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贾诩的投名状
    曹操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要是剿灭了董卓，势必让朝野对他更加‘忧虑’，进而加强攻势。
    剿灭董卓，曹操封侯在望，这样的功劳，是朝野无数人不想看到的，会促使那些人更加坚决的置他于死地！
    郭嘉少见的轻叹一声，道：“将军，自古以来，功成名就的将相都难以善终，还须学会明哲保身的存身之道。”
    曹操无动于衷，仿若未闻。
    他心里在不停的分析、推敲，这一进一退的利害得失。
    眼见渴求多年的功业到手，曹操怎么都不甘心放弃。
    郭嘉看着曹操，脸上笑容浓郁，心里却暗自冰冷。
    曹操双眼微睁，心中暗惊。
    是以，他没有说话，垂着眼帘，一直盯着袖子上，曹操留下的黑手印。
    贾诩倒是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曹操就提及这么忌讳的话题，转头看向身后的史阿。
    贾诩行礼之后，走的十分苍茫，右手臂始终僵硬在那，一动不敢动。
    贾诩微皱的眉头松开，摇头道：“强攻是下策，我可写几封信进去，或许能不攻自破。”
    另一边，贾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顿时觉得浑身舒爽，神情气静，敏锐的思绪又回来了。
    在新老板面前，贾诩知道这是投名状，认真的再三思索，道：“进则有功，有所恃，自有人护于将军。若是将军寸功未得，群起而攻之，即便是陛下再有维护之意，也难以长久。”
    第三封，他写给的是吕布，这一封很长，写了足足五百多字。
    曹操怔了下，继而哈哈大笑道：“还是奉孝之言合我之意。好，三日内，必破下邳，年底之前归洛阳！”
    贾诩对于郭嘉的目光熟视无睹，心里挣扎难受，想的还是手臂上的那曹操的黑手印。
    不过他也没在意，笑了笑，目光落在贾诩身上，道：“文和，往事不提，而今我们同朝为官，还须同心协力，为国除贼。”
    曹昂见曹操不说话，便带走了其他人，伫立在门外。
    汉室倾颓不假，可汉室人心还在，谁敢明目张胆的造反，必然被群起攻之，不得善终！
    曹操在这一点，非常的聪明。
    他坐在大帐内，仔细回忆着与曹操的对话，分析着曹操的处境。
    写完后，贾诩拿起来，吹了吹，又审视一遍，看向不远处的史阿，递过去，道：“告诉曹将军，让他想办法送进去，一定要送对人。”
    郭嘉忍不住了，打开酒壶，喝了一大口，擦着嘴，道：“刘备出了昏招。董卓未破，他便这么着急忙慌的抢占徐州，必定惹来陛下以及朝廷的怒火，大棒不会轻。至于这豫州，有二殿下与那位荀仆射在，将军也不用打这个主意。此战之后，将军将兵马留在沛国，只身返回洛阳。”
    这一计策，他根本没有想过！
    刘虞年纪确实不小了，随着先帝留下来的那些人逐渐病故，刘虞可以说是朝野中，最后一个先帝朝的遗臣了。
    不过片刻，曹操猛的坐直身体，双眸炯炯，掷地有声的沉声道：“好！传令三军，整军备战！”
    不得不说，曹操是一个不错的‘主人’，乱世之中，主择臣，臣择主，他郭嘉运气不错，没选错。
    曹操抬起手，道：“请文和详解。”
    破下邳，剿灭董卓已经不是难事，只是时间的问题。
    曹操又是连连客套，坐到主位上，看了眼立在贾诩身后的史阿，道：“史阿，坐啊，我们是老友，无需与我客套了。”
    史阿抬手，道：“而今为官，当分尊卑，扬威将军在前，未有下官坐席之地。”
    郭嘉笑着应和，心里轻吐一口气。
    曹操闻言，非但没有笑容，反而更加沉默了。
    郭嘉却没有说话，两年之后的事情，他已经看不到，也顾不到了。
    而皇甫坚长，居然在一个月前就准备好了！
    得了这份大功，该怎么面对朝野汹涌的攻击。
    曹操连连摇头，道：“文和谦虚了。这里没有外人，有何计策，尽管直言，在朝廷的请功名单上，曹操绝不会少了文和之名！”
    郭嘉强忍着酒瘾，一直盯着贾诩，心里好奇他是否有对策。
    贾诩沉默了一阵，淡淡道：“依我来看，曹将军有进无退。进则有机会自保，退则必死无疑。”
    贾诩毫不犹豫，道：“曹将军，纵观大汉朝野，现在唯有将军能平定叛乱，其他人并不够资格。将军归朝，颍川党会安心，加之陛下以及大司马府的庇护，多半无事。依我所料，不出两年，朝廷必然再遣将军出洛阳平乱。”
    同时，他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史阿眉眼抬起，道：“准备什么？”
    好一阵子，贾诩又摇头。
    曹操亲自拉着贾诩，坐到了郭嘉对面，热情无比的道：“我一直盼着文和来，今日终于等到了，待会儿，一定不醉不归！”
    贾诩心思都在袖子上的那几个脏兮兮的手指印，却又不得不强迫自身冷静，余光扫了眼郭嘉，道：“曹将军不是有了破城之计，何须贾诩多嘴？”
    “父亲！”
    曹操沉吟一阵，道：“文和，不瞒伱说，破董于我来说，并不是难事，而是事后朝野对我的反攻倒算。”
    曹操下意识的与郭嘉对视一眼，忽的起身，直接走出大帐。
    性格，品行，能力以及给外界的观感，现实的处境。
    他真的要死了。
    曹操打量了一眼，忽然大步上前，笑容满面的道：“文和，我等你喝酒了，快进来快进来，酒菜，快准备酒菜，我要与文和一醉方休！”
    对于曹操，贾诩也研究过，尤其是几年前，他突然占据谯县，贾诩就料定，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忠臣，定然有着其他心思。
    聊到最后，曹操狭长双眼闪过冷漠之色，道：“那刘备明显是要抢占徐州了，这豫州，奉孝怎么看？”
    只怕，我是无法跟你一起回去了。
    曹操哈哈大笑，道：“奉孝，将来你我葬在一起！”
    史阿拿过信，也不看，转身递给身后的皇城府卫士，道：“抄录一份，送给二公子。”
    曹操的问题在于，这个天大功劳，该不该得。
    郭嘉悄悄将酒壶盖上，好像能掩饰那浓厚的药味，摸了摸嘴，笑着道：“将军，我无儿无女，将来死了，可要为我立个好碑，莫要让后世无人知我。”
    贾诩思索清楚，拿起笔，开始写信。
    曹操对于贾诩的话不是太满意，主要是以往郭嘉给他的计策，往往周全，鲜有纰漏。
    ‘不会又是另一个董卓吧？’随着深入的分析，贾诩暗自皱眉，他发现曹操在很多地方与董卓相似。
    郭嘉再次想起了刘辩给曹操的那三个问题，尤其是‘许县’，一直令郭嘉如鲠在喉，心怀惴惴。
    郭嘉见曹操坚定了破城，并没有说话，审视着贾诩，心里判断着，能不能将曹操托付给此人。
    被曹操热情拉进了大帐，贾诩第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左侧，将酒壶盖上的郭嘉。
    三八.六.一六六.二一一
    抱着酒壶，思索着贾诩的话。
    史阿站在他身侧，亲自给他撑伞，右手的剑微微出鞘。
    曹操本还想与贾诩多聊一些，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只要先安排他去休息。
    他在为曹操谋划长久的存身之道，但他不善于朝政，更不善于党争。
    曹操很快反应过来，瞥了眼站在帐门口的曹昂等人，道：“你们都出去。”
    贾诩哪里做的了皇甫坚长的主，那位平日里笑呵呵的，一肚子鬼主意，贾诩根本猜不透。
    郭嘉微微一笑，道：“可信与否并不重要，将军善用之便是。”
    曹操只当贾诩是饮酒过度，并没有在意，详细的与郭嘉讨论破城以及破城之后的事宜。
    “文和，坐！”
    “归朝。”
    史阿曾经也是游侠，与曹操，袁绍，许攸等人都是相识，其中与曹操交往最多，算是最为投契。
    曹操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的训斥道：“说过多次，进帐先通报，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此战之后，我是归朝还是落于州郡？”曹操追问道。
    第一封信，他没有写给一直关系最好的牛辅，而是张济。
    郭嘉看了他一眼，顿时心生警惕，微笑着站了起来，道：“文和先生，有失远迎。”
    曹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总归心里还是不安定，道：“奉孝，可否要再留一些后手？”
    这份料敌于先机的本事，让曹操莫名感到惊悚！
    曹操见状，道：“文和，不妨直言，史阿并非外人。”
    曹操愣了下，没想到从来不将官宦放在眼里的史阿，今天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贾诩感觉着曹操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却也知道，这是他今后的‘主人’，硬生生忍住了。
    等贾诩走后，曹操神情缓和，道：“奉孝，依你看，这贾文和，是否可信？”
    要是别人，曹操根本不在意，但皇甫坚长不一样。
    贾诩站起来，整理好衣服，道：“再告诉二公子，破城最多三日，让他早些做准备吧。”
    继而，他深思着郭嘉这话里藏着的深意。
    可以说，曹操是最合适，甚至是唯一人选！
    曹操狭长双眼半眯，脸角如铁，脸上禁不住的浮动着笑意，发自肺腑的感叹道：“奉孝，我怎能离得开你？”
    还是有不同的。
    郭嘉没有再说，默默喝了口药酒，同样陷入沉默。
    郭嘉同样没想到，忍着喝酒的冲动，与贾诩微笑着道：“皇甫校尉，每每料事于前，恨不能一见。”
    感觉着大帐内异样的气氛，贾诩转头看着曹操，心里略微起疑。
    “是。”卫士应着，转身出去。
    可功业背后，是灭族之厄，曹操也不能不顾忌。
    曹昂等人顿时会意，撤走了所有亲兵，本来还想喊走史阿，结果史阿一动不动。
    但看到郭嘉以及曹操的脸色，感觉着帐内的冷寂，不由得笑容一僵，到嘴边的话头止住。
    只可惜，他命短，不能辅佐他一路走下去，看不到他功业达成，名垂天下的那一刻了。
    曹操轻轻点头，面无表情的道：“我曹操忠于汉室，至死不悔。奈何奸佞当道，令我不敢往前。逆贼当前，瞻前顾后，实不属我曹操之个性。”
    剿灭董卓之后，曹操不能手握大军在外，否则不止是朝廷，即便是宫里也不安心。
    他能够猜到朝野某些人的心思，却无法像军事行动那样去推断那些人的下一步动作。
    在一片沉默中，曹昂急匆匆掀帘而入，语气带着激动。
    郭嘉疏离朝廷，就是厌恶朝廷里的龌龊，不想触碰、沾惹，甚至不愿去了解。
    史阿耷拉着眉眼，仿佛没听到也没看到。
    而后，他顿了顿，写给了李傕，两百多字。
    并没有写太多，只有一百多字。
    旋即，曹操瞥向郭嘉，而后拿起茶杯喝茶。
    而这一点不同，至关重要！
    他右胳膊一动不敢动，心里在想着尽快换衣服洗澡。
    郭嘉见他不说话，喉咙也难受，抱着酒壶，道：“文和先生也认为，应当水淹下邳？”
    贾诩的话虽然略显空洞，可也确有道理。
    掀开帘子，就看到一身白衣，干净无暇，面容冷淡，双眼幽森的贾诩，静静站在帐门前。
    贾诩知道曹操是试探，故作沉吟，道：“皇甫校尉，早在一个月前，就将下邳四周的河流截断，加上这几日的大雨，足够淹没下邳城了。”
    曹操一直是忠于汉室的，这一点与董卓早露反意不同。
    纵观大汉朝野，如果刘虞去了，那么下一任大司马会是谁？
    论军功，论资历，尤其是卢植曾经为曹操铺好的路。
    贾诩瞥了眼袖子上黑漆漆的手印，眉头不自禁的动了下，心里万分难受，还是不动声色的道：“曹将军客气。”
    曹昂察觉出他父亲似乎暗藏怒意，连忙抬手道：“回父亲，是皇城府的皇甫校尉，他将贾诩送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贾诩瞬间就会意了，稍稍一想，便道：“颍川党？”
    郭嘉大口的喝着药酒，笑容渐多，道：“我听说，刘公近来身体不太好，诸多事务都由兵部在梳理？”
    曹操神情微动，这个消息，他还不知道。
    贾诩道：“他知道。”
    史阿知道贾诩向来诡谲，也不多问，让人代为传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