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正与邓悝在内门中的暖阁商议。大将军未来之时,大将军夫人已先来见了邓悝之女,见孩子正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他娘在旁垂泪,大将军夫人只得在一旁与她温言宽慰。
邓悝妻子哭道:“嫂子,你且说孩子这病有一个月了,自那天你那侄女在屋内正吃桂花饼时,正巧我内弟来了,与她逗玩,不料他爹进来了,见了我弟就破口大骂,还用茶杯摔向我弟,我内弟倒是没事,不料孩子却惊吓住了,还因此被噎,自此心内始终慌跳,请胡大夫和宫中御医看了,说是惊到所致,吃了好几方药,也不见好,前几天晚上还昏了过去一回,早上虽是醒了,但还是浑体无力,茶饭不思,每天只是勉强吃上几口,若是吃药,立刻都吐了,你说他爹口口声声说公务繁忙,你倒是抽空寻一个好大夫给她瞧瞧要紧,可别耽误了!现今咱们家走的这群大夫,哪里要得一个个都是听着人的口气儿,人怎么说,他也添几句文话儿说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大家商量着立个方儿,孩子吃了就吐,也不见效。倒弄的一日三五次换衣裳。”
将军夫人道:“可是这孩子也小点,吃不了苦药。难道用蜂蜜调了吃也不成?”
邓悝妻子叹道:“要不怎么让人发愁呢!这孩子吃什么都吐,说肚子里撑的慌,可到现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大夫们偏偏又瞧不出什么毛病来,所以我心里实在着急,又没有别的法子,这可怎好。”
将军夫人安慰道:“你先别急,我听大将军说,今早来了一个揭皇榜的道长,自称能为太后治病,想来他有此胆量,必有真本领,一会了让他来给静儿看看。”
邓悝妻子听了也喜道:“大嫂说的是,我看那,这群大夫们,不论是府里的还是宫里的,都是一群废物。想等那什么人公真人吧,却又找不着他。现在总算有了个敢揭皇榜的,俗话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没准人家还行手到病除呢。”
二人正说话间,大将军与邓悝二人走了进来,大将军来到床前,轻声招呼了自己侄女两声,“静儿、静儿”,但孩子只是睁开眼看了看大将军,却无力回应。
大将军见状,与邓悝妻子点点头,又招呼邓悝出来。二人回到暖阁坐下,大将军心中烦闷,又传胡大夫上来,详问了胡大夫自己侄女病情。那胡大夫回道:“回大人,大小姐此症,医书上讲为惊吓之症,本应用药安抚,但无论如何哄劝,小姐就是不肯吃药,纵是夫人硬要她吃了,也全都吐了出来,是以现在拖成这个样子了。”
大将军听了,心想我这侄女最受太后喜爱,如今又在太后得病之后得病,难道真是要为太后试试这小道人的医术水平,若是如此,难道是天意让这个小道人来为太后治病不成?
大将军想到这里,心中反有了些期盼。刚要问张道陵等可到了,吉管家、安管家便一同来见,安管家道:“大将军,那张道长到了,现在大厅候着呢?”
大将军听了,点点头,问道:“到目前可发现那小道人有何异状?”
安管家道:“小的在旁看着,那小道人一直处之泰然,并无紧张胆怯之状,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大将军问道。
“我等在来二爷府路上时,途经城隍庙时,那张道长非要去城隍庙一下,小人以为他要在看诊前祈祷城隍保佑,也就陪他去了,那想到他到那庙中,不但不拜城隍老爷,反而指着神像破口大骂,说什么城隍老爷享受香火俸禄,本当保境安民,惩魔除怪,但却只知享乐,任妖魔胡作非为,还跳上供桌,将城隍的官帽,衣服打落撕破,最后用判官的笔在墙上题了首诗。”
大将军听了奇道:“什么,他竟敢辱骂城隍,这可是犯上之罪,这小道人可是吃了豹子胆不成。”
邓悝闻听,也是怒道:“大哥,我看这小道人莫不成是个疯子,我看也不用试他了,赶紧将他拿了定个装疯妄为之罪得了。”
大将军听了沉吟道:“自古来身怀绝技者往往恃才傲物,行为非常人所为。他写了什么诗,你可记得。”
安管家道:“小人记得呢。”说着找了笔墨,在竹简上将诗写了,献与大将军道:“大将军,这是这首,那张道长在城隍庙中的事我已派人清理了,将这事压了下来了。”
大将军点点头,为安管家办事得力而满意,这才看那竹简。邓悝也上来观看,低声念道:“飒飒西风满盆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不由地怒道:“大哥,这小子口气不小啊!竟敢自称青帝,写如此逆天的诗。”
大将军却问道:“他这诗写的应有所指,邓安,他可是看到菊花了?”
安管家听了,忙道:“啊!大人所说极是,我等去城隍庙时,那供桌上摆的正有两盆开放的菊花。”
大将军点点头,心中却想这小道人他这是在用诗明志,这诗口气虽大,但却有一种怒天不公,悲天悯人之意啊!
邓悝听了道:“大哥,这小子如此胡闹,乱揭皇榜已是大罪,现又亵渎神灵,咱们要如何处置他,大哥?”
大将军却摇了摇头,道:“二弟,我总说你有闲功夫了也发多看些书,静静你这急性子。古人爱菊,多诵菊之傲寒风骨,但此人却独辟蹊径,开咏菊之新篇啊!能以此诗明志,看来此人志向之大,非我等能视之啊。好了,邓安,你再派人将城隍庙之事处理干净,就当没这回事。好了,事已至此,二弟,你可寻了些有些难治的病人来吗?”
“大哥,我寻了两个,均是妇科之病,连得的胡大夫都没有法子医治怪病,现在正好试试这小老道的水平。”
“好,我等先在此看看他到底有何本事,若是不济,再问他罪不迟。”
众人围着大将军等人,将张道陵引到一个大堂屋中,里面躺着两个妇女。左边一位侧身而睡,闭眼不语。右边一位则是仰面向上,但见她双眼乱转,神情极是紧张。两位妇女身边的丈夫俱在一旁,脸上俱是沮丧的神情。
胡大夫对张道陵道:“张道长,左边这位妇女一位因与自己丈夫口角后,心中郁怒,导致头晕目眩的,不能站起。这三年来,请了不知多少大夫,连自己也曾与她看过病,但病情始终如此。右边那一位妇人则是一年前一夜醒来,便得了只能仰而不能俯的怪病。只要将她身子一翻过来,便连声倒叫,仰过来就没事。”
张道陵听完介绍,点点头,先来到左面那位妇人前,伸手为她号了脉,却抬起头来,望向这位妇人的丈夫。但见此人身形魁梧,一张黑脸长着络腮胡子,一看就是武夫出身。这人见张道陵看自己,忙拱手问道:“张道长,您看看我家内人,看有什么法子去病?也不知道她得的是啥毛病,可急死我了,想休了她都没法子休!”
他妻子听他这么说,也睁开眼看了一眼张道陵,随即闭上。张道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与自己所说一一对照,想到了经上所说的一种症状,与眼前这妇人所得的相似。当下微笑道:“法子是有,治起来也不难。”
那武夫闻言大喜,叫道:“好道长,快请给个方子,我好去抓药。”
张道陵笑道:“药也好找,不过熬出来可不易,你媳妇病能不能好,得看你的了。”
那武夫听了,有些糊涂道:“怎么看我啥啊?哎呀,你快说吧,叫我怎么着都行,要多少银子,我给就是了。”
张道陵笑着道:“那好,这话可是你说的,这药方名叫‘软石汤’,你去寻一块二斤多重的鹅卵石,放在铁锅中去煮。水得没石一半深。你要盯着水看,随时加水,一不可让水开,二还要看这水面总在石高一半处。用这样小火慢炖,什么时候把石头煮软了,什么时候给你媳妇喝这石汤,保管她好。但是前提是只许你一个人做这事,不可让他人帮忙,有一个伸手,这药就不灵了,你可别怨我。”
那武夫听得张口结舌,还在犹豫,身边的邓悝听了则吩咐道:“还等什么,快点准备去,就在这里煮。”他一声令下,当即有人准备好物品,锅中也放好水。
邓悝紧盯着那武夫道:“甄二吉,张道长说了,这煮的活计只能你干,不许别人插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听话,耽误了张道长看病,可别怪我罚你。”
那甄二吉听了,只得苦着脸去行事。众人在一旁听了均想,我们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用水能将石头煮软的。莫不是这小老道想法子拖延时间呢吧。
邓悝见那武夫已将石头煮上,当下对张道陵道:“张道长,你再瞧瞧这个病人。”
张道陵来到右边那一位妇人前,依旧是望闻问切,然后也试着用手去翻她身子,可只要将她身子一动,她便吓得连声怪叫,将她仰过来,果然又和没事人一样。
她身边的丈夫看打扮却是个读书人,看张道陵的样子,不由地满脸愁苦地道:“道长,我可用去煮石头吗?”
张道陵听了大笑,道:“她这个病更好治,只要你们站着不动就成。”
邓悝就想当场看张道陵的水平,听了对那读书人下令道:“听见了没,叫你别动就别动。”
“是,是。”读书人连声应是。
张道陵转头对邓悝道:“我说的是大家都不能动,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动。”
邓悝忙对众人道:“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谁都不能动,没张道长的话,哪个敢动,我先砍了他。张道长,请看病吧。”
张道陵通过刚才的观察,在心中所记的病状与这女子一样,当下笑着来到那女子身旁,伸手就去脱女子衣服。众人一见,无不大惊,但邓悝已吩咐过了,又有谁敢动。那读书人见妻子又大声呼喊,再也忍不住,刚要起身,却被邓悝一把抓住,双眼一瞪,读书人顿时没了动作。张道陵仍面带微笑,当着众人的面,动手脱去女人的衣服,那妇女虽是有病,可见这个人当着众人之面就行无礼,自己又动弹不得,只急得大喊大叫,可却无人来救。不一会,外面的上衣就被张道陵扯开,众人得了张道陵的吩咐,都不能动,只得目瞪口呆地看张道陵行动,那女子眼见情势不好,见张道陵还要继续,情急之下,转身卧倒,挡住胸部。
张道陵见此模样,这才停止动作,用被子给那女子盖上。那女子虽是被被子盖上,仍是浑身不住发抖,口中喃喃地哭喊叫骂着。
张道陵见状,对那女子丈夫笑道:“她的病好了,你们可以动了。”
那读书人本来望向张道陵的目光充满了怒火,此时闻听,这才明白过来,但脸上仍是一副不敢相认的样子,急忙跑到那女子身边。那女子见自己丈夫来了,裹着被投身入怀,在丈夫怀中嘤嘤地哭着。
张道陵从怀中取出一小块老虎参,笑着对读书人夫妻道:“她这毛病,仍心肾不交,风寒湿热导致经络堵塞,经我这一吓,现心肾重交,经脉自然也就通了,你将此让她含化,以后不要干重活,就不会再犯了。”
读夫人夫妻这才明白张道陵之前的举动,两口子不住地感谢。众人在一旁也是齐口称赞。
大将军在一旁一直冷眼观看,他见张道陵给这两位妇人看病时,并不慌张,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这么一会功夫,就治好了一个。另一个虽还没治,可张道陵所说的法子简直是闻所未闻,但想来应有独到之处,自己还得静观其效。眼见那名武夫正一心一意地盯着铁锅,不停地加水添柴,对刚才发生的事也是充耳不闻。他的妻子虽是侧躺,但也时不时地望上自己丈夫一眼。大将军见这锅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将石头煮软,其他人已围住张道陵,对他的医术赞叹不已,当下对邓悝招了招手,走了出去。
邓悝与大将军来到外面,对他大哥笑:“大哥,没想到这小老道果然有此些手段。”
大将军点点头,仍是心有些疑虑,当下吩咐道:“你通知胡大夫,就按他说那个悬丝诊脉之法试试张道陵,让他为静儿看病。”
邓悝领命出去,不一会,胡大夫则与吉客家一道前来唤请张道陵,张道陵跟随胡大夫入暖阁坐下。茶毕,大将军方开言道:“我听胡大夫言谈阁下医术,甚是钦敬。刚才又亲眼目睹道长神技,没想道长年纪虽轻,竟能深通医学,又能体慰朝庭,揭榜自荐,鄙人不胜钦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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