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一百两银子
    东宫卫率草草搭建的场地中，现在已经挤满了热情的长明百姓。
    方未寒忙得有些不可开交。
    “殿下，我家的水井不出水了！我一家十几口人可就指着那口水井打水啊！”
    “多半是下边被什么东西堵上了……王全林，带几个人拿着绳子去看看。”
    “喏！”
    ……
    “殿下！那东街的赵屠户欠了我三两银子，说是等新一批的生猪到了就还，可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三番五次催促，他就是不还！那赵屠户人高马大的……”
    “赵守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那赵屠户是怎么回事。”
    “喏！”
    ……
    “殿下，我想娶个媳妇！可怜可怜我吧殿下，今年我都二十有六了，却连女人的手没碰过！”
    “你有兴趣来东宫卫率发展吗？我们这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啊？我也可以？”
    “当然可以！”
    方未寒笑着点点头。
    “书记官！带着他去考核！”
    “喏！”
    方未寒拍拍赵二爷的肩膀：“我去上个厕所，老赵你帮我看一会。”
    老头身边围了三四个人，正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说的话。
    他站起身来，从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抽身而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方未寒预想过自己这一举动将会为他带来史无前例的民心，但他还是低估了长明百姓的热情。
    这才一个白天的时间，东宫卫率已经处理了上百起百姓发来的委托。
    什么样的委托都有。像是修水井，要欠账，还是找媳妇这种都是常见委托，派几个有修为在身的士兵过去就能解决，是比较好处理的那种。
    更为麻烦的委托也有，比如牵扯到世家和官府的委托。
    像是这些事件，方未寒就让执行的士兵打出东宫卫率的态度和名号去交涉。今天一天下来，倒也没有遇到什么明显的阻碍。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百姓们提出的利益诉求都是个人层面的，与世家的利益基本盘相比不值一提。
    眼下自己风头正盛，没有哪个世家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和自己翻脸。
    就算敌意最深，几乎已经算得上不死不休的上原王氏，他们眼下正忙于进行资源重组，和方未寒这边的势力默契地保持了一种相安无事的状态。
    他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动用东宫卫率的力量投入到这种活动之中去。
    方未寒当然可以选择直接给百姓发钱，但那不符合经济学规律，并且具有相当大的不稳定性。
    钱财到手，不过须臾便会花掉，留下的记忆终究有限，没准反倒会生出反骨贪婪。而人与人的一次身体力行的帮助，却可以如心中的一眼泉眼般永久长存。
    施以恩，图回报，人与人的直接交流更好，终究还是不要多出钱币这一层介质。
    此乃一石三鸟之计。
    其一，方未寒能够借此再度巩固自己的声望，进而提高东宫卫率的认可度，这也与他打造这支军队的初衷相符合。一支得到百姓认可的军队，其战斗力与其余一般军队可谓是天差地别。
    其二，此举可以借花献佛般提高方棠的民望，进而拉近与她的关系，同时表明自己的立场与一般世家不同，可以缓和自己与方棠间的关系。
    第三，可以用来恶心上原王氏。
    方未寒对这次的计划还是很满意的。
    正当他自得之时，却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方未寒快步走到那人身边，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
    “裴阶？伱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似是被他吓了一跳，转过来后见到是方未寒，才松了口气。
    正是许久未见的裴阶。
    “方兄！”
    裴阶拱手行礼。
    “你也是来凑热闹的？”
    方未寒很新奇地看着他。
    据他所知，这裴阶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搞发明研究，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出门转转了？
    裴阶犹豫片刻：“我听说方兄带着东宫卫率在这里拉出场地，想要解决百姓的问题。”
    “对，没错，是有这回事。”
    方未寒点了点头，盯着裴阶：
    “所以你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果然还是瞒不过方兄。”裴阶苦笑一声。
    “哈，我就知道，要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你会从那个小院子里出来？”
    方未寒没好气地说。
    “下次遇见这种事情，直接去王府找我便是。你帮我研制出马鞍，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那件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了，方兄帮我突破了四转的瓶颈，理论上是阶亏欠方兄更多。”
    裴阶却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方未寒摆摆手。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是这样……”裴阶整理了下语言，“我想拜托方兄帮我找个人。”
    “找人？谁？”
    “一个小男孩……”
    方未寒打断了他的话，伸手示意裴阶跟自己过来。
    “这里人多眼杂，跟我来。”
    不远处的横幅下，赵二爷忙得满头大汗。
    “方未寒这小王八蛋跑哪去了？该死的还不回来……掉茅厕里了？”
    他在心底破口大骂。
    但方未寒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刚才朝赵二爷请假开溜的理由是为了去上厕所这件事情，他带着裴阶来到一家茶楼，在二楼开了个雅间，同时又布上数重隔音阵法。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是熟练，把旁边的裴阶看得目瞪口呆。
    “别惊讶，保密工作需要。”
    方未寒随口说。
    “京城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就等着我犯错后把我的名声搞臭呢，有备无患而已。”
    他放下最后一段隔音阵法，拍了拍手，回到裴阶身边，亲自为他倒了杯茶。
    “好了，现在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小男孩？”
    “是我那个小院子隔壁一户人家的小儿子，在家里排行第五，大家一般叫他小五。”
    裴阶说道。
    方未寒抿了口茶：“他跟你有交情？”
    “倒也谈不上交情，只是那小子每天总是往我这边跑，看样子对于墨家的机关术尤其感兴趣。”
    裴阶忧愁地叹了口气。
    “我看他那般好奇，于是便抽时间随便指点了他一下。没想到这小孩在机关术一道上颇有天赋，仅仅几天的功夫，竟然自己琢磨出了复式鲁班锁的解法。”
    “世人普遍对于天工墨者不感兴趣，感兴趣的人中具有天赋的更是寥寥。眼见这样一个小家伙在面前，我也是动了收徒的念头。”
    “结果，就在我登门拜访的时候，隔壁的那家人却说他走丢了。”
    方未寒皱起眉头，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
    “丢了？”
    他继续追问。
    “怎么丢的？”
    裴阶道：“他的母亲说，那天小五出了门，跟她说要去隔壁找我，然后从此就没有再回来。”
    “具体怎么丢的？是自己丢的，还是被别人拐走的？隔壁那户人家就没有看见？”
    “没有。”
    方未寒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
    长明城走丢一个小孩并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在社会法治发展完善的现代社会，人贩子的恶行尚且不能完全泯灭，更别提在现在这个法制混乱的大周。
    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牙子给拐走了？
    光凭推论还不够，方未寒必须获得更多的信息。
    “走，我们去现场看看。”
    ……
    ……
    片刻之后，方未寒带着数十名东宫卫率士兵来到裴阶的住处。
    这里是外城区和内城区的交界处，属于著名的三不管地带，治安尤其差。
    裴阶为了腾出更多的银子供给研究经费才选择了更为经济的这里作为住处。
    “你现在不都是少府寺的材官校尉了吗？抽空给自己换个好点的住处，一直在这里住着像什么样子！”
    方未寒说道。
    裴阶有些惭愧地答应：“唉，方兄说的是，我过几天便物色个新的住处。”
    一群庄严齐整的士兵出现在这种地方，瞬间便引起了所有人的瞩目。没有人敢上来挑衅他们，原本喧闹的大街也渐渐变得噤若寒蝉。
    他们走到裴阶所言的那户人间面前。
    方未寒一个眼神，身后的卫率兵曹心领神会，上前叩响那破旧的大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多时，大门便被人拉开。
    “谁啊？”
    一个年轻男子哈欠连天地拉开大门，看见外边寒光闪闪的一片铠甲，方才还带着不耐烦的脸色瞬间吓得惨白。
    “各位军爷，你们是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
    东宫卫率的兵曹问道：“听说你家丢了个小孩？”
    “丢了个小孩？啊……是有这事。”
    他愣了一下，连忙点点头。
    “那是我的小弟，前几天刚丢，我们这几天正满大街找他呢。”
    方未寒看了他一眼。
    眼眶深陷，眼睛暴突，肤色暗沉无光泽，动作僵硬，下盘不稳。
    纵欲过度之想，估计还是刚刚睡醒。
    他眯起了眼睛。
    “老三，外边这是谁来了？”
    又是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见外边的情况后，浑身打了个激灵，吓得魂都快飞了出来。
    裴阶有些焦急，连忙上前问道：“盖二哥，我是住在隔壁的裴阶。我们之前还见过来着。”
    “啊对，裴阶。”
    盖二反应过来，压下心头的胆战心惊，上前几步拉过裴阶的胳膊，满是亲热。
    一股劣质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方未寒不动声色地闪身避开。
    “裴兄弟啊，这是怎么回事？”
    盖家老二拉着裴阶，急促低声问。
    方未寒对裴阶微微摇头，
    裴阶顿了顿：“小五不是丢了吗？我找来了军队上的几位帮手，看看能不能把小五找回来。”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盖家老二眼珠子转了转。
    “诸位军爷，咱家小五丢了好几天了，想来也找不回来，要不……咱们就不麻烦各位军爷了？”
    “我也不让各位白跑一趟，我做东请各位去一边的楼里吃一顿，怎么样？”
    “盖二哥，万万不行啊。”
    裴阶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来。
    “裴兄弟，这次多谢你了。但我娘的身体不太好，我们哥几个好歹劝她接受了小五丢了这个事实，现在再提起来……她老人家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住啊！”
    盖家老二为难地说。
    “可是小五他……”
    裴阶还想再争辩点什么，可盖家老二已经先行越过他，走向方未寒。
    “这位军爷，走走走，咱们去好好吃一顿……”
    他悄悄地摸出一粒碎银，试图塞到方未寒的手中，顺带就想揽过他的肩膀。
    这是个混不吝的老油条，看上去在这一片很吃得开，估计用这一招搞定了不少朝廷命官。
    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认出这支军队的白灰色军服，也并没有发现这支军队与其他军队截然不同的精神风貌，更没有认出……领头的这人究竟是谁。
    “锵！”
    军曹抽出腰刀，冰冷地架在他的脖子上，硬生生让他停下了脚步，
    诸多东宫卫率纷纷拔出兵刃，杀气腾腾的样子让盖家兄弟二人几乎要被吓尿了裤子。
    “你们的小弟，真的是走丢了吗？”
    方未寒问道。
    就算他们两个不认识方未寒，现在也认识到了此人的身份恐怕极其不凡。
    “真……真的啊。”
    盖家老二面色苍白地说。
    方未寒手中星辰光芒一闪而逝，无数星辰丝线连在他的头顶。
    他不由得惨叫一声。
    “我再问一遍……”
    “你们家的小五，真的是走丢了吗？”
    “不……不是。”
    盖家老二一脸惊恐，双手捂着嘴连连摇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实话。
    “我们把他卖给了人牙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眼神瞬间都发生了变化。
    裴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伸出手指指着他，哆哆嗦嗦的。
    方未寒冷冷地问：“卖了多少钱？”
    盖家老二掐着自己的喉咙，竭尽全力组织自己发出声音，但终究还是抵不过镜天的因果之力。
    “一百两银子。”
    方未寒冷冷一笑。
    “为了一百两银子，你们把自己的亲弟弟卖给了别人？”
    “你们弟弟的一条人命，竟然能够用金钱来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