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之瑶在整个女神寝里个子最矮,虽同是南方人,但安洛出挑窈窕,都比她高了半个头。
可这小小的人儿往日里最是大方,不论是水果还是零食,成袋成袋的往寝室拿,班里哪个女生过生日了,她送的礼物也最是值钱,寝室聚会当东道的次数也数最多,个中原因也无他,唯有钱尔。
艺术生大体家境不错,许悠那种属于例外,尤其是穷养儿富养女,范家大伯范发数虽然在服不服排行榜名列前茅,但范家其他人也都不差,范之瑶父亲更是文具行业,不,是产业链大拿,家里工厂、门店无数。
木萱萱家虽也是她们家那边有名号的富豪,但比起范之瑶的背景,实在天差地别。
所以,徐安然心里也觉得借钱的第一人选就是范之瑶。
谁知道,平日里隔三差五换手机,每周出去shopping大几千的范之瑶一听借钱,竟犹豫了。
还是那句话,安然很呆,但不傻,尤其是开口借钱这种事情,本就难为情,所以话说出口,徐安然就定定看着范之瑶,对方那一刹那的犹豫自然落在她的眼中。
徐安然白嫩的俏脸霎时就红了,正想说算了,开个玩笑什么的遮过去,却见范之瑶小脚一蹬,从隔壁床上把背包拿了过来,翻出钱包,抽出一摞钱,数都没数,直接塞到徐安然手里。
一旁安洛都懵了,更何况面皮薄到出水的徐憨憨?
没等谁问,范之瑶笑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如果碰到难事,肯定不会开这个口,这钱你拿着,不够再跟我说,我现金没带太多,但卡里还有,不用你还。”
前面听着还好,但最后四个字又让安洛和徐安然怔住了。
后者忙摇头摆手,“怎么能不还?而且我用不了这么多……”
范之瑶说:“真不用还。”
徐安然说:“借钱哪有不还的?”
范之瑶依然摇头:“给你花,不是借。”
“更不行。”徐安然似真急了,把钱直接塞回给范之瑶,“那我不要了。”
范之瑶撇撇小嘴儿,无奈道:“那我说了吧,其实…我不能借钱的,这钱你花,当姐妹们一起花了,但我真不能借钱,我家是做生意的,我也立志要做生意,从小开始,我给自己定下的第一条规则就是…永远不借钱。”
见她说的郑重,徐安然和安洛却依然不懂。
范之瑶纠结着挠挠后脑勺,说:“从小见的太多了,真的,这世上哪有天生就大富大贵的家庭?我爷爷姥爷都是白手起家的农民,富贵了之后总会有远一些的亲戚来上门求助,总之……哎呀,不说你们也懂,所以妈妈爸爸从小就教育我,如果真想从商…呃,你们懂吧?”
徐安然听到这哪还有个不懂?她家也是做买卖的,虽然北方没有南方那么多宗族概念,但生意经都是一样。
升米恩斗米仇,去年冬天家里一堆“叔叔大爷”上门逼债的情形,她还历历在目呢。
那天…似乎还有个方圆。
她萌萌地点头,说:“我懂的,那也不能平白拿了你的钱花。”
安洛家里算是书香门第、艺术世家,虽然没亲戚做大生意,但长这么大,见的不多听得却也不少,听懂范之瑶的为难后,当下拿出自己的小钱包,给徐安然拿出两千块钱。
她的现金本也不多,但她素来不在乎穿着打扮,从小攒下的压岁钱也没被妈妈剥夺,卡里还有不少积蓄。
把钱递给徐安然后,安洛才说话:“瑶瑶有自己的原则,我们都该尊重,她平时那么大方,你可不能多想,我相信也不会多想,我借你,先就这两千,我一会下去找提款机再给你取,但你也要告诉我们到底怎么了?怎么就突然要借钱?而且,要借多少?太多了我没有,如果真是急用,你就把瑶瑶的钱拿着,再多她也掏的出来。”
范之瑶在一旁连连点头,脚丫重新盘起来,揽着徐安然的胳膊说:“到底怎么了?”
徐安然脸更红了,她知道自己平素呆呆笨笨的,去年家里又出了事情,但寝室的几个姐妹尤其对自己和姐姐好,整个寝室中,她算是所有人的小妹妹。
刚刚安洛急得吴侬软语都出来了,徐安然的嘴又笨,这才终于说的上话,一边摇头说“不是什么大事”,又把自己丢钱的事儿说了,最后才说:
“两千就够了…吧,住宿吃饭,再给姐姐买点纪念品,这总要买的,别的我就不花了,哦,等回程时…emmm,你再帮我买张火车票,就一定够了。然后,然后,”说到这,又讪讪抬眼对安洛说:“你们别跟我姐说,那些钱里有一大半都是她攒的,一听肯定伤心了。”
安洛:“……”
范之瑶:“……”
说者呆萌,一脸的不好意思,但听者也真的是无语。
安洛性格沉稳,平时思索的也多一些,不怪她刚刚惊慌,实在是徐安然这傻妹子能开口借钱,安洛的第一反应就是清浅病了。
结果可好。
安洛翻了翻和陈婉七分相似的桃花眼,噗嗤一乐,松了一大口气。
范之瑶更是一拍脑门,抱着徐安然嘎嘎乐,边乐边说,说话的对象却先是安洛:“你不许再借了,就这两千够用了。”
然后才把脸贴在徐安然的胳膊上蹭了蹭:“你真是又漂亮又蠢萌的一个。这两千给清浅和家里买纪念品吧,其他的…这几天都本大小姐消费,你们是不知道,方圆那小子别的不行,赚钱真是一个好手,姐姐我的文具铺进么么茶里之后,这几个月挣爆了,爸爸单把一条生产线专门给我用了,我现在钱袋子足足的。”
范之瑶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徐安然复又插不进嘴了,只是这种善意在心里转来转去,暖暖的。
末了,范之瑶说累了,往床上一躺,脚丫顶着徐安然的后背,幽幽说了一句:“挣了这么多钱,爸爸都没夸我,反倒说这是方圆在送我钱,倒是大伯那边,跟他成立一个什么什么三方公司,听说又是一个大产业,这两天…嘻,我得想个办法再哄哄他,非得让他带我玩个大的。”
方圆在做什么,徐安然是真的不知道,更听不懂,但安洛却知道。
自从孟静怡先前在网上查了方圆的资料后,暗暗收集方圆信息的人就不在少数,安洛…起初不是,后来忍不住才上网看看,不怪她忍不住,关键是方圆的信息除了失踪那段时间,前后哪一日不是铺天盖地?
和范之瑶大伯合作搞什么新能源的消息她也看到了,但和徐安然一样,也是一点都看不懂,假期的时候甚至婉转跟家里人打听,但见多识广的长辈也说不明白。
有的时候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年纪,大家都不懂的事情,方圆却懂,不仅懂,还能当个生意做起来,而且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呢?
安洛的家庭结构比较特殊,妈妈痴迷于黄梅戏,更是其中的大家,只是…感情不幸。
她记得小时候妈妈对她说过一句话:女人呐,越是深爱一个男人,越不能偏听偏信他,要控制住自己的心,爱是一回事,崇拜是另一回事,如果这两件事混为一体,那这个女人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安洛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方圆的,也许是那晚落水时,他犹豫都没犹豫就跳下来救人,还摸了自己的屁股,甚至还贱兮兮地抓了一下…
也或许是初见?
又或许是见到他眼中没有杂质的对沈凝飞的爱。
总之记不得也回忆不清了,但海边那次委婉的袒露心声后,安洛依旧奉行着妈妈的话,不去混杂爱意和崇拜,依旧选择侧眼客观的观察,然后,日复一日的沉沦。
她眼里的方圆是真实具象的,那是个坏坏的、阳光的,表面看上去和其他男生相差不大的一个普通人,偏就这样一个同龄人,掌控着数万名员工,上百亿的财富。
地位、权势、财富,加上最最诱人的神秘,方圆在网上一个又一个被女友粉起的外号没一个脱离钻石王老五的含义。
只是,安洛眼里的方圆,有他深爱的另一个人。
妈妈劝她冷静、客观,可从小到大,多少次自己听她在夜里偷偷在唱《龙女》那出戏词。
…
何以生?
珍姑不畏身残损,
云花何惜一身鳞,
莫道月月要受折磨,
纵然是夜夜疼痛也甘心!
贬我仙籍何足论,
但求爱如东海深,
哪管龙规有严禁,
我爱上凡人就嫁凡人。
…
安洛觉得,女人惯会骗自己罢了。
她看着由悲转喜的徐安然,问道:“想起来在哪丢的钱么?”
徐安然点点头,说:“怎么想都是今天早上在火车上洗漱时丢的,只有那会儿,包没在身上。”
范之瑶大咧咧说:“无所谓了,想起来也找不回了。火车上小偷可多了。”
徐安然又一叹,想起吴阿姨下车前也提醒自己来着,小脑袋一扬,刚想跟姐妹分享自己巧遇沈凝飞母亲的事儿,但又想到那番好像有什么深意的对话,便又把脑袋低下了。
安洛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透明的水珠挂在粉润的嘴唇上,然后问:“对了,你和方圆一道来的,你丢钱的事和他说了么?”
范之瑶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偷偷瞄了一眼浅浅微笑的安洛,什么都没说。
徐安然点头道:“就是在他车上才发现的。”
安洛又问:“那他怎么说?”
范之瑶兴致来了,从旁打趣道:“就是,所有人里,就你和他结交最早,军训时就认识了,他没说借你个百八十万的?”
“还说呢,那家伙…”徐安然想起那个药盒,噌地红了脸,暗呸一口道:“那人烦死了……倒是说借我来着,但,他帮我家很多忙了,我怎么好意思再用他的钱。”
范之瑶“切”了一声,“那有什么!你呀你呀,他趁那么多钱,飞飞一个人花不完,本来就该我们同学朋友帮他花花,哈哈,有道理有道理,我回头找他,就这么说,我不往外借钱,但却不拒绝别人借我钱!看他好不好意思拒绝。”
徐安然陪她咯咯乐,安洛却始终在想着先前徐憨憨话里停顿,心里微微泛酸,她很羡慕徐安然,似乎只有这种喜来乐、悲来苦的性格才能活得自在吧。
闹了会儿,范之瑶在床上躺着抖动二郎腿,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呀”地一叫,大笑道:“向东在群里说晚上方圆要请客聚餐,张老师也去,哈,我多灌他几杯酒,让他带我做生意!!”
说着就蹦下床,鞋子也不穿,单穿着白色的卡通小袜子吧嗒吧嗒跑到行李箱边上,翻来翻去边嘟囔:“换身好看的,色诱他,娃哈哈!”
徐安然没说什么,因为电话响了,是家里的,“我去接电话。”说完就出了门。
这时,范之瑶又放下手里的小连衣裙,走到安洛旁边,挤眉弄眼,小声揶揄道:“你不换套漂亮的?”
说着自己捂嘴乐。
安洛片她一眼,没接话,指指范之瑶的行李箱说:“过几天要进村子了,翻山越岭的,你拿这么大个箱子,还带着裙子?”
范之瑶笑道:“从这里走时我就邮回学校。倒也是,你本来就好看,不用漂亮衣服也能迷住他,哦哦不对,哈哈,想要迷住他那个大色魔,不穿衣服才对!”
安洛气得想打人,范之瑶却立即躲到一边儿。
安洛说:“大色魔?你怎么给他起这外号?”
范之瑶想起福洲茶园那个神仙一样的李理,再加上旁敲侧击从范发数那里打听来的零星消息,最后再结合一下fly集团的高层人事结构…
呵呵,大色魔?范之瑶觉得这个词前面再加一万个“超级”也难以形容方圆那人万分之一。
但嚼无所谓的舌根可以,方圆的身份地位摆在那,范之瑶分的清轻重,流言再多,也不该从自己这里说出去。
“好了,”安洛无奈笑了,拿起电话说:“不跟你胡闹,我去找找萱萱,她接半天电话了。”
范之瑶却拉住她,神色也低落下来:“你说…萱萱不会真的还放不下吧?那男的太过分了,真的不值。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劝劝她,难得出来,分开这么远,劝好了回去也就不反复了。”
安洛抿着嘴唇,蹙起好看的眉头,半晌没说话。
可脑中回忆起上学期末那个让她都气得打哆嗦的场景,心里也一万个替自己的好朋友不值。
摇摇头,她冲范之瑶说:“这种事儿劝劝可以,说多了不好。”
范之瑶闻言一跺脚,也无奈道:“也是,劝了这么多次,她也不听,大家都说她老实,其实主意比谁都正。我就觉得向东比佟谅强。哈,有了!”
安洛见她咋呼一下,登时无语:“你别又添乱。”
范之瑶小鼻子一拱,说:“静怡在就好了,让她去撺掇向东当个趁人之危的壮士,肯定行。”
趁人之危?安洛闻言生生气笑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