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2章:不加班!准时应卯,准时放衙
作者:上官不水   我在大宋做台谏官最新章节     
    当日。

    监察御史里行周元便将弹劾首相章得象的章疏经由银台司呈递到了禁中。

    台谏最牛的地方。

    便是可越过中书,将章疏直呈君主。

    随后,在周元意料之中,赵祯审阅后,选择了留中不出。

    两日后。

    大宋朝堂每年几乎都会发生的【君臣极限拉扯类礼仪大剧】开始上演。

    首相章得象以年老体弱,落齿有五,不能胜任首相之职,乞请去职,皇帝赵祯不允。

    章得象再次请辞,赵祯仍不允。

    章得象接着请辞,赵祯依旧不允。

    章得象又又请辞,赵祯还是不允。

    ……

    臣子拼命请辞,皇帝死活不让。

    此乃朝堂上的经典节目,这种请辞分两种,一般都出现在老臣或重臣身上。

    其一,演戏类请辞。

    官员知晓皇帝不可能罢黜自己,但因某事与皇帝产生了间隙或想要达到某种目的,便以此向皇帝施压,最后基本以皇帝低头而结束。

    其二,就是真心不想干了。

    皇帝面对这种情况,为展现自己的贤德、仁善、君恩,便须装作不同意,诚恳挽留。

    在臣子写了数道请辞奏疏后,皇帝才会以“朝廷痛失贤才、朕甚是悲伤”等语词,勉强应允。

    章得象,显然是第二种。

    今年年初,他便有退隐的打算。

    五日内。

    章得象连上十余道请辞奏疏。

    一些臣子也开始陪着演戏,纷纷上奏表示,朝廷不可缺少了这位柱石之才。

    赵祯在奏疏上批注,表明自己的不舍与悲痛。

    这样闹腾一番,证明了君贤臣忠后,赵祯才免去其首相之职。

    一番厚赏之后,让其以检校太傅、同平章事为镇安军节度使。

    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其它臣子看到君恩厚重。

    只要为朝廷出力,便能名利双收地安享晚年。

    紧接着,中书职位变动。

    枢密使杜衍成了首相,参知政事贾昌朝成了枢密使。

    在大宋,枢密使和参知政事调个的情况很常见。

    枢密使之职,几乎是拴条狗都能干。

    与此同时,赵祯欲提拔知青州的陈执中为参知政事。

    听到这个消息后。

    谏院的蔡襄和孙甫顿时坐不住了。

    在大宋。

    朝堂官员有一条很严重的鄙视链。

    进士出身的官员看不起恩荫出身的官员,恩荫出身的官员看不起吏人出职的官员。

    而以上三者,皆看不起靠军功补授的武官。

    陈执中的父亲乃是太宗真宗期的宰相陈恕,其以父荫入仕,当下的名声官绩都很一般。

    恩荫出身之人,大多只能得个闲职,除非有大功绩。

    像苏舜钦这样的官二代,恩荫为官很容易。

    但还是拼了命读书,以考中进士为荣,就是这个道理。

    中书相公、枢院三司要职,那都是为进士出身的官员预留的。

    蔡襄和孙甫认为陈执中“资浅自负,不学无术,非宰相器”。

    二人入垂拱殿,与皇帝赵祯理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也没有辩出一个结果。

    ……

    御史台,察院内。

    苏良与周元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此时的周元,因弹劾首相章得象成功,斗志昂扬,对朝政之事甚是上心,俨然找回了自己的为官初衷。

    “景明,谏院弹劾陈执中,我以为甚有道理,咱们是否跟上?”

    苏良想了想,微微摇头。

    “跟之无用。此事结果已定,蔡谏院所言,很大程度上只因陈执中乃是恩荫入仕,理由不足,我对此并不认可,非进士出身者,为何便不能为相呢?”

    听到此话,周元不由得吓了一跳。

    “景明,此话可说不得,我朝历来主张君王与士大夫官员共治天下,非进士者担任宰执除非有大功,否则自然会引人非议!”

    苏良微微一笑。

    “子雄兄,你莫忘了,陈执中可是有大功绩的,并且还是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

    周元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宋真宗执政期,陈执中多次上奏,恳请朝廷早日建储,而后赵桢才被立为了太子。

    此功绩,完全算得上从龙之功。

    这也是陈执中一直以来仕途顺利的关键。

    “这……这……不是倚仗皇恩走……走捷径吗?我们更要弹劾才对!”周元挺了挺胸膛说道。

    苏良再次摇头。

    “官家已经表明了态度,且当下也并没有人比陈执中更合适,若去谏言,除了能让官家不悦,没有任何好处,我苏景明,从不谏无用之谏。让官家为难,于社稷无利,不如不谏。”

    “貌似……是这个道理!”周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台谏官们大多爱钻牛角尖。

    对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要争个对错。

    苏良可不愿让自己变成一个口舌如剑,剑剑损人还不利国的杠精式、反对型人格的台谏官。

    当下,御史中丞王拱辰便是个反例。

    自以为是正义公平的化身,与自己政见不一的人和事,都以为是别人的错,都要争个胜负。

    其实是一叶障目,夏虫语冰。

    苏良望了望窗外。

    “哎呦,又到放衙时间了,子雄兄,咱们明日见!”苏良起身便朝着外面走去。

    放衙,就是下班。

    周元望向苏良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抹颇为玩味的表情。

    御史台的御史们大多都是板着脸,提着笔,不苟言笑,走路猎猎生风,不在弹劾的路上,便在思考弹劾的路上。

    但这位苏景明。

    章奏如刀斧般犀利,人却如春风般和煦。

    整日都是脸上带笑,宛若一个心无烦事的公子哥儿。

    并且在没有紧急公务需处理的情况下,从不夜直(加班)。

    准时应卯(上班),准时放衙(下班)。

    周元在刚入职台谏时,那几乎是日日熬到深夜。

    有时甚至没有公务,也要硬熬,只为得到一个勤勉的名声。

    “做官应如苏景明,如此才潇洒,如此才潇洒啊!”

    周元正欲下班,突然看到御史中丞王拱辰走进院内,进了对面的房间。

    他不由得又连忙坐了下来。

    周元见王拱辰坐在屋内久久不出,他也装模作样地忙碌起来。

    他也知这是表面文章。

    但此举带来的益处却甚是明显,他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