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姬天明这般反应,一旁的神牛金心头却泛起了嘀咕。
――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
当即挤过来来那硕大的牛头,瞪圆牛眼一瞧!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直接给老牛吓蒙了,抬头紧紧盯着余琛!
如此这般,一人一牛,皆是惊骇欲绝,难以自持!
而余琛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丝毫没有意外,只是点头开口:“少司,尽管这其中有一些法门和方子因为材料原因而无法重现,但除此以外,其中绝大多数……都应该可以。”
姬天明听罢,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法门技艺,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整个东荒……不,恐怕整个天地人三界都不存在!陛下从何处得来?”
“那存世余孽死后,魂魄不散,我从他的魂魄中问出了这些东西。”余琛道。
姬天明这才恍然大悟,珍而重之地将那书卷收起:“既然如此,定然耗费了陛下诸多心力吧?且这书卷所记载,任何一向法门技艺都是那无比珍贵,陛下……就这般交给我天机阁了?”
他在试探,试探余琛是不是又要狮子大开口――毕竟他先前就是这样干的。
毕竟天地人三界,虽说同一阵营,但彼此之间又是泾渭分明。
――虽说自从被三大帝主掌控,缔结盟约以后,三界之间便再未曾有过战争,但就和张百忍,酆都大帝,镇元子三人的关系一样,三方都在暗中较劲儿,想分出个高低上下来。
而如今,代表阴曹地府的酆都大帝得了这般无穷奇异法门和技艺后竟特意给天机阁,却是让姬天明觉得狐疑。
“少司别误会了。”余琛摇头,开口道:“若是放在平日里,这般技艺天机阁想要的话,定然要狠狠出血的――但如今不一样,人界也好,地府也罢,天界也一样,任何一方都要竭尽所能增强实力,以应对那……即将到来的威胁。”
姬天明眉头一挑,摆了摆手:“威胁?陛下是说古仙一脉?陛下放心,我看这秘术当中有不少便是专门针对古仙一脉的攻伐法门,倘若尽数施展和使用,区区古仙一脉构不成威胁。
哦,对了,还有那些在天舟崩溃时候逃进三界的上古余孽们,他们之间虽然如今已有不少潜入了东荒,但毕竟只是残党余孽,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陛下把心安在肚子里就是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可惜……
余琛摇了摇头,又拿出一本书卷,开口道:“少司,你且再看看――这些,同样是从那存世余孽记忆中所整理出来的。”
姬天明皱着眉头,接过书卷,翻阅起来。
这书卷上记载的情报,赫然正是……一切的真相。
同样也是余琛今日联系天机阁的第二目的。
――书卷之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从世界本源的规则“大世轮回”,到大源世界为抵抗轮回所做的一切,再到太初的诞生和反叛,还有古仙一脉的源头,以及那超越一切的“权柄”……
尽数记载在其上。
姬天明一边看,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最后深吸一口气,告罪一声:“陛下,此事关乎重大,我需要尽快将此事告知老师,便先行告退!”
说罢,领着老青牛踏空而起,火急火燎赶往天机阁去。
――这所有的真相,一切的起源,还有那太初的存在,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天机道人,告诉镇元子!
余琛早已能够预料到天机阁对于这般情报的重视,所以对于姬天明的匆匆告辞并不意外,待其走了以后,他也同上官谨打了一个招呼,转身离开了上京御,踏入那茫茫黑夜里。
夜深,但因为天已入冬,新年将至,上京城里仍繁华热闹,洛水的花船里灯影绚烂明媚,悠扬的琴瑟声在风雪里传出老远,街巷两侧的酒楼结彩张灯,红彤彤的灯笼充满喜庆。
在这热闹的气氛里,还有一个个调皮的孩儿穿着厚厚的棉袄,握着雪球的双手冻得通红也丝毫不在意,彼此相互嬉笑打闹而过。
他们跑过余琛身旁的时候,稚嫩又充满生机的声音在夜色里回响。
“二狗!别跑!吃我一球!”
“嘿嘿!小豆芽!你打不着!打不着!”
“臭二狗!不准叫俺小豆芽!俺以后一定长得比你高!”
“……”
转眼之间,几个小孩儿拐进去一条巷子,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混在风雪里再也听不清。
余琛驻足沉默,久久无言。
以后啊……
多么平常又奢侈的一个词儿。
古仙复苏,太初复苏,大世轮回之终焉就要到来……还有“以后”么?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去,只看那漆黑的天幕,铅层一般的阴云滚滚,似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回了天葬渊上,夜色已深。
石头和李元清都去了地府,葬宫里便只剩下余琛还在,他盘坐在床上,心头梳理了一番如今的局势,盘算合计起来。
这会儿,古仙一脉在本真教首重伤以后,不知是偃旗息鼓还是在憋个大的――余琛猜测是后者。
而那“太初”刚刚找回了些许神智,加上那大世轮回的的终焉时刻未曾真正到来,短时间应当也不会轻举妄动。
真正需要注意的,恐怕还是那些上古余孽的残党。
他们抱着无边的希望而来,却被余琛搅局,万万年的希望付之一炬。
在最充满希望的时候,陷入绝望的深渊。
很难想象,这些家伙因此而会变得多么仇恨,多么癫狂。
而如今,距那些上古余孽的残党逃进三界已过去了大半年,他们怕是已早已扎根下来,用那一双双可怕的眼眸在暗中窥探……
加上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纪元,天机阁的卜算和推演对他们也没有丝毫作用……
所以最需要提防的,反而是这些家伙。
可怪异的是,先前姬天明来时余琛问过一嘴,最近是否发现有什么异常,但对方的回答却是――整个东荒前所未有地风平浪静。
更是让余琛警惕。
但却也没什么办法可以将那些余孽找出来,只能未雨绸缪,到时候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这般想着,他闭上双眼,冥想打坐,增长道行修为。
到了合道这个境界,修行的意义早已不是简单地吐纳天地之,而重在一个“悟”字儿。
有绝世天骄悟性惊天,一路高歌猛进,但也有不少合道大能,踱步不前。
月落日升。
转眼已是清晨时分,上京银装素裹,一片茫茫。
余琛的日子暂时又恢复了平常。
几天后,虞幼鱼从阎魔圣地过来了一趟,听了余琛天界之行的诸多波折,又是一番云雨温存,小别胜新婚。
青浣也从山海书院回来了一趟,说山海书院的那位“大贤”已然复苏,山海书院有了天人坐镇。
石头和李元清的日子倒也平常,穿行在上京城各个角落,完成一桩桩一件件意难平之愿。
又过了两个月,却是新年已至,除旧迎新,在噼里啪啦的一声声爆竹声里,众人齐聚天葬渊上,如往年那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直到翌日清晨,大伙儿方才离去,各司其职去了。
而大年初一的清晨,下了一夜的雪倒是停了,上京城里喜庆繁华,热闹非凡。
石头闲暇之余,从城里买来大包小包的年货,坚果糕点茶饼肉干儿,又在葬宫上挂起灯笼,贴上对联,倒是为死气沉沉的阴森天葬渊带来了一丝喜庆。
而正午时候,天上太阳罕见地露了面,吃过午膳的余琛搬了张躺椅坐在葬宫门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恍惚之间,陷入梦境。
梦里他好似看到在那南方的天穹之上,有条恐怖的巨龙咆哮而来,龙鳞如铁,呼风唤雨,睁目为昼,闭目为夜,神武异常!
那龙吟咆哮声里,充斥着茫然和悲恸,还有那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
偌大声势,直接惊醒余琛!
他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大过年的,怎么梦到这晦气的家伙?”
梦中所见,并非他人。
正是那东荒人界,圣地世家之一,烛龙世家的烛龙之子,鼓。两个月前,余琛才在上京御见过他。
这迷迷糊糊之间,余琛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便听闻石头急匆匆的呼喊声传来!
“老爷!老爷!有坏家伙上山来了!”
余琛听罢,瞬间清醒,抬头一望。
只看石头气喘吁吁上山来,背后还跟着道身影,佝偻瘦削,手持长拐,迈步而来。
余琛见了,啧了一声。
――好家伙,不是梦,那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烛龙之子鼓,上山来了。
而石头明显认得这家伙,三两步一回头,瞪他一眼,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你也有今天”、“还要咱帮忙”、“丢不丢人啊”……之类的话。
余琛轻咳一声,石头方才心领神会,狠狠瞪了烛龙之子一眼后,退下去了。
“陛下,好久不见。”那老态龙钟的苍老身影,深深一鞠躬,恭敬开口。
余琛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长吐出一口浊气,唏嘘一叹:“是啊,好久不见,只不过这一次已是……阴阳相隔。”
说话之间,余琛的目光向下看去。
只看烛龙之子鼓苍老而瘦削的身躯之上,那胸腹之间,一个人头大小的恐怖血窟窿赫然在目,脏腑,肋骨,血肉,肌肤……空空如也,只看了个对穿!
――虽然这般伤势对于道果境的存在而言,简直就像是皮肉上划了道白痕那样无足轻重。但除此以外,烛龙之一子鼓的整个身躯,虚而不实,脚不沾地,同周遭的天地万物好似格格不入那般,一看……就并非活人。
鬼魂。
拥有那死不瞑目之愿的烛龙之子鬼魂。
在这新年的第一天,上了天葬渊来。
如余琛所说的那样,不久以前,他们尚且谈笑风生,再见面时却已是阴阳相隔。
――烛龙之子,死了。
这是人界东荒最顶尖的圣地级势力之一的“烛龙世家”的天人子嗣,是连摩柯佛子都不太好下死手的恐怖存在。
先前无数万年,他可谓是飞扬跋扈,霸道异常,甚至曾谋害过一尊天界神灵。
都活得好好儿的。
而这刚被摩柯佛感化,放下屠刀,立身成佛,还隐隐有了那一丝突破天人境的可能性。可谓前路坦途,一片光明。
但,死了。
真应了那句。
――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同样,因为烛龙之子自身那烛龙的天人血脉和无尽神力,如今仅仅合道之境余琛也无法通过“生死大道”强行为其续命。
“吾……亦未曾想到……”烛龙之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了?”余琛开口问道,“两个月前,你不是从上京御返回烛龙世家么?哪怕不用那洞虚大阵,按道果境的极速来看,也足够你来来回回十几趟了,为何弄得……这般田地?”
烛龙之子鼓也是叹息一声,开口道:“是如此,但吾回归途中,途径诸多凡人城池村落,又见不少嗜血大妖为祸苍生,便顺手铲除了去,权当为先前……赎罪了。如此这般,所以耗费了些时日,许久方才回到钟山……”
――钟山。
位于人界东荒极南之境,海天之上,乃是悬浮在无尽云天之上的连绵山岳。同样,也是东荒圣地世家之一的烛龙世家的祖地,神圣无比,威严无比。
但余琛听着听着,却露出疑惑之色:“等等!你已经回到钟山了?不是半途被谁截杀殒命?你那天人之父,烛龙烛九阴阁下……也没保住你?”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烛龙早已复苏,他自是知晓的,先前姬天明还告诉他烛龙在天机阁和摩柯佛吵起来了。
那么,既然烛龙之子鼓已经回到了钟山,为何还会这般凄惨死去?他那天人父亲的烛九阴,难道就任由他儿子被人打杀?
“陛下,您有所不知。”
烛龙之子鼓垂下眼帘,语气中透着三分不解,三分悲恸,四分气愤,开口道:
“――至吾身陨者,正是……父祖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