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玉兰她们东去寻亲后,宫中就只有小白日夜陪着太后。太后自打还魂之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现在的气色精力,远胜发病前。
她有了精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成天地关心国事。每天只是章德殿等皇帝前来请安时,问询一下国事。若是有什么吩咐,则派郑众蔡伦传话。其余时间,俱是在宫中与变成一个俊俏的小姑娘的小白探读佛经,闲聊过往。
玉兰她们走后第三天,太后与小白吃过早餐,见天色睛好,便携着小白的小手,说是要带她到一个地方走转转去。小白见太后心情甚好,当下随太后向平洪殿西侧的永乐宫方向而去。
永乐宫是北宫中最小的一座宫殿。坐落在北宫的西北角。宫前有工匠从北部的上林苑引来的人工河,在这里打造了一个小小的园林景观。本来是太后与汉和帝经常游玩之地,但自打和帝去世后,太后从不再来此地,这里又地处偏僻,于是便成了北宫中最安静的一个地方。
这时天气渐热,小白随太后来到这里,望着自宫墙流进来的小溪,顿感神清气爽,小白喜道:“太后,这个地方好美啊!有山有水,和我家乡似的。”
太后听了笑道:“是吗?那今晚咱们就搬到这里来住。”
“哦,您,您住得惯吗?玉兰姐可说了,你一换地方,会睡不好觉的。”
“呵呵,那是以前,自打张道长为我治好病后,我这失眠的毛病,也一并给治好了。我看你和我住在时,很是拘束,便决定换个肃静的地方。若是朝廷有要事,我就到南面的德阳殿或是平洪殿处理下朝事,皇帝来了,就让他去章德殿等着。搬到这里住,咱娘俩待着说话都方便。”
“哦。”小白听了,也是高兴。
太后望着桥下清澈的溪水,出了会神,忽然又叹了口气。小白听见,有些担心,忙问道:“太后,您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呢?”
太后指着石桥下面被水浸泡而留下的水痕道:“往常这个时候,水有一尺多深,能没到下面的石头,可是今年天旱,开春到现在,没下过一滴水,我是怕要老是这样子的话,老百姓种不了庄稼,又得有苦日子过了。”
“啊!那可怎么办啊?”
太后听了,苦笑道:“天要是不下雨,谁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不过一旦天下发生旱灾,我身为一国之后,除了向上天谢罪外,还得查治官员腐败,平改冤假错案,以求得到百姓的支持。”
“可是,这天不下雨,与你有什么关系,还得您一个人来谢罪呢?不过查治官员腐败,平改冤假错案吗?倒是可以干的,但是您也得不累住在才行。”
“无妨的。”太后听了,笑着拍了拍小白的头,说道,“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走,咱们到里面看看去。”
踏过河前的小桥,太后和小白在众人簇拥下,从一个前殿正门中进去,便来到了一个空阔的院子之中,院子方正,北面是永乐宫的正殿,正殿两边没有配殿,左右延伸出的走廊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和前殿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封闭的四合院。
因为东西方没有侧殿遮挡,院子显得很是宽敞明亮。院中种满了各色的花草,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在永乐宫的正殿前,新移植了四株花树,一树的花朵正迎风绽放,散发出的花香,远远闻见便令人陶醉。
进得院门,郑众带着人到里面查看了一遍,见一切正常,这才退出殿外,将殿门轻轻关上,在外面仔细把守。
小白见院中只剩下她们两个,这才轻声道:“太后,咦!这个地方我还从没来过,这里面弄得和花园一样,这么早花都开了,好香啊!”
太后见小白喜欢,也笑着道:“呵呵,这些花草,全是蔡伦从花房中培养出来的,是以花期都早了些。这个地方是我特地让郑众收拾出来的,本打算如果能将张道长,金蝉小师父请来,就请他们住在这里,但是看来,是难以请来贵客了。”
听到这里,小白心一沉,心想太后心中,仍对金蝉念念不忘,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并没注意到小白的表情,带着小白,来到四棵新种的花树前,说道:“这四棵树,是我叫郑众,新栽种的四株玉兰花树,你喜欢不?”
小白仔细打量眼前的四棵玉兰树,见分别是两棵白色花树和一红、一黄花树。这四棵花树是是太后吩咐种的,郑众哪里敢轻视,亲自寻了四株已盛开鲜花的大树,一片叶都不伤地挖出运到宫中。因为从挖到运再到种好,全都是小心翼翼地进行,四棵大树来到新的地方后,只是花朵有些蔫,但长势依旧很好,在郑众带着人精心照看下,正重新绽放出美丽的花朵,阵阵清香,撒满了花园之中,沁人心脾。
小白生性就喜欢花朵,见了眼前的花,非常高兴,若不是四周有太监宫女,早就爬上树去了。她用力地吸了口充满清香的空气,低声道:“太后,这花好美啊!”
听小白称赞玉兰花,太后微微笑道:“当年我入宫时,宫中也种有不少这样的树。我因这树迎春早开,不畏春寒,而且花朵美丽、又带有清香,因此最爱此树。只可惜那时宫中作主的是阴皇后,她因膝下无子,怕由此失宠,便想尽法子,想求得一子。可是却事与愿违,她始终没有怀上先帝的孩子。她后来听人说这玉兰树光开花,不结果,便迁怒于此树。命人将宫中的玉兰树全都砍去,再也不许种此树。等我后来当上皇后后,有人知我喜爱此树,建言在宫中重新种上。可是我因我那皇儿没了,心中也有了阴皇后那时的感觉,没让人种。不过今天不一样了,除了玉兰,我又多了三个女儿,个个美如天仙,上天待我如此不薄,所以我让人种上这四棵树,愿你们四个,都能和这树一样,陪着我。”
小白听太后说起往事,事关金蝉,顿时谨慎起来,不敢接言,只是笑着点头。
太后回看了小白一眼,心想这小妮子别看温温柔柔的,但和我说话,却不认生,最会逗我解闷了,今天这会怎么话少了。当下语锋一转,又问道:“小白,你说张道长他们在王屋山中盖了两间木屋,你们几个在里面住着很是快乐。”
“是啊!那些日子,正是太后的病后之后,我们心中都无牵挂了。便一起陪着龙儿回到谷中,因仙谷中除了张大哥,金蝉大哥,龙儿姐、小黑和我,旁人不能进,于是张大哥的两个徒弟,王大哥和赵大哥,便在山中盖了两间木屋,这样子,龙儿来找我们也很方便。”
太后听了,不禁叹道:“可惜我年老体衰,是个累赘,我要是有玉兰一样的年纪,我也去和你们修行。”
小白掩口笑道:“太后,我们那个那叫修行啊!我和小黑,就是陪着他们说话游玩。这群人里,除了金蝉按时打坐念佛外,连张大哥,都是一副无所谓,我也没见到他怎么拜天礼道的。”
太后微微摇头,笑道:“小白,你还年纪小,眼中的世界,还是很单纯的。我听玉兰说过,张道长长得虽然年轻,可是年纪已近百岁。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像张道长这般年纪,早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他修行在心,以心践行。所以你才看起来不见他像金蝉那样子依佛教清规行事。”
“是这样子啊!’小白听了,恍然大悟,她看了看四周,见众人都远远地站着,这才轻声道:‘娘,你懂得真多。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怕你。”
“哦,你看出来他们怕我了?”
“是啊!我看自打你病好后,所有的人都换了个样子,见了你,就像我们耗子见了猫一样。”
听到这里,太后眉头一跳,低声道:“小白,那么我生病时,谁和现在始终一样呢。”
小白想了想,回道:“娘,我没来过几回。但是我见到的,除了玉兰姐和大将军他们是真为你着急外,别的人,我看都没有现在对你的样子。哦,对了,除了郑公公和蔡公公,他们两个倒是为你的病很着急。”
太后听了,淡淡一笑,摸了摸小白的头,低声道:“小白啊!你年纪虽小,看得倒是清楚。这就是人生啊!关心你的人,会永远地关心你。不关心你的人,在乎的是你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对他们有用,他们就关心你,对他们没用,那就没有人关心你了。估计我这病一好,会有很多人在咒骂上天不公呢!”
“娘,你人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盼你病好呢?”
“哎!人好不好对有些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位置在哪里。”
“位置?”
“是啊!像娘这个位置,就是无数个人想得到的。在这宫中,为了这个位置,不惜丢掉自己的性命,更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了。小白,你不是人身真好。人心险恶,很多人做的坏事,是你想都想不出来的。小白,你到现在,遇到过什么最让你生气的坏事吗?”
“这个。”小白想了想道,“娘,在我当小耗子时,我亲眼见到过,一只猫抓到耗子后,并不着急吃它,而是将它戏耍一会。每次放耗子跑时,当耗子眼看能逃得一条性命时,猫又抓到它,然后再放它跑。一连几次,当耗子再无力气挣扎时,猫才心满意得地吃掉它。所以当时我就气的就是猫这东西了。等我遇到金蝉大哥,和他一起到洛阳后,后来金蝉大哥为了救白马寺的僧人,到官府去,却被他们抓进大牢,那些人还不管事实真相,上来就对金蝉大哥用刑,差点没打死金蝉大哥。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这里,太后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过了半晌才道:“小白,今天我们先不在这里住了,你先和我出去趟。”
小白见太后脸色不好,心中一惊,心想我莫说走嘴了什么?惹得太后生气,可别让她又通过金蝉想起什么呀!
她不解其意,但也只能乖乖地随太后出宫,直奔洛阳官舍。太后进了大堂,便命将狱中,以前的洛阳令判决记录呈上来,查看是否有冤狱情况,并将在押的死囚一个个带上来审问。
当有一瘦弱困顿囚徒将要离去的时候,抬起头想要诉说什么。邓绥察觉了,马上叫他回来,单独审问他的情况。这囚徒弄明白是当朝太后亲来审问时,这才将他没有杀人,却被洛阳令严刑拷问,被迫认罪的事情讲了出来。
太后了解了他受冤枉的一切事实,当下下旨将已被发配充军的原洛阳令立刻逮捕,下狱审罪。一连三日,太后都到洛阳官舍,审视记录囚徒罪状,一共清理出死罪三十六人,剃去颊须的二岁刑八十人,其余减罪从死刑、刖右趾以下至司寇的不等,审完,太后又令大理寺审查造成这些冤假错案的负责人,一律从严问罪,原洛阳令更是因为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被判了斩立决。
皇帝和百官见了邓太后雷厉风行的手段,无不吓得胆战心惊。等这天处理完这些事后,邓太后一行人还没有回到宫里,天就开始下起了雨。雨虽不大,但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群臣一上朝,无不上书说正是太后为民平冤,得上天嘉奖,这才下雨,此仍是吉兆,预示今年五谷丰登,太后万福金安。
这一场及时春雨,将天空清洗的犹如一块澄清的蓝宝石,也将太后脸上的阴霾,洗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