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陵将一切安排完毕,这才趁着夜色,出了洛阳城,直奔黄河而去。他记得济水神所说,“当年她与河伯常住在王屋山阳、黄河之阴一处隐蔽之所,此地峡深谷幽;出入均需由黄河而进,而入口处狭窄,四周皆是峭壁如削,再加上水流湍急,故凡人不得入内,你须得想法子入,沿着洛阳的黄河岸逆流而上,西行有八里处,峡南岸有一座大山,分九磴九级,次第升高,又有九道山梁若分若离,东西延伸,居高俯视如莲花盛开。”便打定了主意,先找到那座莲花山,然后再投石报信。
张道陵一路急行,天刚微微亮时,已赶到黄河岸边。他此前往返王屋山与洛阳两地,一为寻仙、一为金蝉,根本无暇他顾。如今来到河边,放目望去,一条黄色大河蜿蜒如带,曲曲折折,夹在这层层叠叠的山峦中,忽而向东,忽而向西,顺着山势,盘桓绕行。
自己脚下,两座悬崖相对之处,正是河水奔流急处,只见此峡最宽处有三十来米,最窄处不过十米;谷深有一里之远;里面潭池无数,乱石众多,船只至此,再也无法前行,只得调头而下,纵是有水性极好之人,到了此处,无论是泅是游,均无路可行。
张道陵自空中沿河而上,却是一副怡然自得之态。他见此地景色甚美,便将身形下降了些,离河水只有十来米,继续逆流而上。
过了此峡口,黄河水竟然由黄变清,水面十分清澈,碧波粼粼,河面上不时反射出的亮晶晶的波光,像镜子一样闪亮。再看河两岸奇峰对峙,笔立千仞,峰峦雄崎,危崖耸立,似鬼斧神工;林海浩瀚,烟笼雾锁,如飘渺仙境,不禁暗自赞叹,此地果为神仙居住之所。若不是自己会了蹑空之术,也无法进得这里面来。
张道陵沿河水走了一段,只觉两岸景色又有不同。刚才走过的峡谷盘龙走蛇,九曲十折、峡深谷幽,而现在走的这峡谷却是越走越窄两岸断壁如削,雄伟壮观,中间河水奔涌甚急,想在这谷中行,看来除了鸟儿,便是鱼儿了。
张道陵行了约七八里地,只觉得所行峡谷甚是窄小,最窄处不过几米。忽然想到,依此谷之窄,想来上面也无法进得人来,我莫要只顾前行,不知不觉再走出去。
他忙纵到高处,居高临下地观望。果见前方水流急冲下来,一条顺着河道东下,另有一股水,却流向东北方向,里面也是一条峡谷,河岸两边山峰如鬼斧神工,群峰竞秀,却不见水神所说的如莲花似的山峰。
张道陵四处张望,不见有莲花似的山峰,蓦然下望,却见自己脚下,有一山峰涉水而立,似出水芙蓉,走近来看,只见顺山蜿蜒而上的山路由石阶组成,层层叠叠,自上望之若莲花盛开,依稀如水神在谷中作法时所现的那朵水莲花。
他心下不禁喜极而笑,笑自己只顾四周,不看脚下。当下自空中走到山顶,顺路而下,绕山九圈,方走到山脚下。
此时天已大亮,整个谷中,只有他一人,站在河边一块高出水面的礁石之上,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听风吹林梢,看黄叶满山,张道陵心中陡然间生出了一股寂寞之意来。
他只觉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不尽黄河滚滚而来,孑然一身的自己,万里漂泊、常年在外为客,不知不觉,已过百年,今日独立石上,身处寒秋之中,看黄河北去,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心中中只想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如果天不佑善,天道何在?他越想越是心恼,左脚用力跺了跺脚下那块大石,石下竟然传出“咚咚”的声音。
张道陵闻听一惊,又用脚跺了两下,还是“咚咚”的声音。张道陵心道如此声音,难道这脚下大石竟然是空的不成。当下低下头来细看这块大石形状如瓢,露在水面之上,颜色却和旁边的石头一样。张道陵看不出什么异状,忽想起自己在仙谷中也是到水下才看到心形巨石,反正自己也是无事,这里空无人烟,索性再下去看看。当下脱下道袍,赤条条蹦入水中。
这里的河水极清,张道陵一口气潜将下来,在初秋的日头照耀下,只见水下的大石极大,原来露在上面的只是一小部分。
这大石虽是一块,竟然如磨盘大小,由两个形状如球石头连在一起,大的球形石头有一小部分露出水面,正是自己脚踩之处,而小的球形石一头斜向下,到末端成细长状。小球一端触在河床上,两个球形石头连接处却略窄。
张道陵看到这里,感觉呼吸紧迫,便浮上水来,复又坐在那块大石上休息。他想了一会,突然想到,这石头如此模样,内又中空,不就是一个石葫芦吗?他想到此节,立马又跳下水来,离得远此再看此石,远远望去,形状可不正如同一个大葫芦小头冲下地扎入水中。
他潜到那葫芦前,用手摸到葫芦嘴处,见那那葫芦嘴深入河床泥土之中,用力摸了摸河床,见土层深厚,若是无合适工具,根本无法弄动,这时又觉得呼吸不畅,只得重上水面。
他在石头上歇了会,忽听得石头中又传来咚咚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是声调由低而高,响了八下才停,在这四下无人,万物寂静的河谷中,此声虽小,传入张道陵耳中却如惊雷,只听的他立马跳将起来。
他四下察看,却见周围一切如故,又俯下身来,在石头上侧耳倾听,却又没有一点声息了。张道陵暗想自己刚才又没有动作,这声音只能是从这石头下传来的,难道是这石头下空,里面有动静不成?
他想起自己在谷中的奇遇,心想难道这石葫芦里也有什么宝贝不成。想到这里,他寻了块石头,潜入水中,用力去打那葫芦嘴,可那石头甚是结实,在水中又不得用力,他使劲凿了几下,石葫芦嘴挺好竟没有一点破损。
张道陵无奈,只得上来,用石头敲打大石,可除了“咚、咚”之声外,大石表面也丝毫不坏。他细看这大石外表,除了黑黝黝的外表,就是被水泡的发白的一圈。这时那葫芦底又有轻微的声音传出,依次又是八声“咚”,声调依次升高,另有一种韵味。张道陵按声寻来,顺着水迹一看,恰好看到长成的结疤的地方正好被水面淹着,水面偶或起伏,才微微露出,也被泡的泛白,不用心看要不看不出来。
他心念一动,忙俯身细看那结疤,只见结疤上面似有一细缝,但被污泥所挡。他用指甲清理出去后,出现一个小小的圆形狭缝,却见里面好像有一层膜状东西遮挡着,他伸出右手食指入内,使劲向内伸去,隐隐感觉到里面有股热风袭来,手指感觉竟是微烫。
张道陵心下好奇,心想已是深秋,怎么这里面竟然这么热风。这时石头内又有声音传来,像是在催他想法子打开这窟窿眼。他又换了个中指,想伸进去再清理下,这次感到像有层布隔挡住,手指无法前进,与此同时又感觉有一股冷风袭来,手指几欲冻僵。这下子可让他大是诧异,心想这风忽凉忽热,里面必有古怪之处。
可他手指太短,手头又无他物可用,于是取出怀中金钗,小心翼翼地将金钗细头向内一捅,好像刺破了那层膜状东西后,再伸手指轻轻向内,行到尽头,却连刚才感觉到的那层布也没有碰到,感觉里空空如也,他只得将手指拨出,一股极寒的冷风又从里面吹出,只吹得张道陵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然后又是一股热风吹来,吹得他手中金钗也差点落水。
他忙将金钗小心收好,见葫芦底的结疤处已不再向外冒风,此时河水微涨,水从结疤处的缝隙中涌了进去,在入口处形成了个小漩涡,留下入口处形成的白色水沫,随波飘荡。
张道陵怔怔地望着河水涌进葫芦结疤处,发了会呆,见并无异状,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这石葫芦。
他将身子擦干,穿上道袍,向四外打量,见一切如常,那石头内再也不发出任何声响。便坐在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忽听得有水花响起,将他从惊醒,他起身四下观察,并无异状,当下便顺着河边,四下观望,看看那里有果子可采,浑不知身后又有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露出水面。
如今已是深秋,山上层林尽染,树上只留黄叶待坠,哪里有什么果子。他自河边绕着这座莲花山走了半圈,才寻到几棵柿子树,从树上摘了几个尚未完全风干的柿子吃了,便又顺河而行。
行有三里地,忽见有一大石如人手臂般伸向河心,上面又宽又平,张道陵心道,此处临河最近,我就在此歇脚,等明月出便是了。
当下便在石头上打坐起来,直到红日西落,明月又出,犹自不觉。夜阑风静,水面泛起阵阵波纹,张道陵腹中微饿,这才想起除了那几个柿子之外,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当下起身站了立,长叹一声,低声道:“长恨此身独我有,何时能救金蝉兄弟救出来,我们带着小白小黑,共乘一叶小舟,从此远逝于江海,管舟飘向何处,只求寄取馀生便是。”
他说出此话,才从迷痴中醒了过来,抬头一看,明月当空,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在此处待了一日,此时只觉得腰酸背痛,腿脚发麻,一屁股坐在石上,心中仍是惊疑不定,暗想自己修道已近百年,向来是一心求道,越挫越奋,从未有过挫败之心,适才为何有了厌世之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伸手入怀,摸到那块要扔的石头,这才醒悟,原来自己是受了济水神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为神于世的所为影响,到了这里,触景生情,才有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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