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暖晨
    温折雪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小寒明白自己内心情感的机会。当她终于说出那句话之后，耗尽所有勇气的少女无疑如释重负。
    但温折雪很快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她并未从方未寒的身上感受到自己所期望的那种情绪。
    小寒非但没有与自己更加亲近，反倒是离远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
    温折雪有些委屈，又有些失落。果然还是因为她不会说话的原因吧？
    方未寒没想到这么多，他只是想要和自己的姐姐保持正确的姐弟关系而已，因此，他也并没有注意到温折雪的小情绪。
    为了尽力驱散逐渐变得怪异的气氛，方未寒开始说起正事。
    “师姐的修为真的突破到七转了？”
    “嗯。”温折雪暂时压下心中万般念头，柔声回答。
    “七转……是什么感觉？”方未寒问。
    “七转名为化辰，可以直接操纵星辰的本源力量，星力的各项特性都会大幅强化。”温折雪轻声说。
    “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方未寒叹了口气。
    “小寒以后一定也能到七转的。”
    她的眸光微微一暗，说出这种话来也有些底气不足。
    若是他的命星还在……想必会很轻松吧。
    “对了，师姐。”方未寒突然问，“如果失去命星，是不是镜天修为也会随之消失？”
    “是……”少女微微一愣，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一双星眸紧紧地看着他，“小寒，你……”
    “我的镜天修为似乎并没有消失。”方未寒不确定地说。
    他伸出手，暗自驱动体内蕴藏的星力，手掌上方凝聚出一团正自我旋转的星云状气体。
    五转观天境的基础标志，星力化形。
    温折雪立刻伸出一根纤指点在他的眉心，星力进入识海探查。在方未寒原本存在命星的位置，灵台依旧是空无一物的状态。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为什么小寒没有命星还能保持镜天的修为在？
    温折雪轻轻摇头，方未寒于是在识海中戳了戳云纾。
    “我要纠正一个概念。”少女懒洋洋地说，“看不清楚，不等于没有命星。也许它们只是占了个位置，没来上班呢？”
    “圣尊的意思是说……小寒除了太阳之外，将来还会有别的命星？”温折雪不确定地问。
    “不知道啊，我又不是天仪，怎么能算得出来未来的事情？”云纾摆摆手，打了個哈欠，“你啊，就是太担忧他了，就按方未寒这皮糙肉厚的程度，小事不用管，大事管不了，放他自生自灭其实也没什么。”
    方未寒：“？”
    “多谢圣尊解惑。”温折雪俯首道谢。
    云纾看了方未寒一眼，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略显无趣地消去身形。
    方未寒总感觉云纾这几天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但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最显著的地方就是之前照渊剑向自己暗示的那一次。
    云纾明明知道自己和那老僧之间发生的事情，那她为什么不过来帮忙呢？难道……她是在考验自己？
    这个猜测有些荒谬，但方未寒知道还有一个更加荒谬的可能性。
    可唯独那种可能性，他不愿意去想。方未寒更愿意相信云纾不是这样的人。
    “师姐，这下可以放心了吧？”方未寒笑道，“连云纾都这么说了，想必我这命星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
    “下次不许这么冲动了。”温折雪轻轻揪了下他的耳朵，语气微愠。
    “事急从权嘛。当时一想到师姐那边可能有危险，我就没有想太多……”方未寒说，“师姐对我那么重要，一颗命星算什么。”
    他很轻松地就说出了让温折雪心神颤动的话。
    少女的脸色一点点地红了起来，渐渐蔓延到白皙的脖颈。
    “净会说一些讨姐姐开心的话。”她又揪了下他的耳朵。
    温折雪的手指根本就没有用力，说是揪耳朵，实际上与抚摸也没有多大区别。
    她才不舍得弄疼自己的弟弟。
    “对了，师姐。”方未寒收敛脸上笑容，郑重地说，“我有一个猜想要与师姐说明。”
    “在那个幻境的最后，那老僧向我展示了我们分别之前最后那天发生的事情。”
    方未寒向温折雪复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
    “身中……寒毒？”温折雪瞬间便蹙起眉头，“可我昏迷的原因明明是因为太阴与太阳的互斥。”
    “我就知道，那老和尚捏造了一段记忆出来，试图蒙骗我。”
    方未寒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却又更进一步分析说：
    “师姐，我感觉这件事情有问题。”
    温折雪早就觉得这件事情之中有问题，只是一直找不到问题在哪里。
    经他这般提醒，前不久在玉龙山顶觉醒记忆之时压下的疑惑又再度浮现而出。
    若是师门苦心孤诣营造了这一切，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抹杀太阳命星，只留下太阴命星？这样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若要论起星力天赋与因果亲和，显然方未寒是比温折雪更好的人选。而太虚真人等临渊高层对他的态度也并非如想象中那般恶劣。
    能够让他继续持有神剑双璧之一的照渊剑便是最好的证据。连失落已久的天山神玉周围，临渊阁都派出了六转修士盯梢，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宗门利益。如此务实的宗门，绝无可能将照渊剑拱手相送给一个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的人。
    “师姐，你知道万灵有变化万物的能力吗？”方未寒说。
    此刻正是晨雾时分，朝日的暖光散射过雾气，在半空中映照出宛如彩虹的色彩。
    但温折雪却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小寒，你是说……”她的瞳孔剧烈地动荡着。
    “我怀疑那天的那个‘太虚真人’是万灵假扮的，就像今天这个佛门的得道高僧是被万灵的人假扮的一样。”方未寒沉声说。
    听到他的猜测，温折雪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临渊阁耸立天山之上，阁内强者如云，八阁阁主皆是六转巅峰境界，除了颇为神秘的太虚真人修为成谜之外，也不排除有七转境界的高人仍残留于世。
    人人皆掌握窥探因果的秘法，万灵修士的变换极难渗入临渊高层。更何况是伪装成临渊阁主。
    但是……若是真的呢？
    “师姐，我知道一个消息。”方未寒说，“临渊阁并未掌握有分离天地人三魂的秘法。”
    “我翻阅星论，发现临渊秘传大多将魂灵视作整体接纳星辰，几乎不会涉及到继续分割灵魂层级，一是这般折腾没有必要，再来贸然分割灵魂会损害命星潜能。”
    “世间掌握分离天地人三魂的势力只有两个，分别是南疆的凡圣殿和北漠的敕勒川。”
    “我要问师姐一个问题。”方未寒顿了顿后，说：
    “临渊阁与凡圣殿的关系究竟如何？”
    他的语意不言而喻，温折雪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若是临渊阁不曾掌握分离灵魂的秘法，敕勒川对天山鞭长莫及，那么分离方未寒灵魂的那人便有极大概率是凡圣殿的万灵。
    它伪装成太虚真人的模样，混入天山峰顶，在这个最为特殊的时刻展露獠牙，不知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总归对于方未寒和温折雪二人来说不是什么好意就是了。
    而方未寒问起临渊阁和凡圣殿关系如何的目的……便是在确认临渊阁究竟在这次的事件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帮凶……还是受害者？这会完全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推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
    “关系……”温折雪忽然就说不出来话了。
    在她的认知之中，临渊阁似乎和凡圣殿的关系很好，两边经常会互派来使进行交流。
    方未寒没有等到温折雪的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果然是这样吗……”方未寒自嘲一笑，“他们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小……小寒？”温折雪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道，“小寒不要害怕……”
    最终，不擅长说话的她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深情的告白来。
    笨笨的姐姐只会用力拉着他的手。
    看着她担忧而心疼的眸光，方未寒回以温暖的笑容：“我没事，师姐，只是感叹一句罢了。”
    他的确有感叹的必要。
    在恢复记忆之后，虽然填补上他过往人生的空缺，但也将更多的谜团呈现在他面前。
    除了方才的镜天万灵合谋之外，还有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
    方遵当年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临渊阁？
    自己遇见温折雪的时间甚至比遇见谢令婉萧槿的时间都要早，方遵为什么要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送到天山求学？
    临渊有凤，大周有龙，天山和长明从来便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方未寒很难不做出一些更坏的猜想。
    他的人生像是被人早就安排好，无论他如何鼓动双翼，也终究难以逃出这方规划好的天地。
    方未寒轻轻呼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边走边看了。他已经走了如此之远，怎能在即将黎明破晓的时候再度跌落回黑夜？
    他还有这么多关心他的人，他没什么好怕的了。
    刚刚大彻大悟的方未寒正想说些什么，便发觉自己的脸已然被人轻轻地捏住。
    “小寒……在想什么？”温折雪捏着他的脸，轻声问。
    她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然凑近，眼睛与眼睛间的距离恐怕只有小半指宽，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师姐的睫毛刮过自己肌肤的微微痒意。
    少女的呼吸浅淡，呼出的细气温凉而和缓，让方未寒联想起调得正好的温水扑面。
    方未寒被自家姐姐骤然贴得这么近，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作为朝廷的三品大员，战场杀人面不改色的广陵王殿下，还是会因为温折雪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而心乱。
    若是换作一般女子，别说贴的极近，就算是脱光了让他看，他也能做到没有一丝反应。
    但温折雪不一样。她本身的颜值已然可以近乎秒杀尘世间一切的女子，再加上他对于师姐的那层朦胧却又深刻的情感加成，简直是将他的定力踩在地上摩擦。
    说到这个，不知道被师姐踩着脑袋是种什么体验……她总不会舍得让自己受太大委屈吧？
    方未寒停止胡思乱想，说：
    “在想……”
    草，在想什么呢？
    说来也是惭愧，方未寒早就习惯了编出各种各样的瞎话应付人和鬼和婉婉，唯独在师姐这里，这项技能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只要他看着师姐那双安安静静的眼睛，所有的瞎话就突然卡在了嗓子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方未寒急中生智：“在想小槿的事情。”
    “小槿？她怎么了？”温折雪疑惑。
    “她……可能是发烧了，我不久前还在明月芦花上问候她来着。”
    “这样的吗……”温折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除了某个暂时无法言说的身份之外，她姑且也算是小寒的姐姐辈来着。萧槿也算是小寒未过门的妻子，关照一下似乎也是应该的？
    她想了想，将神念沉入明月芦花，给萧槿发过去了一条讯息：
    温折雪：“多喝热水。”
    萧槿：“啊？”
    萧槿：“温姐姐，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这是什么临渊密语吗？”
    温折雪：“听说你发烧了。”
    萧槿：“我发……我……啊哈哈……我确实……可能有点吧，这都被温姐姐知道了呀……哈哈……”
    萧槿：“多谢温姐姐的关心！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下了呢。”
    温折雪满意地关上明月芦花，心想自己也不是不会说话嘛。
    她看着方未寒近在咫尺的嘴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又有股冲动悄然升起。
    温折雪的修心功法彻底宣告失败，只要方未寒在她的身边，她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从心底溢出的情感。
    她索性不再抵抗，堵不如疏……这是师尊说的，她也不算不听话。
    直到被温折雪再度吻住的刹那，方未寒才终于想起来了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地方是什么。
    他把姐姐当姐姐，但姐姐没把自己当姐姐。
    这可怎么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