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扫塔这两日,白马寺那边也是热闹非常。白马寺监寺悟严早已命人将寺中的藏经阁腾挪出来,收拾的干干净净,又从寺中选了三十名年长和尚,由藏经院的主事带着,日夜念经诵咒,以做法会之用。到了七月三十,寺里寺外全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各色物品,皆准备齐全,最后又由方丈带着人检查了一遍,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全寺静候朝廷来人。果然一早起,就有朝廷派了一名太监出来先看方向,把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讲话,何处退息又全部都记了下去,又有朝中大小官员,陪着内府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四处设置关防,挡围,指示寺里人员何处退,何处迎,何处进膳,何处开法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洛阳府尹等地方工部官员派人打扫街道,戒严看守并撵逐闲人。
至八月初一清晨,自方丈以下,穿戴袈裟大妆.在寺外白马像处排列整齐,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侯着。金蝉因是唯一在此挂单和尚,也被悟尘安排弘云给他准备了一套新袈裟,令他随弘云一道站在欢迎队伍里,只是站在队伍最后一等,二鼠得金蝉再三嘱咐,只可隐在暗处观看,不可出来生事。
众人从早上七点只等候到九点,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队人马自东而来,当前有十来个太监带头,门前与方丈在一起的太监会意,说道是“来了,来了“,于是各人按方向站住.静悄悄的.过了一顿饭功夫,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外,便垂手面西站住.随后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そ,雉羽夔头,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当前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盘龙辇,后面跟着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原来是当朝汉安帝汉安帝早朝已毕,帅文武多官,陪着当朝邓太后,乘凤辇龙车,出离金銮宝殿,径上白马寺来拈香。方丈等人一起跪倒接驾,待那凤辇龙车来到寺门,有执拂太监跪请汉安帝、太后下舆.只见宝罗盖中,一队宫女、大监簇拥着两个身着黄袍的人出来,在方丈等引领进寺.只见千官环佩分前后,五卫旌旗列两旁。执金瓜,擎斧钺,双双对对;绛纱烛,御炉香,霭霭堂堂。又见那曲柄伞,滚龙袍,辉光相射;玉连环,彩凤扇,瑞霭飘扬。珠冠玉带,紫绶金章。
汉安帝陪着太后,先到了大雄宝殿,各拈香,拜了佛祖金身,三匝已毕,又参观了各佛殿,一一拈香拜佛后,一同来到白马寺藏经阁休息,这里当年是汉明帝乘凉所在,取名清凉阁,因赐了白马寺后改作藏经阁。因这里前台高大,前面的场院又极宽阔,现被白马寺将这里做了法事道场。金蝉等也随着队伍,来到道场中侯着。那三十名年长长老,与监寺悟严诸人,皆环列清凉台台上,静侯着。只方丈和监寺二人,得上阁上禅堂,陪着汉安帝与太后说话。
金蝉抬头偷眼观看,眼前果然好座道场,但见:幢幡飘舞,宝盖飞辉,当中世尊金象立在中貌臻臻,罗汉玉容威烈烈。瓶插仙花,炉焚檀降。瓶插仙花,锦树辉辉漫宝刹;炉焚檀降。香云霭霭透清霄。时新果品砌朱盘,奇样糖酥堆彩案。高僧罗列诵真经,愿拔孤魂离苦难。
过不多时,那汉安帝由方丈陪着出来,坐在阁前台上的宝罗盖下。众人偷着望去,远远看得那汉安帝年龄不大,似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左右各有数十名太监站立两。白马寺则僧人则分成两排,分列台东西两侧。汉安帝身后还有一宝罗盖,盖下由珠帘遮掩,似坐有一人。只见那悟尘忙上前献上一金色布帛似的榜文,方丈接了,献与与汉安帝看。那汉安帝看了,又转身递与身后之人,过了一会,有太监示意可以开始。只听得阁上众僧一同诵起曰:“至德渺茫,禅宗寂灭。清净灵通,周流三界。千变万化,统摄陰阳。体用真常,无穷极矣。观彼孤魂,深宜哀愍。此奉皇帝圣命,选集诸僧,参禅讲法。大开方便门庭,广运慈悲舟楫,普济苦海群生,脱免沉疴六趣。引归真路,普玩鸿蒙;动止无为,混成纯素。仗此良因,邀赏清都绛阙;乘吾胜会,脱离地狱凡笼。早登极乐任逍遥,来往西方随自在。无边妙法宣,无际天恩沐。冤孽尽消除,孤魂皆出狱。愿保我邦家,清平万年福。”
众僧诵毕,只听一太监声音说道:“汝等秉立丹衷,福有所归,太后与陛下重赏每人秋冬僧衣僧袍及袈裟各一件,台前众僧,赏僧衣僧袍各一伯,望切休怠慢佛事。”
台上台下众僧听了,一齐顿首称谢。
方丈与监寺悟严见此情景,只道今日事到此刻,只须一会再陪汉安帝与太后进去喝口茶,聊会天,这准备了大半年的法会,就可结束了。
哪知太监说完话后,众人就等汉安帝下旨,即可三呼万岁告退时,却见那汉安帝回头,对宝罗盖下的一人说了些什么,众人也听不清,却见站在附近的方丈与监寺悟严脸色大变,一副惶恐的样子。原来方丈与监寺悟严听得清楚,汉安帝回头对宝罗盖下一人道:“母后,孩儿自到这寺里来,见此寺一草一木,无不是在先太皇的关照下盖的,先帝也曾多次到此寺拜佛听法,可见我朝对此寺隆恩深厚,为不使该寺众僧因皇恩沐浴,负了先帝苦心,今日孩儿想考考他们,一来查一下众僧是否一心事佛,二来也想求解下近来孩儿读佛经时的不解。”
只听那太后笑道:“陛下有此心意,难能可贵,有何不可。”
汉安帝得太后同意,回身对方丈说道:“当年先帝赠与你们经书,你们可都熟读记熟了?”
方丈忙躬身回道:“我等蒙圣恩,日夜诵读佛经,凡入藏经堂诸僧,皆已熟记佛经,堂前僧人,因有杂务,或有年少初来者,虽不能与藏经堂诸僧相比,但也是日夜勤作功课,不敢怠慢佛事。”
汉安帝闻听笑道:“既是如此,悟能法师,朕今日考你寺众僧一考了。”
方丈忙又躬身道:“谨遵陛下旨意。”
汉安帝点点头,一招手,立刻过来一太监,汉安帝对他低声说了几句,那太监又取来笔与墨,在一张丝帛写了起来。
写好后,又有一太监接过来朗声诵道:“陛下见汝等佛法精深,深感心慰,但白马寺仍佛门圣地,又是朝廷钦点御寺,当为天下僧人表率,今奉皇恩,出上三题,凡答对者有重奖,钦赐。”那太监缓了缓,又道,“第一题,下面众曾,谁能诵《四十二章经》之第四十二章?”
闻听此题,站在台上的方丈和监寺二人对望一眼,均是心下稍慰,心想幸有准备,于是将眼向藏经堂众僧望去,只见里面走出一人,正是悟尘,只见他先对着台上施了礼,便合什念道:“佛言,‘吾视王侯之位,如过隙尘;视金玉之宝,如瓦砾;视纨素之服,如敝帛;视大千界,如一诃子;视阿耨池水,如涂足油;视方便门,如化宝聚;视无上乘,如梦金帛;视佛道,如眼前华;视禅定,如须弥柱;视涅盘,如昼夕寤;视倒正,如六龙舞;视平等,如一真地;视兴化,如四时木。’”
汉安帝听了,脸色如常,微微点了点头,道:“赏。”即有一太监捧着一包袱上来,喊道:“陛下赏云锦袈裟一件。”将包袱递与悟尘。悟尘谢了皇恩,依旧归队。
那太监又上来道:“陛下有旨,第二题,着台下众僧任谁答皆可。金刚经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
台下众僧听了,却皆是默不作声,这些人向来是以寺中杂条为主,对经书向来是只听未读,此时遇着如此大场面,会的也忘了。
金蝉听身边弘云低声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如。”却如不上来,想来是想不全了。他念的前两句,自己正好在齐云塔中见到过,于是低声说道:“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弘云听了大喜,低声道:“对、对,我正想不起来呢。就是这两句。”他抬眼望去,见无一人作答,台上方丈、监寺悟严诸人已急向台下四望。悟尘正向下看,见弘云抬头对视,点了点头。弘云便走到台前,先对台上躬身施礼,然后答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悟尘等人听他念完,心下大慰。望向汉安帝,只见他年纪不大,却是很有城府,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即有一太监叫道:“回答正确,陛下赏云锦袈裟一件。”说着又有一名太监将一包袱递与弘云,弘云也是谢后,回归本队。
此时场所鸦雀无声,众人都小心翼翼地望着台上,等着皇帝出第三道题。
那汉安帝却不着急出题,反而回头对太后笑道:“母后,这白寺僧人看来确实用心佛法,未辜负先帝之意。孩儿想来道简单的,随便找个僧人答了赏他,也显我朝皇恩浩荡,您看可好。”
太后微笑道:“你是当今天子,这等小事,自有你定就是了。”
汉安帝道:“是。”于是转头对身边太监说了几句,只见那出题太监不住点头,然后来到台前,大声说道:“陛下有旨,第三题,由我来选一僧回答。”
众僧听得要从众人中任选一人,都是心惊胆战,本来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如圈子里的家鹅,伸直了脖子外看,一睹朝廷风采,那知还要从中选个出来答题,个个思量自己那有悟尘那等本事,就是与弘云相比也是大有不如。如若选了自己,答不上来,天颜难测,可是大大不妙,于是个个低头,低眉顺眼,如入定一般,却又心下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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