂断电话后,在一旁一直旁听的陆桥山连忙问道:
“站长,局长那边怎么说?”
叶晨抬起眼皮瞟了陆桥山一眼,然后回道:
“送回总部。”
陆桥山有些蚌埠住了,因为他知道马奎身后站着的是毛齐五,真要是让这个家伙回到总部,这家伙的命就保下来了,以自己跟他之间的仇恨,他缓过劲儿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找自己报仇。
因为叶晨是甲级站站长的身份,在职阶上和毛齐五平级,以马奎的能量根本就动不了他,而自己就是个小中校,可没叶晨腰杆子那么粗,而且自己平日里顶多是搞搞办公室正治,属于文弱书生那伙的,真要是让马奎这种外勤给惦记上了,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陆桥山有些慌乱的对着叶晨说道:
“站长,送回总部就给咱们留下后患了,马奎那张嘴还不把天给说下来啊?”
叶晨自然知道陆桥山在担心什么,他轻笑了两声,对着陆桥山问道:
“那依你的意思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陆桥山明显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面对叶晨的提问,他直接回道:
“咱们火车押运,途遇红党解救,双方交火,死于非命!”
叶晨把玩着手里的笔,叹了口气,心说陆桥山的想法倒是好的,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马奎在天津这些日子以来的布置。马奎和陆桥山走的完全就是两个路线,在这一点上,倒是跟他们背后的主子很像。
陆桥山走的是上层路线,跟余则成和叶晨的关系相处的非常融洽,表现的长袖善舞,郑耀全就是这种人;而马奎则是走的下层路线,他跟站里办实事儿的这群外勤特务走的近,这就让他的群众基础牢靠,和毛齐五是一个路线。
在原来的世界里,马奎就是押运途中跳车逃跑,要说押运队里没有马奎的内应,叶晨是不信的,这就是他平日里跟底层打交道多的好处。而且逃跑后,马奎找到他平日里有恩的宪兵队的朋友,帮他藏身,甚至是搞到枪支,对左蓝进行跟踪,甚至是实施报复,这就更能证明这一点。
叶晨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吟了片刻后,对陆桥山说道:
“桥山啊,你到底还是低估了马奎的群众基础了,你自诩能安排好这一切,可是又怎么保证你安排的手下人里,没有马奎的关系?这个家伙可是很擅长收买人心的,你还记得当初悬济药店的情报,就是从你情报处泄密的吗?”
叶晨的话让陆桥山脸色有些尴尬,他吭哧了一会儿,对着叶晨讷讷问道:
“站长,您说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
叶晨一脸和善的笑了笑,然后对着陆桥山说道:
“你在特训班的时候,教官应该教过你,在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是最能保守住秘密的,现在没人在乎送往总部的马奎是死的还是活的,只有确认他死在了我们眼前,才算是真正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陆桥山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笑面虎,他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作为一个人精,他清楚哪怕是此时,叶晨也不是真的信得过自己,两人虽说现在有着共同的敌人,可是却缺少利益捆绑。
而且叶晨不是非要置马奎于死地不可的,他贪财的那点事,虽说上不得台面,可就算是事发了,也弄不死他。自己是真想马奎死的,因为他不死,就会是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想要取得叶晨的信任,就得先纳上一张投名状,现在刀子已经递到自己手中,就看自己如何去做了。
陆桥山沉默了片刻,最后心一狠,咬牙说道:
“站长,这件事就交给我了,绝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当天下午,陆桥山拎了瓶酒,让手下人帮忙跑腿,去买了几样小菜,然后拎着酒菜去了医务科,找科长老马喝酒去了,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陆桥山出来的时候,浑身酒气,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
这天一上班,陆桥山找到了审讯室里看押马奎的特务,对他吩咐道:
“把他弄醒,帮他把伤擦干净,让他老婆给他送套新衣服来,该送他上路了。”
马奎见到周根娣的时候,人已经成了残废,因为穿红鞋的缘故,导致他的双足直接碳化了,医务室的大夫帮他做的截肢手术,他是被人从审讯室里扶出来的。
周根娣看到马奎的那一刻,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滚,她没想到自己曾经的男人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能把他的命保住,恐怕以前的老领导也不会用他了,一个没了双脚的瘸子能有什么用啊?周根娣颤抖着声音问道:
“马奎,你……真的是地下党?”
马奎看向周根娣的眼前有些复杂,尤其是从叶晨口中得知自己媳妇和站长秘书有了私情后,更是备受打击。然而现在自己已经沦为阶下囚,即便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更何况现在唯一能替自己跟外面取得联系的,就是这个女人了,唉,算了。
马奎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自己媳妇说道:
“他们说的话你什么也别信,你给毛局长打电话了吗?”
周根娣小声啜泣着,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用手帕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珠,然后说道:
“我打了,他说他无能为力,他这是躲开了,不管你了!”
马奎从心里不愿意相信这个女人背叛了自己,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马奎最终也没把憋在心里的质问的话说出口,最后他长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你照顾好自己,有合适的男人就改嫁了吧!”
周根娣听到“改嫁”二字,身体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表情变得略微的有些不自然。这一切自然是没能瞒过马奎的眼睛,看来站长那个王八蛋,还真没在这件事情上欺骗自己,这个女人在外面真的有了野汉子了。
当天夜里,马奎被捆绑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正闭着眼假寐,突然听见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然后马奎看见陆桥山从外面走了进来,马奎打了个激灵,他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警惕的望向了陆桥山,厉声喝道:
“陆桥山,你想干什么?”
陆桥山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对着马奎说道:
“马奎,你明天就要去总部了,咱们好歹也是同事一场,临行前我特意来送送你,放松,放松,这么紧张干嘛?”
马奎注意到了陆桥山的手里拎着个小包,他敢肯定那里面不是什么好玩意,马奎色厉内荏的说道:
“姓陆的,我警告你别乱来啊,要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陆桥山闻言笑了,他走到马奎的跟前,用掌心轻轻拍打着马奎的脸颊,然后说道:
“马奎啊,你这么想做鬼啊,那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说完陆桥山干脆也没避讳马奎,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大号针管,就连上面的针头,都比平时的大一号,只见他又从小包里,拿出了一盒液体,一瓶接着一瓶的抽取,足足抽了整整一盒,然后笑眯眯的对马奎说道:
“马奎啊,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打针,我怕扎不准,所以特意叫他们准备了一个大号的针头,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儿!”
马奎是行动队外勤出身,属于标准的战术特工,他的身上肌肉虬结,体脂率比正常人要低,脖子上的血管肉眼可见,陆桥山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不顾马奎的拼命挣扎,一针管扎了上去,然后把整管药推了进去。
陆桥山给马奎推的,不是别的,正是审讯的时候,叶晨让医务室的科长给马奎注射的肾上腺素,而且是整整一盒,超剂量的注射,让马奎很快就有了反应。
没过一会儿,马奎就表现出恶心干呕的症状,脸色变得惨白,有种空气不够用的感觉,紧接着陆桥山就看到马奎身上的肌肉开始抽搐,身体打起了摆子,也就十分钟的工夫,马奎整个人就没了反应。
陆桥山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到马奎没了反应后,陆桥山先是用手试了下马奎的呼吸,然后将手指按在了马奎的颈动脉上,确认马奎彻底死亡了,这才松了口气。
陆桥山从审讯室里出来,对着守在门口的特务吩咐道:
“进去把马奎媳妇白天给他送来的衣服换上,明天上班我来送他去火车站。”
“是!”特务应声道。
陆桥山第二天“送”走马奎的时候,马奎是被特务给背上轿车的,因为他两只脚被截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临走的时候,陆桥山从自己的钱夹里掏出了一沓法币,塞到了押运队长的手里,然后警告道:
“让你手下的人都把嘴给我闭严了,要不然有他们好看。这些钱你拿去买点酒喝吧!
……………………………………
余则成晚上下了班回家,吃过了晚饭后,家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他楼下的邻居周会计,翠萍把他迎进屋后,周会计有些拘谨的来到了余则成面前,小心翼翼的打着招呼:
“余主任!”
余则成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这是自己来到天津站的第一天,马奎给自己安排的邻居,为的是监视监听自己屋内的动向。作为一个老外勤,余则成自然是心知肚明,此时马奎倒台了,而且还被打上了红党的标签,此时周会计慌了。
余则成坐在椅子上没动地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问道:
“周会计你突然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周会计勐然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都打红了,口中说着:
“余主任,我该死,我被马奎给利用了,在你家楼下监视你和嫂子的行动轨迹,和你们屋里的动静,这是监听记录,希望余主任看在我是主动坦白的份上,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余则成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周会计,周会计此时的心理防线崩塌了,脑门儿上沁出了汗珠,余则成沉声说道:
“我怀疑你是地下党。”
周会计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忙摆手说道:
“不是不是!”
“是不是?”
余则成突然提高了音量,把周会计吓了一哆嗦,他都快要哭出来了,赶忙说道:
“余主任,我真不是,是马奎让我干的,我都是被他利用了,您看看这个。”
余则成从周会计的手中接过了监视记录,然后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马奎是地下党的?”
“就是刚才,陆处长派人送走他的时候,我刚知道的,余主任,我真湖涂啊,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此时的周会计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