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温折雪轻声问。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萧槿的腕上，点点星光混合凤火输入进萧槿的经络，中和她体内的魔气。
    瑜沫在不远处的茶几上吃着点心，肚子撑得圆滚滚，很是惬意。
    “嗯，比之前好多了，谢谢温姐姐。”萧槿弯起嘴角，甜甜地笑道。
    对于这位不远万里来救自己的仙子姐姐，萧槿是又喜欢又感激。虽然她也是自己的情敌，但人家不争不抢，该帮忙时绝无二话，若全天下的情敌都似她一般，那萧槿简直会幸福死。
    “星光抑魔，凤火消垢，但两者均无法触及神魂，终归是治标不治本。”温折雪抿唇道，眉间有些担忧，“我只能拖延片刻，必须尽快解决你体内的魔种，否则后果难料。”
    “我知道的，温姐姐。”萧槿拉过她的手，用力握紧，感激道，“谢谢你愿意来救我，小槿感动至极，无以为报，只能多撒娇喊几声姐姐了。”
    温折雪露出一抹极浅淡的笑容，反握住她的手。她轻轻点在萧槿的眉心，柔声道：“不用这般客气。”
    萧槿只是吃吃地笑，心底满是温暖。和温折雪说话的时候，就好像真的在和自己的姐姐交谈一般，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呢……
    突然，温折雪似有所感，扭头看向门口，眸中似有隐隐欣喜之色。
    萧槿有些疑惑，谁还能让素来安静出尘的温姐姐露出这般表情？
    她好奇地跟着温折雪一同看去，却见方未寒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方哥哥？”萧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未寒不是还在千里之外的长明吗？怎么这般快便到了临江？
    不过萧槿根本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几乎是在看见方未寒回过神来后的一瞬间，少女娇媚的杏眸之中便蕴满了水雾。
    “嗷！”
    瑜沫跳起来，扑棱翅膀飞到他的肩膀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脖子。
    温折雪站起身，如雪上白花一般仙姿俏立。她怔怔地看着方未寒，眸中是再也掩藏不住的眷恋与思念。
    “好久不见了，师姐。”方未寒大步流星地走来，一把将温折雪揽入怀中。清幽香气扑鼻，他感觉像是抱住了一捧纤细的雪花云朵。
    “小寒……好久不见。”
    所有的不安与烦恼，所有的责任与重担，在被他抱紧的那一瞬间便全部消失了。神魂欣喜雀跃，识海中的太阴太阳烁烁闪光，仿佛他的怀抱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让温折雪再也不舍得松开。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温折雪心疼不已，下意识地就摆出了姐姐的样子教训他。
    “打仗呢，姐姐。哪有那么多时间按时吃饭？”方未寒无奈地笑道。
    弟弟又在敷衍她！
    温折雪抿起唇，有些微微的不满，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好想在这里便和自己的弟弟互诉衷肠，排解这般长日子以来的思念。但她不能，因为萧槿还在看着。明月终究不惯以暗面示人，温折雪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温折雪很主动地松开了方未寒，将瑜沫揪下来，侧过身子，轻声道：“你看看小槿吧。”
    方未寒将视线投向靠在床边的憔悴少女，正巧此刻她也正看着他，杏眸红红的。
    “小槿……”
    方未寒坐到床边紧贴着她，往日里在萧槿面前能说会道的忽悠能力仿佛都失去了作用，他一时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槿你……”方未寒将手放在她的脸蛋上，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的眼睛变好看了，我就喜欢红色的瞳孔。”
    “方哥哥不是总说我是兔子吗？”萧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泪光盈盈，“兔子的眼睛就是红色的，都怪你，一直说。现在好了，小槿真的变成兔子了……”
    “别瞎说，兔子的眼睛啥颜色都有。”方未寒道，“红眼睛的兔子是因为吃胡萝卜吃多了。”
    萧槿的目光依旧倔强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他的手指感受到一点温热，是萧槿无声哭泣流下的泪滴。
    “都怪我，都怪我。”方未寒立刻心软，连忙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安慰，“都怪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当时疼不疼？”
    他知道，由于体质问题，小槿是最怕疼的那一个。小时候连手指被划开一道破口都要哭鼻子，这般严重的伤势，她该是忍受了多大的疼痛啊。
    “疼。”萧槿用力揪紧他的衣服，娇躯微微颤抖着，哭声道。
    “真的好疼，我当时都以为……我当时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萧槿哭得泣不成声。
    温折雪提着瑜沫，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个这几天未曾掉下一滴眼泪的少女在他的怀中肆无忌惮地哭泣。
    “真能演。”暗面不屑地撇撇嘴，“又矫情又做作，真是茶死我了。”
    “温璇说是不是？”她戳了戳温折雪。
    温折雪不理她。
    “你不会……在学习吧？”暗面大感新奇，观察半天后，恍然大悟地拍手，“你也想在弟弟的怀里哭？”
    “哎哎哎，别关闭识海呀！放我出去！放我出……”
    温折雪无视了她的抗议。关闭识海，耳边瞬间清净许多。她站在旁边，悄然运转雾花星隐，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毕竟不是从前的小女孩心性，萧槿缩在方未寒的怀中哭了半天，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方哥哥怎么过来了？”萧槿用哭得沙哑的嗓音问。
    “是谢令婉告诉你了？我明明跟她说让她不要告诉你，真是的……”她小声嘀咕道。
    “婉婉要是不告诉我，你还想瞒着我一辈子不成？”方未寒捏住她的脸蛋摇晃。
    “呜……我不想让你担心嘛……”萧槿委屈不已。
    “那就算谢令婉告诉了你，方哥哥又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到临江的？难不成像姜姜一样，你也会飞？”
    “我其实……”
    窗外传来一阵脚步，混合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女音。
    “谢相，这宅院当真不错，以后作成朕在临江的行宫如何？”
    “陛下，侵占民宅，有违周律。”
    “我想要婉婉送给我。”
    “陛下想要可以拿钱买。此外，工作时间还望陛下以礼相称。”
    “那若是我没钱呢？”
    “没钱可以赚钱，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我想陛下不会不懂。”
    谢令婉推开房门，面带寒霜。方棠跟在她的后面紧接走入，笑容满面。
    “萧大人，陛下来看你了。”
    谢令婉面无表情地甩下这么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走到一边，为自己倒了杯茶。
    她顺手拽走一枝长明月季，一把捋下花瓣，力气之大仿佛要掐死什么人。
    方未寒：“？”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虽然不知道方才谢令婉和方棠在外边说了什么，但他姑且还是能够猜出来大概。
    婉婉……估计是看出来了什么，否则如果只是论起权力争夺的话，她大概不会生出这么大的气。
    在看到方棠的一瞬间，萧槿便推开了方未寒。
    她翻身下床，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陛下？”萧槿冷笑着说，“你来干什么？”
    萧槿的语气颇为不善，简直像是遇见入侵自己领地动物的炸毛小狐狸。
    “听说萧卿受伤了，朕来看看萧卿。”方棠笑眯眯地说。
    “多谢陛下好意，但我现今身体无恙，就不耽误陛下时间了。”对于方棠，萧槿依旧没有任何好脸色。
    “陛下，你也看见了，萧大人似乎不想看见你。”谢令婉喝了口茶，在一旁慢悠悠地说，言语之中已经不乏送客的意思。
    方棠来之前便早就料到了当下的这种情况，毕竟不像陶允姜，萧槿和谢令婉都是工于心计、聪敏有城府的世家大小姐，在她已经有过一次背叛先例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再度信任她。
    “萧大人，你似乎对朕很不满啊？”方棠收敛笑容，凤眸朝前看去，秀眉微微挑起。
    “呵。”
    萧槿嗤笑一声，冷声道：
    “是登基大典将陛下的记忆都抹去了吗？陛下忘记了在长明的时候，你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现在的场景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玄重卫的副指挥使在指责皇帝的过失一样，简直是倒反天罡的荒谬之举。但实际上，萧槿目前所掌握的权势并不比方棠要弱势多少。
    玄重卫仍然保持了成建制的规模，并且在乱世之中又将自身的势力网络扩展到天下各处，方棠毫不怀疑她的庭臣中便有玄重卫的暗子。在合并了司隶校尉的力量后，萧槿手中的力量已经积攒到了一种颇为恐怖的境地。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谢令婉在看着。
    “萧卿，人是会变的。”方棠深吸一口气，诚恳地说，“朕当时做了许多错事，朕承认。但你总不能因为一件错事便否定我想要改悔的心吧？”
    “是吗？”萧槿继续冷笑，“我扇你一巴掌，而后对你道歉，你便能原谅我？”
    “大周的陛下，你是不是把我想象得太过和气了一些？”
    谢令婉以指尖捻起一片月季花瓣，细眉舒展，笑容浅淡，只觉心旷神怡。
    “其实……”方未寒试探性地想要开口，便转瞬被萧槿打断。
    “方哥哥你不许说话！不许为她求情！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萧槿冷声道，“玄重卫以忠诚为信条，从不允许背叛的发生――无论是背叛别人，还是被别人背叛。”
    “当时对萧谢两家肆意打压的是你！抢夺方未寒功劳，靠出卖他、打压他谋求上原王氏助力的是你！现在看见神器将倾，反倒过来巴结的也是你！若我是你，方棠。即便要道歉，也不会仅仅说出几个轻飘飘的‘对不起’来！”
    “不得不说，这当皇帝的，脸皮就是不一样，对不对？”萧槿的话说得十分难听，实际上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
    早在方棠靠着出卖方未寒朝上原王氏媾和的那一次，萧槿便已经给这个狂妄自大的公主在心中判了死刑。
    我管你是什么真龙转世不转世的，欺负了我方哥哥，雁翎刀便永远以刀锋相向！
    谢令婉轻飘飘地扣上杯盖，拿出一方锦帕，抹去粉唇上的水渍。
    “萧大人消消气。”谢令婉笑道，“大病未愈，别气坏了身子。”
    明月符传来震动。
    谢令婉：“夫君，你看小槿生气了哎。小槿生气好好玩，像不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方未寒：“……”
    她甚至还有闲心发一条私信。
    方未寒头疼不已，正打算向两人讲明白其中的关系。
    “其实我想说……”
    他又被打断了，这次是方棠。
    “萧卿，好威风呐。”方棠几乎是咬着字说道，“当面指着一国之君的鼻子骂一顿，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方未寒：“……”
    即便方棠的脾气再好，被萧槿指着鼻子阴阳半天，现在也不免地生出了几分火气。贵为九五的小女皇自登基以来，何曾受过这等闷气！
    “你当真以为朕想来看你吗？”小女皇死死地盯着她，凤眸一片冰寒，“若不是老……广陵王的要求，你的生死又与我何干？”
    “倒不如说，如萧卿这般逆臣贼子，还不如死了好，也省得朕将来一个个地亲手杀过去。”
    她抬起手，玄曜横空出世，庞大的威压若隐若现。
    “方棠，终于撕破脸了是吧？你当真以为这大周的皇帝非你莫属不成！”
    盛怒之下，萧槿倏地抽出烛夜，剑锋径直指向她的面门。
    “在这临江之地，你的修为能发挥出几成？前朝最后一个皇帝的头颅便是由烛夜砍下，我不介意今日再砍一个！”
    “你大可以试试。”方棠寒声道。
    两人拔剑相峙，金光和魔气升腾对抗，七转的威压弥散开来，压得方未寒都有些心口发闷。
    “哎呀，这么激动做什么？都消消火嘛，别伤了和气。”谢令婉笑容满面地摆摆手。
    没人理她。
    显然两个少女都有些怒火上头，气场的冲突愈演愈烈，几乎马上便要升级成一场大战。
    “都停手吧。”
    一道空灵而清冷的嗓音蓦地响起。
    随着她的主动出声，几人终于发现了雾花星隐状态的温折雪。
    “温御辰。”方棠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温折雪微微颔首，转身对萧槿说：
    “陛下此来，并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