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恐怖气焰缓缓从余琛身上消散,隐没进那皮肉之下,再不可察。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三尊三清分身收回神薹之中温养。
然后坐会床上,闭目沉思。
所思所想不必多说,自然还是那一品宏愿。
太上老君的遗愿,乃是将那“夺天之功”的神物炼制出来。
而要成功炼制它,需要的东西并不少。
其一,必须要有同那八卦炉一般的炉鼎,方才能够承受那神物的可怕威能。
其二,要有数万种无比珍惜的炼材,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方法添加进去。
其三,还要有那恐怖的地火,足以融化那无穷无尽的神材。
其四,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补天石,作为炼制那神物的主材,独一无二。
倘若说其他的材料虽然无比珍贵,但只要花费心思和精力都能够求到第二份的话,那么这补天石却是只此一家。
而根据老君残破的回忆走马灯,可以看到当初是那金银二童和座下神牛将其带走,遁入域外,不知所踪。
所以……这唯一的补天石,才是真正的困难。
而除此以外,老君的遗愿里,也存在着明显的疑点。
比如……金银二童和他座下神牛的背叛。
――在老君的记忆里,金银二童和他座下神牛都是无数年前就已经跟随他的存在,无比忠诚,而经历了坠天之战后,他们也对古仙一脉充满了仇恨。为何会在紧要关头,突然背叛?
再者说了,哪怕就是他们在某个时间点被古仙蛊惑,成了叛徒,但老君炼制神物之事,无比隐秘,别说那那金银二童和座下神牛,哪怕就是天机阁的天机道人都压根儿就不知晓老君在做什么,怎么会那么恰好在关键的时候打断炼制?
这一切,余琛都不得而知,只感觉整件事的真相扑朔迷离。
晃了晃脑袋,他将这些疑惑都甩出脑海,躺在床上,冥想歇息。
第二天一早,初夏的晨光洒落下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余琛的生活,也短暂地恢复了日常。
就守在天葬渊上,有遗愿来时,便下一趟山,完成那些遗愿的同时,在繁华的上京城里逛逛,看看戏,听听曲儿,喝喝茶,安然又平静。
日子就这般过了大半个月。
平淡如水。
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斐晟已经苏醒了过来,融合了马面神性的他,凝结道果,突破了第十境。
同样,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天机阁已经做好了转运阴兵的准备。
十天前,十大冥将之一的牛头和新任的马面斐带领着一半的罗酆山兵马加入了域外战场。
据天机阁少司所说,似是支援了域外战场第二、三、五、八、九五段战线。
另外,随着人道和古仙这些年来不停地在域外战场加码,原本的小打小闹,明争暗斗,逐渐朝全面战争的方向发展。
除了那些复苏的太古种族都加入战场以外,诸多圣地世家的道果境的古老者,也纷纷踏上战场。
甚至也频繁传出诸多“天人”复苏的消息,磨刀霍霍。
总而言之,对于百姓们而言,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改变,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地,日子还是那个日子。
可对于清楚一些内情的人们来说,隐隐嗅到……坠天之战,天人之战后的第三次恐怖大战,似乎已苗头隐现。
这一天,余琛刚刚完成上京城里一桩遗愿,说是上京的一个小宗门的宗主,被徒弟暗算杀死,企图夺权,老人家死不瞑目,余琛便顺手帮了个小忙――让那狼心狗肺的徒弟身首异处,一命呜呼。
做完一切后,时辰已是黄昏,他回了天葬渊上。
刚吃完晚饭,便接到玄的传信,说是天机阁少司请求一见。
――昊天圣地一事后,因为余琛的真正身份仍然隐藏,所以姬天明找不到他,一旦有什么消息,便通过昊天圣地的玄联系。
先前调派兵马,也是通过玄这个传声筒。
而余琛接到消息以后,也是变幻了容貌,直接到了上京御。
姬天明和老青牛金早已在此等候。
摒退了侍者和下人,又设下结界以后,姬天明方才将此行目的缓缓道来。
――倒不是什么太过于重大的事儿,无非就是前线的战报。
先前阴兵冥将未曾参战,所以域外战场的情况跟余琛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如今牛头和斐晟率领无数阴兵支援,天机阁自然也要为这些阴兵鬼将的主人余琛共享战报。
余琛本来不太懂这些玩意儿,可天机阁却对此相当重视。
这不,姬天明挥手之间,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摞厚厚的卷宗。
――正是域外古仙一脉的基本情报,还有最近十多天的战况。
余琛一边翻阅着那些情报,一边听姬天明讲述。
据其所说,如今的域外战场局势无比凶猛,再也不像是天地重开之前的小打小闹,无论是人道还是古仙一脉都层层加码,不停投入更多的兵力。
而其中余琛的无数阴兵支援最艰难的五段战线,效果斐然。
――一开始,古仙一脉都被打懵了,谁也想不到现场场突然会出现无数可怕的阴兵,好似一柄锋利的长矛,在几段战线中撕裂出触目惊心的伤口,好几天里,古仙一脉在这几段战线被打得节节败退,域外战场战线凭空推过去数千里之地。
这边,姬天明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讲。
而余琛却在仔细看那手中关于古仙一脉的情报,对那深藏于域外的东荒最大的敌人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说那本真教,实际上并不能代表古仙一脉的所有残余势力,他们更像是一个谍报组织,在人道内部祸祸,同时收集情报,研究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本真教以外,古仙一脉真正在域外战场投入的力量,方才是大头。
而古仙一脉的真正大本营便是在域外,除了古仙一脉的圣地以外,还有三十六座当初人界崩碎以后的残骸,被称作“三十六洲”,好似众星拱月一般,将古仙圣地拱卫起来。
这三十六洲,都是当初人界的领土,在天人之战中被打碎以后,卷入时空乱流,最后被古仙一脉占领。
其面积通通加起来,相当于大半个东荒的土地,庞大无比。
看到这儿,余琛眉头紧皱,开口问道:“――这古仙一脉在域外,竟还占据了人界的土地?”
姬天明刚刚将战报讲得差不多了,听得余琛这般一问,当即开口道:“不仅如此,甚至这三十六洲之上,居多的都是人,妖,兽,精等生灵,而非古仙。”
余琛一愣,旋即脑袋轰得一声:“――圈养?”
姬天明点了点头,神色变得沉闷下来,嗯了一声:“古仙一,哪怕沉睡,也是需要进食的,而他们的食物便是香火――三界的生灵魂魄燃烧殆尽以后,化作的食物。
当初天人之战战败后,古仙一脉退守域外,将诸多人界的残骸收拢,作为他们的大本营,作为他们的囚笼,也作为他们的……牧场。
据我们在域外的暗子探查,那些洲岛之上的生灵并不知晓他们生活在囚笼之中,一如往常地繁衍生息,直到死亡之时,他们的魂魄便会被可怕的阵法吸收,化作香火,用来供养古仙――漫长的域外战场之战里,古仙一脉也会借此掠过我东荒人口,囚禁到那三十六洲中,化作食粮。
与此同时,三十六洲每一洲都被那古仙一脉铭刻了改变光阴的阵法,其中已历百年,外界方过一天,方便古仙不停地收割香火。
就像田里的麦子一样,外界过了一天,其中却是已经过了百年,也收获了百次。”
余琛听罢,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详细地接触到古仙一脉的诸多情报,想到无数生灵正在那古仙的三十六洲当中被像是韭菜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收割,他心头便升起一股难言的恼怒。
手中握着那三十六洲的资料,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卷宗之上。
――古仙一脉三十六洲之一,唤作“九景洲”,洲土无垠,乃是当初人界的“南域”中蛮荒的一枚残骸,据估测其中有生灵三千万万,洲天主为金银二祖。
余琛眉头紧皱:“这个九景洲……是什么情况?”
姬天明也不晓得余琛为啥突然对古仙领地的情报那么感兴趣,但既然他问了,便也将知晓的一一告知。
“九景洲啊……倒是和其他洲不一样。”
姬天明开口道:“古仙一脉三十六洲――每一洲都有洲天主为尊,这些家伙基本都是古仙的使徒,或多或少掌控有古仙之力,战力堪比合道和道果之境的大能。
但偏偏这九景洲不一样,九景天主金银二祖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也并非那继承了古仙之力的使徒,而是……我们人道的叛徒!”
说道这儿,姬天明叹了口气,道:“陛下,你猜九景洲为何叫九景?”
余琛一愣:“因为九景比八景多一景?”
姬天明眼珠子一瞪,只感到匪夷所思:“这你都知晓?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这是最大的可能――当初天人之战后数千年,一位天界的老神仙有一座巍峨行宫,唤作八景之宫。
而那金银二祖真正的身份,正是当初那些老神仙的座下童子。
数千年前,那位老神仙似是因为炼丹出了什么意外,整个八景宫因此覆灭,其中生灵,无一逃脱。
但后来我们通过再域外的暗探发现,还是有人逃过了那场灾劫――便是那老神仙座下的金银二童,不仅没死,更是叛逃,如今正是古仙一脉三十六洲九景之洲的洲天主。
大抵是因为他们畏惧又怨恨曾经的主人,此地无银三百两那般将那原本的黄天洲改名为九景洲。”
姬天明娓娓道来。
但说完以后,抬头一看,只看余琛的眼里,再发光。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微微退了一点儿。
“啧,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余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看向姬天明,取来纸笔,写写画画。
良久,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的纸卷被他交给姬天明。
给姬天明看得脑袋发昏,问道:“这是?”
“天机阁能弄来这些东西不?”余琛开门见山,“――我要这些东西。”
姬天明不懂余琛为啥突然狮子大开口,露出为难之色:“陛下,这都是天地奇珍,哪怕天机阁家大业大,也难以凑齐,更不要说其中好多还是诸多圣地世家太古种族才有的绝世神物……”
余琛看了他一眼,道:“罗酆山如今投入域外战场的兵力乃是整个罗酆山兵马的五成,我可以再投入两成兵马至域外战场。”
姬天明眼睛一亮,“陛下如此竭心尽力,天机阁当然也不含糊――这一共四万四千六百种神材,其中四万四千余种天机阁都有库存,不是问题,就是剩下的数百种,恐怕需要和各大圣地世家斡旋一番……陛下也晓得,那些圣地世家,抠门得很……”
余琛继续道:“三成。”
姬天明一听,仍是面露苦笑之色:“虽然我天机阁名义上领导圣地世家,但……”
“全部。”余琛看着他,“――罗酆山剩余兵马,全部投入域外战场。”
姬天明不淡定了,眼里放光,:“――半年!最多半年,这所有材料,天机阁为陛下备齐!”
“不为难了?”
“不为难!”
姬天明将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一样。
余琛点了点头,“还有一件小事。”
“您说。”姬天明洗耳恭听。
“想个法子,助我潜入九景洲。”余琛深吸一口气:“能办吗?”
姬天明眼珠子一瞪,充满疑惑,但最后也没问出来,而是在沉吟半晌后,方才应下:“古仙一脉在东荒有本真教,我天机阁在域外自然也有暗子眼线,此事能办,但……需要谋划,需要等待,也需要时机。”
“可以,我等少司的好消息。”余琛点头。
姬天明起身,拱手告辞。
心头,抑制不住地欣喜!
先前第一批一半的罗酆山阴兵加入域外战场,便将五段战线的古仙兵马打得节节败退,战线前推数千里。
如今,剩下的一半兵马倘若也投入战场,那绝对能让人道大胜一场!
“呼……”
姬天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皮狂跳!
当然,先前那些推脱之语,他的确也没说谎,余琛列出来的很多神物,其中的确有一些乃是无比罕见的稀世珍品,被那些圣地世家牢牢掌控。
但只要天机阁铁了心要,他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至于余琛要这些神材想干嘛,那就不关姬天明的事儿,甚至不关天机阁的事儿――毕竟按照地位来说,他乃是酆都大帝,同天机道人同样地位,只要他不脑子抽风反叛,他爱干啥干啥去。
而追加罗酆兵马参战,却是实打实看得见的好处!
所以姬天明直接拍板,欣然同意了这场交易。
然后带着这般好消息,回了天机阁。
而余琛也离开了上京御,心情同样是大好。
大半个月前,他接到了太上老君的一品宏愿,理清思路后,觉得一切都好解决。
唯一的无米之炊,便是那被金银二童和神牛遁逃域外带走的“补天神石”。
原以为这仨家伙销声匿迹,无数年过去,早已不晓得在哪个犄角旮旯藏着。
甚至是死是活都说不一定。
所以余琛将这一品宏愿暂时搁置,没有什么打算。
但谁能想到,姬天明一次日常战况汇报,竟让余琛得知了那金银二童的踪迹。
――他们没有躲藏,甚至就在那古仙一脉的阵营成圣做祖!
知晓了一点以后,余琛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便让姬天明准备那些炼制“神物”的神材,还要用天机阁的渠道潜入那三十六洲之一的九景洲。
至于代价?
余琛望着天上,却是笑了。
派出剩下的兵马支援域外战场?
不,那不是代价,那本来是早就定好了的事儿。
至于一开始只派出一半的兵马,不过是因为斐晟初成冥将,无法独立掌兵,所有罗酆兵马太过庞大,牛头一个人掌控操控不过来。
而余琛一开始的打算便是等斐晟熟悉兵法以后,便派出剩余的五成兵马,进驻域外战场。
这是余琛所愿,更是酆都大帝的遗志,他留下那罗酆山的兵马,就是为了镇杀古仙一脉。
所以那些神材,几乎相当于是白嫖。
于是,双方对于这次交易,都十分满意。
――双方都觉得自个儿占了便宜的合作,才是最好的合作。
而余琛站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天机阁找到合适的机会,让他潜入那金银二童所在的九景洲。
但他当然也不会傻乎乎地干等。
趁这段时间,做一些准备才是。
毕竟是要深入古仙一脉的腹地,危险程度不亚于古仙一脉的家伙跑到东荒来撒泼打滚。
余琛先是来到阴曹地府,找到沉睡进化的古神饕餮,见他的进化已完成了差不多一半,便也估摸着到时潜入古仙腹地的时候,饕餮也差不多该出世了。
然后,他去到天机阁在上京明面上的分部,也就是那号称无所不知的情报组织,花了些钱发布公告,告诉那平天王文齐天,他回来了。
约定在某日,上京御相见。
到了时间,余琛又跑了一趟上京御,请上官瑾安排一间会客室,静静等待。
不多时,一队年轻男女,在侍卫的带领下进了屋。
且看男子三十来岁,俊郎出尘,气息深邃。而那女子清冷美艳,似天山雪莲。
余琛一看,便立刻认出来了。
正是那继承了平天王道果的山海书院前弟子文齐天,还有那器灵颜玉。
三人一见,互相认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那文齐天更是躬身行大礼,“阁下,好久不见!”
颜玉也是微微一笑,如霜雪融化,春风吹拂,朝余琛一拱手:“当初的年轻人如今竟已突破天尊之境,令人惊叹!”
余琛摆了摆手,“比起齐天兄还是差远了,如今二位出世,便说明应当是已完全继承道果了吧?如此年轻的道果大能,当真让人羡慕得紧!”
文齐天惭愧一笑,认真道:“若非阁下鼎力相助,当初我早已魂飞魄散了去,更何提这般造化?我此次出世,便是为了报答阁下大恩!”
“不说那些,先吃菜,喝酒!”余琛摆了摆手,招呼了一声,便有美味酒菜一盘一盘端桌。
三人共饮,觥筹交错,谈论起当初在那平天秘境的种种,颇为感慨。
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余琛方才拱手,“不瞒二位说,今日相见,确有一事相求。”
文齐天和颜玉对视一眼,放下杯筷,洗耳恭听。
余琛也终于开门见山,道:“过段时间,我会前往一处凶地,险恶无比,而我这道行低微,胆战心惊,若是有两位同行,便再好不过!”
文齐天听到这儿,拍了拍胸脯,“没有阁下便没有齐天和玉儿的今日,如今阁下有所需,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颜玉也是轻轻点头:“阁下要去何处?”
余琛点头,布下结界阵法,吐出六个字儿来:“――域外,古仙腹地。”
文齐天和颜玉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愕。
显然都并没有想到,余琛竟意图往古仙一脉的腹地跑。
文齐天看向颜玉。
后者轻声道:“齐天,妾身不过是你的器灵,无论你做什么,妾身都支持你。”
文齐天点头,洒然一笑,看向余琛:“阁下,我从玉儿口中曾听闻当初那段屈辱岁月,对那古仙一脉早已是恨之入骨。
而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怕龙潭虎穴,又有何惧?如今阁下欲前往古仙腹地,我便也跟着闯上一闯,倒是看看那些所谓古仙究竟几斤几两!”
“说得好!”见文齐天如此干脆,余琛也是豪气顿生,举起酒杯,
“――龙潭虎穴,又有何惧,便让我兄弟二人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