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受到的惊吓有些过度,直到苏杭和父亲一起把她搀扶到里屋床上,依旧在不住地颤抖哭泣。
还紧紧拉着苏杭的手不放。
见此情形,父子俩正商量着要送去医院,听到动静与其他邻里一起匆匆跑来的甘欣主动提到,应该喊她奶奶过来。
苏杭记起第一次见到甘奶奶的情形,觉得也对。
父子两个离不开,谢长川便与甘欣一起找了一辆三轮车去接人。
甘奶奶赶来时,苏家里外已经挤满了邻里,虽然不乏一些看热闹的,但大部分还是关切,纷纷指责做某些事情的人太缺德。
门上的东西也被洪伯带人很快清理掉。
甘奶奶给母亲喊了魂,苏杭也在一旁不断劝解,骗自己老妈说并不是血,只是油漆而已,母亲才逐渐平静下来。
这边正乱着,陶暖瓷也到了。
丫头和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她的曹婉婉还在床上,刚刚睡醒,想苏杭了,就拿起电话拨了过来。接电话的是洪绫,把事情一说,电话另一头的妮子立刻忍不住,坚持赶了过来。
不仅带了曹婉婉,还拉上了自己父亲。
进了里屋,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何芬,陶暖瓷立刻就哭了,挨着苏杭扑倒在床边,拉着何芬的手:“……阿姨,都怪我……呜……苏杭帮了我那么多,我却一点用都没有……这次……呜……还连累了他……”
这段时间的新闻里,苏杭的各种光环,全都成了陶暖瓷这个河元首富女儿帮男友人为制造。
陶暖瓷因此很自责。
如果可以,陶暖瓷非常愿意为他做那些事情,可实际是……她实在太没用,什么都没为他做过,现在却反而又因为自己的身份让他被人污蔑。
何芬见丫头哭得伤心,一直拉着儿子的手终于放开,探过去帮陶暖瓷擦着眼泪:“别哭,闺女,别哭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啊,都是那些人太坏。”
这么说着,眼看跟随陶暖瓷一起扑到床边的曹婉婉也开始哭,何芬尝试够了够,没能碰着,只能劝:“你也别哭,孩子,哭着就不好看了。”
说着话,本来已经缓和不少的何芬没忍住,也跟着掉下泪来。
陶暖瓷见何芬如此,反而不敢再哭,与苏杭一起握着她的手,抽噎着努力说起另一件事:“阿姨,我姐姐……呃……在美国,留学,我是说,姐姐最近建议我去美国上学,我想过了,我和苏杭一起去,呃,还有婉婉……这样,呃……这样……就不会再受国内这些事情影响了。”
何芬与丈夫这段时间最担心的就是儿子的状态,甚至害怕苏杭会想不开,但夫妻俩见识有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陶暖瓷这么一说,何芬顿时反应过来,抓了抓丫头小手:“对,去国外,到了美国就好了……”说着又转向儿子:“……小杭,你最近,那笔钱,还是去美国念书用吧,走得远远的,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苏杭感受着母亲一心想让自己远离是非的关切,一时也没拒绝,点着头:“妈,要不你和我爸先去乡下住几天?”
何芬立刻摇头:“妈不走,妈要看着你,等你出国了我才放心。”
“就算要出国,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走的,少说也要几个月啊。”
苏杭说着,见一旁妮子就要开口,使了个眼色,丫头不太明白,还是乖乖地闭上嘴吧。
何芬却是抓到:“你瞪暖瓷做什么,妈还没老呢,看得清。”
陶暖瓷连忙帮着辩解:“阿姨,苏杭没瞪我。”
何芬假装生气地打了下儿子,又抓住陶暖瓷小手,才接着对儿子道:“妈不管你打什么哑谜,妈就看着你。”
苏杭想了下,说道:“那我们去商都吧,中心公园旁的那套房子,反正还没退。”
这边肯定是不能再住了。
本来说要买房,最近的事情一出,也耽搁下来。
而且……
清晨看到门口刺红的那一刻,苏杭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同时打定主意,要尽快把最近的事情……了结掉!
想通了,也很快就有了一些想法。
总之,先要去商都。
早上那一下,让何芬确实不想再待在这边,苏杭说要去商都,便同意下来,反正,一定要紧紧看着儿子,不能让他做什么傻事。
这么又安抚一番,苏杭留下陶暖瓷几个继续陪母亲,自己与里里外外还留着的邻居说着话,一路来到院外。
已经上午的八点多钟。
开始热闹一阵,毕竟还要上班上学,除了亲近一些的邻居,其他大部分人都已经散去。
门外小巷。
父亲和陶丙立站在一起,还有同样闻讯赶过来的郑春,三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见到苏杭出现,还是一脸胡茬气质精悍的陶丙立看过来,对这个把自家女儿哄得团团转的混小子,他内心很复杂,其他不说,先就很想找借口踹上几脚。
苏杭走近,还是不忘礼貌地先招呼:“陶伯伯,郑叔。”
陶丙立应了声。
不过,算上那次还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偶遇,这也才第二次见,某人直接喊伯伯,让陶丙立又是没好气。
自来熟,厚脸皮!
怪不得能骗到自家女儿。
郑春同样答应,却是发现……苏杭现在的状态,和之前大有不同。
以前哪怕谈正经事,也难免几分嘻嘻哈哈,现在,少年人脸上一点笑意都无。
打过招呼,苏杭转向父亲:“爸,你去招待一下邻居们吧,让大家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也不用总守着我们了。”
苏全民没想到儿子要支开自己,有些犹豫,却还是点头。
等父亲回了院子,苏杭再次看向陶丙立:“陶伯伯……”
陶丙立对苏杭支开他父亲这件事有些意外,不过,再想想这混小子的那些‘丰功伟绩’,也就明了,下意识掏出烟盒,递了一根过来:“要抽吗?”
苏杭正要接过,郑春已经阻止:“给孩子递什么烟,不怕暖瓷埋怨你?”
陶丙立听郑春这么说,把烟收回,却是一咧嘴:“你当年缀在我后面当跟屁虫蹭烟的时候,才多大?”
郑春顿时尴尬:“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陶丙立想给自己一根,犹豫了下,还是收起,不用少年继续,主动道:“我刚刚看过了,是猪血。混蛋玩意儿,在河元搞这一套,他们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郑春在旁补充:“老陶已经招呼下去了,只要那猪血不是从几百里外偷偷运进来的,最多两三天,就能把人找出来。”
“什么几百里外,”陶丙立嗤道:“那新鲜度,明显这一片的,干事的一看就是生瓜蛋子。”
苏杭轻轻点头,与陶丙立对视着,缓缓道:“陶伯伯,人找出来,不管有几个,我要他们一人一条腿,一条腿我给10万。”
这一下,两个中年人都是意外。
陶丙立先反应过来,上下打量少年一眼:“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杭毫不迟疑地点头,声音很淡,却很冷:“我妈都那样了,当儿子的,能做的也就这些,如果不是我太没本事,我会找到他们,一个都不放过,全部就地埋了。”
少年表情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其实都有些混迹过往的陶丙立和郑春却不由生出几分凉意。
稍稍片刻,郑春先开了口:“你小子……你这,还叫没本事?”
陶丙立却是很快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冲你这些话,事情你就别管了,该几条腿,我帮你都要回来。”
苏杭摇头:“钱还是要给的。”
“一条腿不值10万,你呀,明明也是个生瓜蛋子,就别学人家发狠了,听叔的,忘了这事儿,你干干净净的就好。”郑春说着,见少年还要开口,干脆又补一句:“和你岳父客气什么,不当一家人啊?”
然后就被一脚蹬了出去。
苏杭看了眼被踹到墙上直抽冷气的郑春,转向陶丙立,点了点头。
陶丙立却没有好脸色,给了郑春一脚,又看向眼前少年:“这几条腿我给你记着,将来你要是对我家闺女不好,都应在你身上。”
苏杭点头:“陶伯伯,我会对暖瓷好的。”
陶丙立马上示意院内:“听说你身边还有个,就在里面,你先和她断了!”
苏杭重复:“陶伯伯,我会对暖瓷好的。”
陶丙立瞪着眼睛:“你小子,这是和我装傻啊?”
苏杭继续:“陶伯伯,我会对暖瓷好的。”
陶丙立气急,再次抬脚,却是把刚刚凑近的郑春又踹回了墙上。
然后转身就走。
目送陶丙立一路离开胡同,苏杭才转向蹲在墙边站不起来的郑春:“郑叔,你没事吧?”
郑春揉着大腿,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好久没挨了,”说着又笑:“嘿嘿,小子,老陶这关你算过了,他中意你这个女婿,不然不会这么客气。”
苏杭不解。
郑春想要起身,一下没能站起,只能继续蹲着,示意少年一起蹲过来,说道:“老陶当年也是个大孝子,你之前那句话对他胃口了。要不然,刚刚那两脚,肯定都是你的。”
苏杭沉默。
郑春干脆一屁股坐下,说道:“我刚刚听老陶说了,你啊,就和暖瓷一起去留学吧,等学成了回来,再帮我打理酒厂。呵,不回来也行。到时候,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咱们的桑河酒卖给老外,也赚点外汇什么的。”
苏杭摇头:“郑叔,我不会走的,稍后就去商都。”
郑春疑惑:“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情,”苏杭道:“早上的时候,看到门口那些,我突然想明白了,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郑春想到少年刚刚说起要把人埋了的话语,有些担忧:“小杭,你还年轻,可别犯傻?”
苏杭摇头:“不会。”
然后,面对郑春的追问,苏杭一时却没再多说。
还要再理一理。
这么又聊了几句其他,苏杭没再耽搁,回到院中开始收拾东西。
只有一家三口。
几个姑娘都想跟着,苏杭一个都没带。
倒是借了陶暖瓷的桑塔纳。
众人一起送苏杭一家到棉纺路上,道别的时候,看到跟着一起过来的甘奶奶,苏杭突然想起甘欣生日那天晚上老人的一些话,走上前,稍稍迟疑,还是道:
“奶奶,我在想……如果我不想守住什么本心了,你觉得,可以吗?”
老人目光里带着看惯了世事的透彻,表情慈和地望着眼前少年,拉过他一只手,再次轻轻在他掌心拍了拍:“傻孩子,本心并不是简单的‘好’与‘坏’,你啊,连自己本心究竟是什么都还没弄明白,谈什么守不守的?放心去吧,先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