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无车之却月
作者:明冥拜白   姑娘,让我格一下最新章节     
    第366章 无车之却月
    上郡,红粱。
    今天的沙尘暴略有减小。
    方未寒站在红粱的土墙上,隔着前方风平浪静的无定河,透过沙暴的阴影,遥遥可以看见异族军队和奢山贼主力的联合军阵。
    两方人马合兵一处,人数已经逼近十万人,几乎是东宫卫率的三倍之多。
    敌军的军阵连绵数里不绝,沿着大河湾的边界排成一圈,几乎已经对红粱城形成包夹之势。
    方未寒今天一天都没有露出过笑容,眉头时刻紧皱着,内心的念头一刻都没有停下。
    他在反复思考那个方案的可能性,思索任何一处可能会导致失败的地方。
    而这一切,他注定无法对其他人言语。这便是为将者需要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方未寒历经过生死,做出过数次足以改变命运的决定,但在面对这样的选择之时,他依旧感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罗聒看他极其不爽,一副不忿的样子,看上去很想骂方未寒几句。但因为忌惮一旁全副武装的东宫卫率士兵,最后只得悻悻作罢。
    “怎么是你?”
    “广陵王殿下,又见面了。”
    陈钰先带着清明的修士们下去休息,方未寒则开始复盘明天的计划。
    “啧。”
    方未寒忽然一笑,看向曾经和自己闹出过不痛快的罗聒。
    方未寒突然问道。
    这时候,陈钰先走来拱手说道:“卫率,清明的人来了,他们说要见你。”
    正如他说的一样,他带着这三万六千人自长明北上,自然有义务带着他们返回长明。
    方未寒深吸一口气,准备在脑海里再度推演一遍过程。
    根据当地向导的说法,十月份的这几天正是红粱当地沙尘暴肆虐的时候,今日短暂停息后,明日的沙尘暴将会空前猛烈。
    “诸位的到来如同雪中送炭,我代表东宫卫率全军,在此谢过诸位。”
    上原王氏对于方未寒当下的处境乐见其成,甚至于东宫卫率陷入绝境,有一大半都要归功于他们的阴谋诡计。
    “让他们过来。”
    在清明到来之前,方未寒有五成的成功把握。而在雍州清明的高阶战力倾巢而出之后,他已然有了七成的信心。
    猛烈的沙尘暴,也就意味着敌人无法看清楚他们的具体行动,只能看个大概的目的。
    方未寒也没有同他继续争辩,而是走到众人前方,郑重地抱拳:
    “你们是连夜从长明赶过来的?”方未寒问道。
    她并没有调来清明在上郡的全部力量,而是把清明在雍州的全部精锐都交给了自己指挥。
    不过更让他惊诧的是,经过镜天因果力量的初步扫描推演,这四十几名清明的修士竟然全部都至少是四转的境界。
    “罗兄也愿意过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很明显,陶允姜骗了自己。
    他不屑地说道:“身为大周人士,打蛮子,我罗聒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我等奉陶姑娘的命令,前来助殿下一臂之力。”
    “三弓弩的箭矢储备如何?”
    其中甚至还有张玄和潘云彤这两位五转境界的高手。
    朝廷的官军,因朝廷的内斗而被迫背水一战。而反对朝廷的组织却能抛开立场与成见,千里来援。
    潘云彤道:“那哪里能来得及啊,我们最近正巧在北地郡处理拜火神教的事情。正要回京的时候,收到陶姑娘的召唤,便直接来了这边。”
    为首一人面色沧桑,两鬓斑白,身上有一种市井混合着干练的凝肃气息。
    居然是张玄。
    不只是张玄,他还在人群中看到了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罗聒;身披大褂,笑意盈盈的潘云彤,还有假和尚唐怀释,以及酒楼老板常庚等一众自己曾在帝京清明据点中看到的豪杰。
    这个小师傅……
    张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方未寒在原地等候着,不多时的工夫,数十位名清明的修士陆续走上城墙。
    反倒是潘云彤热情地打招呼道。
    清明中人对大周朝廷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不满,他们的见识也注定他们不能统治这个国家。
    方未寒有些讶异。
    潘云彤娇笑着:“殿下无须客气,我等都是自愿来的。”
    但这样的一群人,或许动机不高尚,但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因为他们仍然没有磨灭爱国的热忱。
    “回禀卫率。”
    东宫卫率士兵恭敬说道。
    “单头重箭在攻击高奴的过程中消耗殆尽,已然不足五分之一。但集束箭矢仍然满配,随时可以调用。”
    “嗯。”方未寒微微颔首,看着远方的军阵,心神激荡。
    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是非成败,全在明日。
    ……
    ……
    一夜的时间,奢山贼们是在风沙呼啸声中度过的。
    待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们的营帐外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沙尘。营帐的顶棚摇摇欲坠,众人只得捂着口鼻,齐心协力清扫沙尘。
    但就在这时,军营中却响起了凄厉的号子声。
    这是敌军来袭的信号。
    奢山贼们纷纷抛下手头的工作,稀稀拉拉地跑到营帐之外集结。在他们的阵线一旁,是异族精壮的骑兵阵列。
    沙尘扑面,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咒骂着这邪门的天气,奢山贼们忌惮不已地绕过异族军阵,议论纷纷。
    “这些异族蛮子是帮我们的?”
    “应该是,可是他们怎么过得长垣?”
    “不知道。只要他们是来帮咱们的就行。”
    “妈的……异族蛮子,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咱们竟然有一天需要和他们合作。”
    “伱少说两句吧!别让夏侯大哥听到了。”
    中军营垒之上,夏侯诰正在和一名异族高级将领对话。
    他身材矮壮结实,面色黝黑凶悍,脸上隐隐有被风沙经年累月吹出的沟壑。
    赫连图。明武六转修为,是这支骑兵部队的统领,也是赫连一族的族长。
    北方的草原并未完成中央集权,而是实行分权的部族制度。拓跋王族坐镇龙城,是名义上的草原共主,接受各部族的朝贡。而麾下统领的各部族保持了最高的自治制度,只需在打仗的时候派出本家的军队参战。
    各部族之中,有亲善大周,支持榷场互市的部族。自然也有厌恶大周,劫掠边境的主战派。
    而赫连部族便属于后者。
    赫连图用口音浓重的蹩脚官话问道:“现在前边是什么情况?”
    李徒功强忍心中厌恶,不咸不淡地说道:“大周官军突然列阵接近无定河,似是准备强行渡河。”
    赫连图转过身看着他,冷笑一声:
    “中原人,你对我有意见?”
    李徒功看着他那副嘴脸,心头的厌恶已经到达顶峰,手掌也已经放到腰间的刀柄上。
    他以李牧后代自居,未尝没有建功立业,勒石燕然的心思。让他与异族并肩作战,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接受底线。
    李徒功一直听夏侯诰神神秘秘地吹嘘援军,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援军竟然是异族的金刚铁骑。
    早知道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奢山贼得以发展壮大,全凭大周官府无力解决上郡的饥荒问题。而大周的百姓就算再不喜欢腐朽的朝廷,也好过那北方的异族。
    此等长垣不能断绝的血海深仇,是百姓心中绝对不可能接受的逆鳞。
    就算此战能够击退甚至全歼东宫卫率又能如何?在这件事情之后,奢山贼毫无疑问将会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李徒功面色不善地和赫连图直视,朴刀半刃出鞘,纵使以四转对六转,仍然没有丝毫怯意。
    “徒功!”夏侯诰厉声喝道。
    他急忙跳出来打圆场:“赫连统领莫要生气,我这兄弟刚在那方未寒手下吃了败仗,心情比较差。”
    “若是冒犯了赫连统领,我替他道歉。”
    “不用了。”赫连图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盯着李徒功。
    “你,不错。”
    他笑了起来,露出森然的白牙。
    “希望你能够活下来。”
    李徒功冷讽:“多谢阁下吉言。”
    夏侯诰暗骂李徒功不识抬举。
    这赫连图是异族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明武六转大成修为,与“玄甲”萧伏威的修为相当。一要是真激怒了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够他杀的。
    “行了!”
    夏侯诰连忙打断,生怕李徒功再惹恼了这位煞星。
    “现在官军似有渡河之意,依照赫连统领之见,我等应该如何?”
    赫连图狂傲地说道:“冲垮他们便是,要什么计策?”
    草原人的思维方式便是如此,而他们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事实上,当年的七河湾之战,异族军队也没有用什么计策,而是直接正面冲垮了大周军队的中军阵线,断掉了大周军队的指挥链路,从而引发全军的大溃退。
    诸多大周将士在那一战之后都被吓出了心理阴影。
    没办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金刚铁骑天下无敌,没有任何步兵能够正面接下他们的冲击。
    赫连氏族的金刚,骑兵修为均为明武三转,而座下高原马的煞气修为更是相当于灵兽四转。这样的冲击力堪称恐怖,甚至能够直接撞塌红粱的土墙。
    “嗯……赫连统领说得也有一定道理。”
    夏侯诰不住地点头。
    “击敌于半渡,趁他们立足未稳,必能一战而破。”
    “不行。”
    李徒功当即表示反对。
    “广陵王方未寒不是无谋之辈,半渡不稳这种兵法常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外边的风沙如此之大,我们根本不能完全掌握敌军动向。又怎么确定他们的骑兵位置?”
    “若是我军倾巢而出,被敌人的骑兵抄了营盘又该如何?”
    夏侯诰一听,感觉颇有道理。
    他有些迟疑:“这……”
    “中原人,你怕了?”
    赫连图阴森地说道。
    “怕?我李徒功岂有怕过什么人?”
    李徒功骂道。
    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草原蠢豸,若是你们想要送死,那便自己去吧。”
    夏侯诰内心狂骂李徒功,暗道不妙。
    中军高台上瞬间爆发出磅礴的杀意,凝聚得宛如实质的血气死死地锁定了李徒功。
    “赫连统领,赫连统领消消气。”
    夏侯诰赔着笑脸。
    “大敌当前,作战在即,咱们可莫要内讧。”
    “夏侯将军,你是我们的兄弟。我们草原人说到做到,自然会全力帮你。但我有一个要求。”赫连图阴沉地看着李徒功,操着蹩脚的官话说道,“让我杀了这个侮辱我的家伙。”
    “有种就杀了我。”李徒功咬牙梗着脖子,无所谓道,“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正好趁着现在赶紧死,省得落了个和你们异族蛮子合作的骂名。”
    “夏侯诰,你他妈也是个没种的东西,亏你还在陶公麾下干过,能竟然干出和异族合作这样的事情来。你对得起你爹妈的生养之恩吗?我真是看错了你。”
    许是将死之人的觉悟,李徒功已经看开了,索性连着夏侯诰一起骂了起来。
    赫连图沉声说道:“夏侯将军,让我杀了他。”
    虽然夏侯诰也被李徒功搞得勃然大怒,但他也知道,此时杀了李徒功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他有好处都想着手下,自己没有不良嗜好,还总是打胜仗,在奢山贼中的声望颇高。自己杀了他,势必会让军心离散。再加上和异族合作的事情,这仗能不能打起来都是未定之事。
    夏侯诰勉强道:“李徒功还不能杀,等到这仗打完之后,我把他交给赫连统领处置。”
    “不过他刚才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官军贸然渡河,定然准备好了后手,我们最好还是静观其变。”
    赫连图阴狠地看了一眼李徒功,暂且按下心中杀意。
    “那就再等等,看看那方未寒想干什么。”
    在奢山贼主力阵前三里,大周军队有序渡过无定河,而后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变阵。
    身着重甲的主力重步兵位列最前方,用力将手中盾牌砸入泥泞地面。长矛自盾牌缝隙中探出,整体阵线呈现圆弧形状,以盾牌为环线,围着无定河绕出一道半月下弦。
    风沙越来越大,大周军队的阵线在狂暴风沙中若隐若现,旗帜飘扬,如林挺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