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去王都很方便，利用“世界”设立在莱克各处的光门，只需一分钟便能抵达。
    可他心里装着事，需要冷静梳理，再加紫荆军团不知为何的犹如蜗牛般的前进速度，战斗爆发还早，所以他选择从天空飞去王都。
    身处高空的视野极其开阔，一望无际的旷野，横穿旷野的蜿蜒河流，以及左右延绵万里的青山，尽收眼底。
    然而张牧无心眼前秀丽的景色，眉头紧锁。
    史诗到底是什么玩意？
    从偷听的紫荆军团长和他姑妈的谈话推测，史诗似乎是帝国的立国之本。
    不过很奇怪，史诗不是帝国的王。
    按照那两人所说，史诗在帝国中确实拥有十分超然的地位，即使是王也不能奴役，但王的命令史诗也不能无视。
    在强者为尊的索尔大陆，这显然超脱常识。
    毕竟“姑妈”说了，若神佑与史诗不出手，即便紫荆军团长带领帝国所有军团也不是她的对手。
    尽管没人明确史诗实力具体有多强，但据此多少能推测一些出来。
    反正不是一个所谓的“王”能命令的。
    然而现实就是反常，王能一定程度约束史诗。
    张牧百思不得其解，王的依仗是什么。
    带着困惑，他加速回到王都，找到正在寝宫卧室里休息的艾薇儿询问。
    艾薇儿缩在暖和的被窝里闭目沉睡，突然被人叫醒也不惊慌，她晓得除了张牧，莱克无人能瞒过自己的感知潜入房间。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坐起上半身靠在床头，看见张牧一副火烧眉毛的急躁模样，好奇问道。
    “莱克王室图书馆有关于史诗的藏书吗？”
    “有，但不多，我全部看过，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行了。”
    张牧大喜，坐到床沿，将心底的不解一股脑全部问了出来。
    大概是刚醒的缘故，艾薇儿意识还有些迷糊，又被砸来一连串问题，晃了晃脑袋感觉清醒点，才开口回答。
    “先说史诗是什么，其实很简单，史诗就是一个职业者的级别名称，本质上和神佑、魔导师、天骑士等等之类的，没有太大区别。
    最多就是晋升方式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别着急。”艾薇儿摆了摆手，端起床头柜的红茶抿了口，“史诗的字面意思你了解吗？”
    “史诗的字面意思？”
    张牧捏着下巴思索片刻：“印象里似乎是一种比较庄严的文学题材，一般用来歌颂英雄人物功绩，或者单纯的民间传说的叙事诗。”
    “对，学弟理解的很透彻。”
    艾薇儿双手放在薄被上，视线望着天花板：“史诗讲述着英雄的故事，只有英雄的故事才有资格称为史诗。”
    张牧迟疑道：“所以……晋升史诗必须先成为英雄？”
    “差不多。”
    “英雄的定义是什么？”
    “定义是人类进行的，人类认可一位英雄，那他就是英雄，他的故事，就是史诗。”
    张牧有些惊讶：“这么玄学吗？
    那如果一位史诗成名后被人诬陷，失去了认可怎么办？”
    “失去了认可，自然就不是英雄了，不是英雄，就不是史诗。”
    张牧眉头扬了起来：“有意思了，那岂不是依靠史诗为根基的帝国，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嗯。”艾薇儿抬手将脸畔的几缕发丝夹在耳朵上，补充道，“当然了，想要以此覆灭一个帝国，也不会容易。”
    “这是肯定的，不然谁还会害怕帝国。
    不过，原因呢？
    我觉着诬陷一位史诗虽然很艰难，但相比直面帝国的军事实力，还是算简单的。
    尤其是索尔大陆信息壁垒牢不可破，高层也没有帮助底层开智的想法，忽悠一群蒙昧的底层人不算麻烦。”
    艾薇儿好看的笑了笑：“你不是问，为什么王能命令史诗吗？
    原因是一样的。”
    “细说。”张牧像个好奇宝宝，满脸期待凝视着艾薇儿的姣好面容。
    “史诗需要认可足够牢固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跌出史诗级别，恰好王能提供。”
    张牧恍然大悟：“我说身为大陆顶尖强者的史诗怎么甘心听命一个实力远低于自己的王，原来双方是伴生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艾薇儿咀嚼着这句话，领会出其中意境后，双眼亮了亮，“很贴切的形容。”
    张牧毫不在意夸赞，摇摇头：“小孩子都能说得出的道理。”
    “莱克有这样的小……喔，是学弟故乡的孩子吗？”
    “这个不重要。”张牧挠挠脸，“之前的问题我有答案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既然王能提供足够牢固的认可，史诗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担任王？
    还有，这份认可要怎么获得？”
    艾薇儿回忆着自己看过的书籍里的内容：“时间太久，记载遗失了很多，具体怎么获得我不清楚。
    至于史诗为什么不自己担任王，这个倒是知道。
    因为王无法成为史诗。”
    张牧表情惊愕：“还有这种限制？”
    “是的。
    根据记载，冰雪曾投入大量精力试图解开谜底，然而努力了上千年也没有结果。”
    “不对吧，我记得冰雪王不是很强来着？
    神佑都随便打败，难道不是史诗？”
    艾薇儿露出困扰的表情：“说起这个，我也很难理解。
    历任冰雪王的实力都强到恐怖，就算史诗也不敢直面威势，可……没有一任冰雪王自称史诗，从他们表现出的特殊能力看，也确实是这样。
    比如，每一位史诗都拥有一把晋升时，从身体内诞生的专属于自己的史诗级武器，然而冰雪王没有，历任冰雪王都使用帝国宝库收藏的高阶魔法武器。”
    张牧有点烦躁地抖动大腿。
    “怎么感觉不问还好，越问谜团越多了？”
    “呵呵……”艾薇儿忍不住轻笑，半晌才止住笑声，“索尔大陆的历史很漫长，有谜团才是正常的。”
    张牧感到费解，思索一会无果，换了个问题：“按照索尔大陆对帝国的认知，必须拥有一位史诗才能称为帝国，我们现在不知道怎么获得晋升史诗必要的认可，岂不是说莱克永远不可能重现冰雪？”
    “嗯……”艾薇儿低头沉思小会，“我有些猜测。”
    “讲讲。”
    “我接受的冰雪传承讲述了一些秘闻。
    每一个帝国，包括冰雪在内，建国后的政策和王国似乎一致，都是发展军事，保证领土不受侵犯，保证王的威严无人胆敢质疑。
    但其实本质上有所不同。”
    艾薇儿俯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张牧送他的白纸，接着在桌面的笔筒里抽出鹅毛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说。
    “王国加强军事是为了依靠强大的军团震慑敌国，而帝国这么做……其实是以此增加自己的威信，让子民信服自己。
    王的命令不可违逆，王的命令乃真理，身为子民须无条件服从和执行。”
    张牧恍然道：“意思说，帝国建立后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巩固史诗的实力，进而稳固自己的统治。”
    艾薇儿点点头，随后苦恼的用五指梳理头发：“所以我一直很纠结，说是本质不同，又感觉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国的强盛和地位。”
    “唔……”张牧感觉两人的讨论，大概不会得出有意义的结果，干脆撇开，“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不管史诗的晋升是不是像你猜的那样，扩张领土总不会错。”
    “这是肯定的。”
    “行，那你继续休息，我得赶去前线，紫荆军团快来了。”
    “下次再找学姐问问题，记得带礼物。”
    “一定。”张牧轻抚艾薇儿滑腻的脸庞，随后起身离开，身后地毯上落了一些冰屑。
    …………
    “喂喂喂，萨杜！”女人离开军团几天后返回，找到军帐里的军团长，兴奋揉捏他的脸盘子。
    “先放开我！”军团长无力的表达着不满。
    “长大了就不可爱了，小时候你最喜欢姑妈揉你的脸。”女人松开手，嘴里碎碎念。
    “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啧，孩子总是要长大的。”
    军团长满脸黑线，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你刚刚要说什么？”
    想起自己的发现，女人立刻丢掉佯装的幽怨，手舞足蹈着：“第一军啊！
    那个莱克的第一军！”
    “他们有什么问题？”
    “很有趣哦！”
    “麻烦姑妈一次把话说完。”
    大概是心情很好的缘故，女人不在意军团长嫌弃的语气，自顾讲着：“莱克第一军的士兵大多都是普通人，而且出身全是农夫！”
    军团长一愣：“怎么可能？！”
    飞龙骑兵团的生还骑士是告诉他，自己没感知到敌军士兵的魔力波动，当时军团长依靠常识，本能的推断是七名骑士实力过低，再加遭遇意料之外的强悍攻击导致惊慌失措，所以做出了误判。
    或者敌军中存在圣级，屏蔽了他们的感知。
    这几天军团长也思索过其它原因，比如七名骑士撒谎，总之无论如何，他都没考虑过，也不可能考虑敌军全是普通人的可能。
    因为实在太荒唐了。
    一支普通人组成的军团全歼最低都是大骑士的飞龙骑兵团？
    刚诺帝国明天就要灭亡了的说法，可信性都比这个高。
    然而姑妈不可能，也没理由欺骗他。
    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萨杜迅速接受并冷静下来。
    “一个职业者都不存在吗？”
    “那也不是。”女人双手环抱胸前，回忆着说道，“似乎有几个魔法学徒。”
    “这和一个都不存在有什么区别？”
    “那几个魔法学徒，很强哦。”
    军团长嗤笑一声：“魔法学徒能有多强？”
    “如果他们伏击你，你有身亡的风险，虽然不管结果是哪样，他们都必死。”
    萨杜眼睛危险的眯起来。
    “姑妈，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你知道的，姑妈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面开玩笑。”
    姑妈郑重的语气让萨杜沉默下来。
    尽管姑妈强调袭击自己他们必死，但萨杜丝毫不认为，自己一个圣级有可能和魔法学徒同归于尽是什么光荣的事，不如说耻辱更合适一些。
    空气安静许久，萨杜缓缓开口：“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想象，他们靠什么破开我的魔法盾。”
    “是一种，陌生的奇怪武器。”姑妈张开胳膊比划着，“很长，看起来有种异样的美感，简直像是艺术品，但被士兵视若性命的抱在怀里，显然不可能是艺术品。”
    被士兵重视的东西，只有武器。
    萨杜自问自出发起到此刻，自己从未有哪怕一秒轻视这场看似轻松，仿佛白捡功劳的战争，但同样的，他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输，理论上区别只是胜利后的损失多或者少。
    然而姑妈的话让他有些后悔，王的命令传到时，自己是不是应该寻个借口推脱掉？
    从眼前种种的迹象看，莱克已经不是深不可测能形容了。
    任凭萨杜如何想象，也不可置信几名魔法学徒究竟凭什么能和一名圣级搏命。
    真当圣级是路边农田里农夫种植的大白菜吗？随处可见？
    圣级是王国建立统治、抵御外敌侵略的根本，即使在帝国之中也具有一定地位。
    “怎么了？”姑妈面色揶揄，修长手指轻佻的抬起他下巴，“我的外甥害怕了？”
    “有点。”诚实是萨杜的人生信条，他不屑逞强撒谎。
    “不奇怪，修习到圣级耗费了一千多年，几乎占据你的一生，就这么白白失去，肯定不愿意。”
    “我在犹豫要不要向王请示退兵，请王换一支军团来执行这次任务。”
    “借口呢？”
    “患病。”
    “我们的王对待自己的子民确实大度宽仁，但这不是你把王当成傻瓜的理由。”姑妈很无语，重重拍了下他的脑壳。
    “我想不到别的借口了。”
    “那就继续前进吧，又不是必死。”
    若胜利后的利益足够，萨杜肯定选择尝试，可即使大胜凯旋，在王的眼里这也是应该的，为此承担丧命的风险，不值得。
    低头思索许久，萨杜说道：“我可以去看看吗？”
    他说的有些含糊，不过姑妈听懂了。
    “当然，跟我来，姑妈带你去见识下传说中的第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