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张三看着一脸急躁的王大胆在被赵四阳多次打断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暴躁起来。

    “侄子，大伯和你实话实话吧。”

    听到这话，赵四阳无奈地低下头，看着汤碗里的一块骨头，沉默不语。

    张三隐约感觉要出事，但却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王大胆拉着自己侄子的手，还没等说话，一双虎目却是有眼泪掉下来。

    “大伯我对不住你啊！”

    “大伯，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给我了一条命，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啊！”

    王大胆摇了摇头。

    宋定伯一脸吃瓜相看着。

    张三虽然不知道赵四阳为什么总是打断王大胆，但张三相信赵四阳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做肯定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方便说。

    “王老好，你们旁边那条街怎么那么热闹？我特好奇，估计老王也是好奇，你们说说。”

    妇人感觉气氛不对，尤其是大伯的表情，便马上碰了王老好一下。

    王老好马上跟张三说：“隔壁蒋家是大户人家，前不久听说有三个年轻后生想要娶他的三个女儿，他答应了，结果三个年轻后生反悔了。然后蒋家老爷就出去了一趟。这不，现在三个年轻后生答应了。”

    “嗯……至少我们听说是答应了。不仅答应，还是入赘。”【注32】

    “三个上门女婿，想想都让人高兴。”

    说完之后，王老好还不忘记拉着自己手的大伯，问道：“大伯，您有什么事儿啊？”

    张三原本想要打岔打过去，万万没想到，也没拦住。

    然后，王大胆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拉着侄子的手说道：“其实那天晚上，是我骗了你。第二天午时三刻，我一刀下去，就将你的项上人头给砍下来了。你的尸体都是我收的。你……你……伱怎么可能还活着啊？”

    王老好不可置信地缓缓站起来，一脸错愕地看着满屋子的人，往后踉跄了两步，摸着自己的脖颈，轻声道：“我死了？这怎么可能……”

    扑通——

    随着王老好的手摸到脖颈处的红线，人头落地。

    霎时间，鲜血崩流，宛如当日行刑场上王大胆大刀落下的那一幕。

    接着，整個人都化作一道浓郁的白气飘出屋外，渐渐消散。

    而孩子见到自己阿爷忽然死了，吓得大哭起来。

    可孩子刚刚张开嘴，还来不及哭出声，整个人就化作一滩血水，散落满地。

    王大胆吓得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宋定伯虽然见过鬼抓过鬼，但此刻却吓得紧紧抱着张三，浑身颤抖。

    而张三看向无奈摇头的赵四阳，也终于明白了之前为什么赵四阳一直打断王大胆，恐怕当时的赵四阳就已然预料到了这一幕。

    而这时，妇人却是变化成了一只黑猫，转身走到了房间的门口，扭回头看向王大胆。

    “大伯，你当年的一句话，本来已经救了他。他就是信了你的话，才一直活到了现在啊！”

    “可你……你为什么要现在说真相，断了他的心气呢？”

    “还有我那可怜的孩子，明日便是他七岁生辰，到时候他就便长成一个真正的人了。可现在……”【注33】

    妇人化作的黑猫无助地摇了摇头，转身跳出房间。

    只留下一句话在房间里久久都不曾消散的话。

    “人活一口气。”

    王大胆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门外阴沉的天，不知是在看侄子化作的那道早已消弭殆尽的白气，还是在看那一句“人活一口气”是否还在回荡。

    张三穿越，就是死后复生。

    对于生命的渴望，他比谁都强烈。

    看着王老好的那颗人头，自己也有些难受。

    尤其是那孩子，原本再过一天，就可以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这世间，多少人宛如魑魅魍魉，但在这满街鬼物游荡的射洪寨里，却是有一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他原本可以成为一个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我去寻那黑猫，也许，还有希望可以救活他们两个吧。哪怕只能救一个，也是好的。”

    张三说着，迈步就要出去。

    赵四阳叹气道：“没用的。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此刻，泪流满面的王大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赵四阳一直不让他说话。

    道家有天机不可泄露之说，可人家已然给自己那么多次暗示了，当时的自己，怎么就没看明白呢！

    而张三听到赵四阳的话，却还像是没听到一般，义无反顾地走了出来。

    只是张三刚刚出门，便被一位老者拦住去路。

    “少年郎，人死如灯灭。追不回，求不得，放下吧。”

    张三不愿，朝着老人拱手道：“灯能复燃，人就不能复生吗？”

    “生死如阴阳，不过都是一种状态罢了。你可以是生，也可以是死，甚至可以是生死之间。六道交织，天地万法，一切也许本就没有定数。”

    “可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老者微笑着点头，笑道：“少年自有少年心，一路向东，若向死而走，也许便是你的生机。”

    张三没听懂老者的话，但刚刚老者对于生死和阴阳的描述，却是对自己有极大的启发，马上朝着老者躬身施礼。

    “多谢前辈指点，他日晚辈定有回报。”

    “得了吧，你们这群年轻人，说话就没一个算数的。”

    老者说完，身形消失不见。

    张三虽然不知道这老者是谁，但总感觉刚刚那强大的气息，比赵四阳应该还猛很多。

    既然老者让自己一路向东，正好自己也出来了，不跑还等什么。

    只是张三还在琢磨“生死如阴阳”以及“向死而走是自己的生机”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那位老者却是出现在了不远处蒋家的后宅之中。

    这时，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跑进来，慌慌张张道：“老爷，新来的女婿似乎不太情愿，想要跑。”

    老者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我就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靠谱，说娶我女儿，结果让他们来就推三阻四。

    “告诉我那三个女儿，断了腿的夫婿，也是夫婿。”

    “可就一个要跑，要三个小姐都告……别瞪我，我知道了，这就去挨个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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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32】引用说明

    蒋家娶亲的故事出自干宝《搜神记》里的《蒋山庙戏婚》，讲的是晋武帝咸宁年间三个官二代喝多了在蒋山庙里说要娶神像女子，然后梦中蒋候来跟他们说既然你们愿意那我就定日子你们来吧。三个官二代酒醒之后一聊发现这事儿不对劲，马上去准备三牲祷告谢罪，想要退婚。但这未来岳父是狠角色，没过几天，三个官二代就嘎了。应该是被蒋候召走了。

    【注33】法律小科普

    在唐朝，七岁以下是完全无刑事责任年龄阶段。我翻了《唐律疏议》，在名例三十老幼废疾里有这样一段话：“九十以上，七岁以下，虽有死罪，不加刑（缘坐应配，没者，不用此律）”。

    意思就是九十岁以上，七岁以下，你就无敌了，死罪都没事儿，就跟我们现在十四岁以下是无敌的年纪一样。只不过古代除了你个人的刑罚之外，还有一些因为你家里人做大死的谋反谋大逆之类的罪名，这种罪名不适用这一条。

    所以我个人理解，在那个时候，你七岁了就是一个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的人。因此设定王老好的孩子七岁之后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