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晨口中得知地址之后,李涯站起身来说道:
“我这就去接人!”
“慢着!”叶晨叫住了李涯,然后“细心”的叮嘱道:
“接人之前要先想好了把人藏在哪儿,警卫人选都用谁,最关键的一点,保密最重要,这些事情你务必自己亲自过手。”
叶晨之所以会叮嘱的这么详细,也是为了让扣在李涯身上的黑锅更加瓷实,我都这么叮嘱你了,还出现泄密的问题,那可就是你自己的能力有问题了。
特工出身的李涯,天生的警觉让他严重怀疑哪块儿藏着雷,可是仔细的回想着叶晨吩咐的这一切,他却没看出任何的纰漏,难道自己疑神疑鬼了?李涯看了眼叶晨,站起身来说道:
“谢谢站长的忠告!”
余则成回到家里的时候,刚一进门,就发现翠萍正在桌桉前用毛笔练习写字,看来自己说的话她听进去了。余则成将手上的背包放在了鞋柜上正要换鞋,却一眼看到了桌桉上摆着那本《延安文集》。
余则成连鞋都没顾得上换,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起桌上的《延安文集》,愤怒的低吼道:
“你怎么能拿这个写字呢?”
认识余则成这么长时间,翠萍还是第一次见到余则成露出狰狞的表情,她有些结巴的说道:
“我……我看你喜欢这本书,我就寻思着……寻思着把它练好了你能高兴!”
看着一脸无辜的翠萍,余则成突然意识到自己挺混蛋的,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和自己搭档执行任务的同志,而自己这么久以来,却一直态度生硬地对待她。一股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余则成放缓了语速,让声音尽量变得温柔的说道:
“认识这几个字吗?”
“我就认识……人。”翠萍讷讷的答道。
余则成看着有些自卑的翠萍,愧疚的情绪更深,柔声说道:
“来,我教给你,跟我读,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
翠萍跟个小学生似的,将余则成教她的字仔细的记下,这时就见余则成收起了刚才翠萍刚才写下的字,然后对她说道:
“这些字不能写在纸上,被别人看到了会有大麻烦的,记在心里吧,这几个字很有意义,你接着练字吧。”
说完余则成转身就要上楼,就在这时,翠萍从身后叫住了他,开口说道:
“我能跟你说件事儿吗?”
余则成转身看向了翠萍,露出询问的表情,这是就见翠萍接着说道:
“周会计以前住的房子,又搬进去新人了。”
余则成眉头轻皱,他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有人在针对他,他对翠萍问道:
“新人?咱们住的地方属于保密局的私产,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新人来住?”
翠萍就是个家庭妇女,她哪知道余则成说的这些,不过她还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对余则成说了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新的住客是一对小两口,男的是做小生意的,女的什么都不干,跟我一样。”
就在这时,余则成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在翠萍的指引下,余则成来到了窗前,只见一个打扮的非常精致的男子,正蹲在地上点着炉子,看着背影有些熟悉。
余则成又看向了一旁站着的他的妻子,突然童孔缩成了一根针,瞪大了双眼,因为这个女人他认识,不是别人,正是穆连成的侄女穆晚秋,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件事的背后是李涯,还是陆桥山?亦或是站长?余则成的心神俱震。
翠萍站在余则成的身旁,轻声问道:
“老余,你说他们会是敌人派来的吗?”
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袭来,余则成的心中暗忖,这里是保密局的私产,穆晚秋应该是没这个实力轻易涉足,这么说这个男的应该是有些背景了,至少他跟天津卫的情报机构应该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不然没法解释这件事情。余则成凝视着窗外的二人,然后说道:
“斗争形式复杂,什么样的可能都有。”
“我今天还帮他们搬家了呢。”翠萍指了指外面的小两口说道。
听到翠萍跟他们二人有过接触,余则成顿时警觉了起来,开口问道: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我就问他们从哪儿来,做什么营生。”
“他们怎么说?”
“那小媳妇儿从老家来,说是她们家受灾了,暴动把他们家给抢了。”翠萍回道。
这时余则成看到了院子里点火的那个男人的正脸,他突然发现这个男的自己在穆连成家里见过,当时据穆晚秋介绍,说是她同学。沉默了片刻,余则成对着翠萍接着问道:
“那个男的呢?”
“男的就是天津卫的,这女的在老家待不下去了,就把女的从老家给接过来了。”翠萍回道。
如果不清楚其中的一些关节,没准就被这些说辞给应付过去了。可关键是余则成非常清楚,就在军调前,穆晚秋还在穆连成的大别墅里住着,根本就不是她所谓的灾民身份,事出反常即为妖。余则成看着窗外对翠萍说道:
“这两个人很有来头,得注意。”
翠萍像是一个像家长邀功的孩子,一脸自豪的说道:
“我早就注意了,那男的问你是干什么的,我没说。老余,你说他们会是来监视我们的吗?”
余则成总感觉他们二人出现在这里,不是一个偶然,穆晚秋的身份他已经知道了,余则成打算对穆晚秋所谓的“丈夫”摸摸底,看看这究竟是哪路的神仙。他对着翠萍叮嘱道:
“是不是的都得防备着,干咱们这行的,时刻都得把弦儿给绷紧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翠萍躺在床上,余则成则还是按照老规矩打着地铺,他对翠萍说道:
“今天下班,我去书店和上级见面了。”
“上头有什么指示吗?”翠萍问道。
余则成把袁佩林这个叛徒的情况,和上级的锄奸意图,简明扼要的跟翠萍陈述,然后说道:
“如果让那个人回到北平,就会有更多的人跟着遭殃了。”
对于寻找袁佩林的任务,翠萍也感到很挠头,因为这就跟大海捞针似的,她对余则成说道:
“天津卫这么大,真想藏个人,咱们上哪儿找去啊?”
余则成也长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任务的艰辛,可是一想到这个家伙手里头有四十多条我党同志的血债,余则成心里就是一哆嗦,他坚定的说道:
“十天之内必须把这个家伙给翻出来,要不然就跑没影了,再想找难比登天,这是我的唯一机会。”
翠萍能够感受到屋子里压抑的氛围,她从床上坐起身来,半开玩笑的说道:
“找到他之后我可以解决他,到时候你只要给我一直合手的匣枪,我直接把他给料理了。”
余则成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知道翠萍是个人来疯,这个时候就不能理会她这茬,要不然她会更赛脸,于是余则成干脆连眼睛都没睁开,随口说道: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个人到底在谁手上,解决他用不着你,上面自有安排。”
翠萍一脸无奈的对着余则成小声滴咕着:
“我那枪法不用真是可惜了。对了,你说站长太太会不会知道那叛徒的事儿?”
余则成凝神想了想,这种事情要么是行动队的李涯负责,要么就是情报处的陆桥山经手,以叶晨的谨慎,即便是妻子也不会谈起这种公务,于是便说道:
“梅姐不太可能知道这件事。”
这时就见翠萍探着身子,对着余则成继续问道:
“还有啊,站长太太老是跟我问,问咱们为什么还不要孩子,我该怎么说啊?”
余则成微微一皱眉,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咱们不是都口径一致了吗?就说怀不上呗。”
“我是那么说的啊,但她说一定是你有问题。”翠萍一本正经的说道。
余则成直接从地铺上坐直了身子,被人非议自己的能力不行,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他瞪着眼睛对翠萍直接问道:
“我有什么问题?”
翠萍看到余则成急眼了,心中暗暗好笑,一脸无辜的说道:
“梅姐说的,你冲我瞪什么眼睛?我要是说我有问题,就梅姐那热情劲儿,还不得立马拉着我去瞧大夫去啊?你有问题多好啊,她又不能拉着你去瞧大夫,你说是吧?”
余则成看着一脸促狭的翠萍,被她给堵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是无奈的接受了这个说法,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有问题,我有问题行了吧?”
说着余则成背对着翠萍躺下了身子,身后却传来了翠萍捂着嘴偷笑的声音,余则成受了刺激,有些恼羞成怒的问道:
“你搁这儿笑什么呢?”
平素的余则成,沉稳冷静,举止斯文,最重要的是能力极强,仿佛就没有能够难得住他的事情,翠萍还是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吃瘪,自然是止不住笑意,把毛巾被往头上一蒙,干脆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
余则成最后也只能是无奈的躺下,心说这个家伙绝对是学坏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皮呢?余则成没有察觉到,翠萍故意用插科打诨,缓解余则成的紧张情绪,这个人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
第二天的上午,余则成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余则成接起了电话:
“老余,是我。”
得知是翠萍打来的电话,余则成感到有些诧异,因为平时她从没有给自己打电话的习惯,一旦来电,肯定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余则成不动声色的问道:
“大白天的,什么事儿啊?”
“咱家那副麻将放哪儿了?”
“在放针线的抽屉里,你一个人还打麻将啊?”余则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因为自从周根娣回了上海,四人太太局就停摆了。
“不是,站长家那副麻将少了个红中,我想把咱家这副拿去。中午北平的乔站长来,梅姐让我过去玩一会儿。”
“噢,那你可得当心啊,乔站长他们肯定打得特别好,小心输钱。”余则成品味着翠萍话里的信息,缓缓说道。
“不是,乔站长忙,有大事不玩,梅姐让我们陪乔太太玩。”
挂断电话,余则成开始就翠萍传递过来的信息进行分析,现如今保密局北平站最大的事情,就是清扫障碍,让袁佩林可以安全的去到北平,指认那边的地下交通站,所以乔站长冒然来津,绝对没那么简单,他肯定会跟袁佩林会面。
翠萍正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会特意打来这个电话,借着找麻将的引子,将这件事情隐晦的通知了自己。本来自己对翠萍那边就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她却给自己屡次带来惊喜,先是洪秘书的事情,然后又是这次,看来她还真是自己的福星啊。
余则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做着情报分析,突然听到天津站的院子里,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他站起身来,来到了窗口,发现叶晨也在下面,正在迎接北平过来的乔站长。
乔站长下车之后,乔太太没有下车,直接被自己送往了站长家里,男人有男人的公务,女人有女人的太太局。
余则成来到叶晨的办公室,借着请示问题的由头,跟乔站长打了个照面儿,还非常贴心的请示叶晨,看看用不用帮他们安排个饭店。
其实这是余则成的投石问路,他要确认乔站长来到天津站的目的,如果真是正常的公务,面对天津站这边大张旗鼓的宴请,乔站长绝对会表现的很配合。然而这次乔站长表现的很谨慎,对着叶晨提出了异议,说谈事是主要的,担心人多眼杂。
从站长办公室里出来,余则成基本上能够确定,乔站长这次来到天津,就是奔着这个袁佩林来的。
中午的时候,乔站长跟着叶晨同坐一辆车走了,紧接着余则成提前安排好的饭店那边来了电话,说是人没去。这让余则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们没去安排好的酒楼吃饭,这说明是跟袁佩林见面去了,而此时袁佩林的身边,肯定会有人保护他。为了弄清楚保护袁佩林的人是谁,余则成分别给李涯和陆桥山的办公室打去了电话,最后余则成确认了,保护袁佩林的人是李涯,因为此时陆桥山正在天津站里办公呢。
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了吃饭的点儿,余则成把陆桥山给约了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个家伙对于副站长的位置一直都抱有执念,而新来的李涯,顶替了马奎的位置,成为了他新的敌人。
余则成相信,要论对李涯的了解,没人会比得上陆桥山这个情报处的处长,余则成打算从他这里探探口风。
余则成和陆桥山找了个酒楼,二人小酌了几杯,酒足饭饱之后,余则成和陆桥山在那里品着茶,这时就见陆桥山对着余则成问道:
“老余啊,你觉得李涯这个人怎么样啊?”
余则成轻呷了一口红茶,然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开口说道:
“陆处长,是不是觉得这个李涯最近太招摇了,抢了您的风头?”
余则成的话无疑是说到了陆桥山的心坎儿,挠到了他的痒处,陆桥山呵呵笑了笑,然后对着余则成说道:
“这可都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
陆桥山的话说的也很有意思,他想看看余则成会怎么表态,因为现在天津站的三位大员,是三足鼎立的态势,如果余则成是根墙头草,那就没有拉拢的必要了,反而要对这种人多加提防,谨防他趁着自己疏忽的时候,给自己来上一记背刺。
然而让陆桥山没想到的是,今天余则成借着酒意,旗帜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是我说的,当着李涯的面儿,我还是这么说。你讨好站长没问题啊,我也讨好站长,可是你得考虑考虑大家的感受啊!”
余则成的一句话,让陆桥山生出了遇到知己的感觉,只见陆桥山说道:
“对啊,他现在是红人,不见得永远是红人,你说对吧?”
就在这时,余则成又给陆桥山添了一把火,轻声说道:
“冷藏仓库还有德宏旅社,都归李涯管了,我看陆处长这是伤心了。”
这回余则成不再充当老好人了,而是旗帜鲜明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甚至是比陆桥山对于李涯的抱怨和不满更甚。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为了争取陆桥山的信任,因为这是从陆桥山的嘴里套取情报的基础。
余则成的变化让陆桥山对李涯的不满,有了宣泄的渠道,开口说道:
“那是我们情报处从小鬼子手里面接手过来的,经营了这么多年了,站长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了,换了你你会怎么想?”
余则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的说道:
“我也觉得站长有点过于偏爱这个李涯了。”
看到陆桥山喋喋不休的抱怨,余则成趁机将刀子扎的更深,然后在陆桥山的伤口上撒了把盐,为的是进一步加深陆桥山对李涯的不满,让他始终处于愤怒的状态,进而失去理性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