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多匆匆离开联军大营后，并未像自己所说那般，立刻赶回拉古处理紧急事务，而是藏在莱克东边境线外的一片树林中。
    身为魔导师，不用再依靠进食维持生命，他就这样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在林子里伫立许久，终于等来了狼狈撤退的联军。
    仅剩的三十多万败军仓惶跑过边境线，脚步丝毫不敢放慢的消失在远处山林后。
    布兰多微微叹口气。
    尽管预知到这一幕，但亲眼目睹，又是另一番震撼了。
    “冰雪……”布兰多遥望天际，嘴里呢喃。
    半晌，他收回目光，飞回拉古王都面见国王，将进入莱克境内后的所见所闻讲述一遍。
    国王问他：“你觉得我该如何抉择？”
    “王的意志，即是我前进的方向。”
    国王默然低头，很久很久。
    透过屋门落在地板上的阳光被月光替代，书桌两旁的魔法台灯亮起昏黄，映照在国王的额头和眼睛，显得下半截脸更加阴郁。
    终于，国王缓缓抬起头，面庞全然露在灯光中。
    他褐色的瞳孔仿佛被搅动的水面泛起阵阵波纹，持续片刻，一丝冰蓝隐约浮现。
    “去办吧。”
    布兰多攥紧的拳头松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畅快笑容：“遵命，国王陛下。”
    直起腰走出王宫，他略微辨别方向，随后冲天而起。
    …………
    一条宽阔的河边，精灵大军正在休整。
    除去执行警戒任务的精灵战士，其余精灵各自分开，有的去河边补充水源，有些原地坐下休息。
    按理说身为职业者，仅仅赶路不至于让他们如此疲倦，可大军指挥官催促的太急，他们一路都在竭力狂奔。
    大军外围，翠绿发色的芙蕾德莉卡伫立草地，微微抬头遥望天际，那边是莱克的方向。
    “芙蕾德莉卡殿下，您在看什么？”一名年迈，步伐姿态不失优雅的精灵长者走来。
    “没什么。”她摇摇头，转过身微笑道。
    精灵长者显然不信：“自从游历大陆回来后，你似乎多了很多心事，性格也改变了很多。”
    “精灵总是会变的，母亲不是这样说的吗？”
    “这时候信你母亲的教导了。”景精灵长者背着手，面容有些无奈，“或许我该……嗯？”
    话说一半，他突然看向只有云层的天空远处。
    附芙蕾德莉卡紧张起来：“怎么了老师？”
    “有人来了。”
    让老师注意的人……
    她神色凝重：“圣级？”
    “不，只是魔导师。”
    “路过吗？”
    “目标应该是我们。”
    芙蕾德莉卡没追问神秘出现的魔导师为什么找自己等人，因为他已经来了。
    人影从云中冲出，快速落在两人面前。
    望着落地的男人，精灵长者面对芙蕾德莉卡的和蔼态度早已收敛，取代的是冷漠之色：“只给你一句话的时间。”
    “在下布兰多。”他先弯腰行礼，这是对圣级的尊重，而后说道，“拉古王国恳请各位返回精之森。”
    “拉古？”精灵长者双眼危险的眯起，“凭你们也想阻拦精灵的脚步？”
    “拉古王国自然无力与整个精灵族为敌，但付出足够的代价消灭一支只有一名圣级的精灵大军，还是能做到的。”
    精灵长者平静看着布兰多，身上的法师长袍无风自动。
    “等等老师。”芙蕾德莉卡拦住欲要发怒的精灵长者。
    她怀疑布兰多的目的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拉古是莱克的死敌，这一点曾游历两国的芙蕾德莉卡十分清楚。
    因此拉古过有阻止自己救援莱克的动机。
    可是问题在于……
    芙蕾德莉卡心生疑惑，自己可从没声张过是去救援莱克。
    事实上单从表面情况分析，神明降下神谕后，精灵大军立刻气势汹汹的出动，怎么看都是为表现自己对神明的忠诚去消灭莱克才对。
    除非……拉古在什么地方知道自己和张牧的关系。
    芙蕾德莉卡略略沉吟，选择先试探：“要想确保打败我们，拉古至少得派出三名圣级才行。
    据我所知，贵国一共只有三名圣级，全部派出来……不担心被莱克偷袭吗？”
    在索尔大陆上的所有王国和帝国，都会保证王都至少有一名顶尖职业者坐镇，否则随时有被偷家的风险。
    即使两国并无旧怨，邻国都可能出于贪婪领土出手，更遑论拉古与莱克是死敌。
    莱克这会被邻国围攻，看似无力奔袭，但那只是表象。
    已经走向末路的莱克，若得知拉古圣级全部离境，恐怕会果断丢弃国内防御，圣级全部出动袭击拉古，力求在临死前带走自己的仇敌。
    布兰多再次行礼，向身为精灵公主的芙蕾德莉卡：“拉古有自己的考虑，无论如何，请两位不要小视拉古的决心。”
    精灵长者心里纳闷，拉古这是抽什么疯？
    圣级全出来，就不怕回去后发现王室被人连根铲除了？
    芙蕾德莉卡倒是琢磨出点什么，问道：“莱克战况如何?”
    布兰多坦诚直言：“围攻莱克的联军大败，所有圣级出走。
    至于莱克的损失……我认为是零。”
    在他看来，圣级全员存活，甚至重伤都没一个，不是零损失还能是什么。
    莱克内乱陨落了包括国王在内的数名圣级，实力严重折损。虽说他们的公主继承了冰雪，但潜力兑现成力量需要很长的时间。
    以莱克目前的整体状况，理应节节败退，最终丢失全部领土，王室出逃。
    可现在结果完全相反，唯一导致如此的变数就是……
    芙蕾德莉卡的美眸亮起神采：“是张牧对吗？”
    布兰多对于她晓得这个名字并不奇怪，索尔大陆此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轻轻点头：“只能说不愧是被神明……二位尊贵的精灵，或许你们认为我在夸张，但请相信我，
    如果你们执意与莱克开战，最后的下场不会比联军好到哪去。”
    这话一说，精灵长者也听出味来了。
    合着拉古是为了帮助莱克解决精灵“强敌”？
    可你们不是死敌吗？
    他想问，却被芙蕾德莉卡眼神拦住。
    布兰多瞥见，不清楚两人在盘算什么，芙蕾德莉卡也没解释，而是莫名问：“我听说……张牧和莱克那位继承冰雪的公主是……恋人？”
    布兰多眼神有点茫然，这位精灵殿下为什么……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
    这些事很重要吗？
    他其实挺想回答的，只是这个问题触及了知识盲区，寻思糊弄也不太好，仔细思索后，缓缓说道：“传闻神明在莱克王都降临的时候，张牧和艾薇儿公主携手走出魔法塔。
    至于两人具体是什么关系，呃，抱歉我不能确定。”
    艾薇儿么……很好听的名字。
    芙蕾德莉卡的脸上露出一些笑意，转身往战士休息的河边走去：“老师，我们回家。”
    布兰多心底升起迷惑，为什么突然就……算了，既然目的达成，其它的不用在意。
    终究是面对圣级，能一根手指碾死自己的存在，自己已经如愿就别多嘴了。
    原本他都做好赴死的打算了，现在不用死，自然是极好的。
    布兰多并未立刻离开，站在原地望着精灵大军开拔，沿着来路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才启程回国。
    精灵大军这边，长者和芙蕾德莉卡骑着马并肩走在最前面。
    “殿下，您……真的不用去吗？”
    “知道他还活着，已经够了。”芙蕾德莉卡拽着缰绳，遥望前方旖旎的景色，“相信如果真的坚持不下去，他会逃的。”
    精灵长者略微沉默，然后说：“回去后您就要……起码得见他一面，表明您的……”
    芙蕾德莉卡扭头看向他，笑着问：“老师，他从未承诺过我什么。
    至于我的心意什么的……那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唔……哈哈，虽然对象是他没错啦。”
    精灵长者叹口气：“您已经是大人了，有您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提醒一下，错过这次，以后你们可能再也无法相见了。
    那个家伙……甚至不会知道还有一个爱着自己的姑娘为他付出了多少。”
    “老师。”芙蕾德莉卡语气略有不满。
    “怎么了?”
    “不要叫他家伙！”
    “行行行，张牧，张牧先生，可以吗？”
    “嗯。”
    …………
    莱克王都。
    王宫。
    “什么？原路返回了？！”
    张牧推开桌面上堆的比自己还高的文件，愕然看着匆匆赶来王宫的多米特：“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多米特显得很无辜。
    张牧头皮都快挠破了。
    联军败退后，他一直忙着处理建工厂等事务，百忙之中不忘长途袭来的精灵大军，嘱咐多米特派出几名狮鹫骑士搜索位置。
    只要确定，张牧立刻动身前往，在精灵大军的头顶丢几枚核弹。
    现在位置找到了，核弹却不用丢了。
    “还真是怪了。”张牧端起瓷杯仰头吨吨吨，“一支精锐大军远赴莱克所耗费的物资，就算是精灵也不敢说轻松承担吧？
    都快到地方了，突然扭头回家闹着玩呢？”
    “不用应付强敌，反正是好事。”多米特并不纠结原因。
    “好事确实是好事……不行，总感觉不太对劲。”张牧猛然站起，“精灵大军这事我接手，你去克顿城主持工程。
    对了，招兵也要抓紧。”
    “是！”工厂完工运转，就是反攻联军各国的时候，多米特深知重要性，即刻启程赶往克顿城。
    待他出门左转消失，张牧吩咐小女仆转告艾薇儿自己有事出门一趟，随后离开王宫，御空往精灵大军飞去。
    “十七号开建了，下午准备回蓝星把俄国的考核解决，嗯……看看精灵在搞什么鬼，之后再回。”
    嘴里嘀咕完，张牧加快速度。
    …………
    作为莱克第一批学校的选址、第一座工业化城市，克顿城肩负重任，也是莱克高层目光的汇集之处。
    出于省事的考虑，农夫征兵也在此试行。
    克顿城城主是张牧亲自物色、委派的，工作能力不必多说。
    文件下达的第一时间，忙着安顿从别处迁移来的城民的城主，立刻清空议厅的摆设，换成一排排整齐的长椅，接着派自己亲卫前往附近村庄宣传“开会领鸡蛋”。
    当然鸡蛋只是形容，索尔大陆有没有鸡不知道，但莱克确实没见过鸡这种家禽，因此通告上写的是“一袋小麦”。
    战争中一般无人针对农夫，附近村庄的农夫基本未受战争波及，一个不少的待在村里。
    可他们的农田被过境大军踩毁不少，正愁着下半年的口粮该去哪寻，这时带着通告的士兵走进村庄说“去克顿城议厅开会可以领小麦”，哪可能拒绝。
    他们其实不理解“开会”，士兵告诉他们就是听人讲话。
    这有啥难的嘛，快走快走！
    农夫们奔走相告，拖家带口赶往克顿城。
    小麦领取是按人头算的，一个人一袋，为此村长做主，把村里垂暮走不动路的老人都用板车拉过去。
    层层因素叠加，宣传效果出奇的好。
    尽管村庄距离克顿城有些距离，但消息传开后的当天下午，就有以村为单位的农夫们陆陆续续进城。
    他们家中没有储粮，只能沿途拔点野草果腹，匆匆赶到克顿城时，都面色苍白大腿打颤，找面墙靠着坐下再站不起来了。
    直到城主派人来通知议厅外正在派发免费面包，他们身体重新注入力量，纷纷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去领面包。
    时间缓慢但不可能阻挡的推移，进城的农夫越来越多。
    城主听他们说有些路程远的农夫饿死在半路，当即调动驻军去接人。
    如此努力之下，仅仅三天，议厅外挤满了面黄肌瘦的农夫。
    城主不打算让他们进议厅休息，可人太多，里面待不下去，只好在门前街道搭雨棚。
    农夫们对自己落宿街头并无怨言，反而十分满足。
    因为每天都有免费的面包和蔬菜汤，而且是一天三餐！
    要知道，近几个月他们一天只吃一顿，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至于饭菜质量，只能勉强保证不会吃死人。
    又过去五天，在外搜寻的军团返回克顿城汇报，周围野外不见农夫，城主随即下令，征兵演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