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吃年夜饭吗?”
顾雪丽摇摇头,似乎想到什么,拿出一台手机,抵在下巴上,又打开手电筒,像是一个老巫婆。
“肚子饿,想吃小孩。”
“我又不是小孩。”
“呵呵呵。”
顾雪丽刚刚从外省老家飞回来c市,风尘仆仆,没有来得及吃晚饭,亦或者说团年饭。
其实…
她是可以留在家里陪家人吃团年饭,却是放弃了。
倒也不难理解,她对于家人的情感很薄弱,好几年不回家,去年回去一趟,还是被吸血,估计已经死心。
可能只剩下一些血缘关系在维持。
为了家里人放弃自己的学业,南下打工;到头来,什么感情都没有,只是一个工具人。
安亭没有那么没心没肺,多少读懂顾雪丽的情绪,爽朗道:“走吧,我带你吃团年饭。”
听到少年的话,女青年妩媚一笑,道:“好耶!”
望着一脸兴奋的顾雪丽,安亭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过去八九年时间里,这个女人除了去年回乡以外,其他年份的除夕夜都是一个人度过。
这么说的话,我是第一个陪她过除夕的人吗?
总觉得有些悲哀。
“怎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我在想,应该带你去哪里吃东西。”
除夕夜。
不少饭店都会经营年夜饭,但一般都需要预约。
退一步说,这都已经是夜晚九点,哪怕是餐厅,估计都已经到了关门时间。
一时间,安亭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无奈之下,两人来到镇中心,这里仍有几处流动摊贩,烧烤、麻辣烫、臭豆腐…
“看来得委屈大明星了。”
听到安亭的话语,顾雪丽摇摇头,平静一笑,道:“没关系,我可是在这里待了七八年的人,没那么矜贵,街边摊早就吃惯了。”
“嗯。”
就这么。
两人坐在烧烤摊的露天座位上,点了一份炒粉、炒螺,以及烧烤。
坐下后,顾雪丽放下吉他,摘下口罩,展露出万种风情的容颜。
附近其实有一些春节不回家的外来务工。
但…他们像是行尸走肉,非常麻木与迟钝,对于周遭的环境并不关注,压根没有发现顾雪丽。
“可以喝酒吗?”顾雪丽可能是觉得太单调,问道。
“诶,你居然哄骗一个未成年人喝酒,到底想干什么?”安亭故作恐慌,道。
“省省吧你,你初中在网吧喝酒,我都见过好几回!还在这里装纯!”说话的同时,顾雪丽作势要打。
安亭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早在小学六年级,安亭就抽烟喝酒,没有烟瘾,没有酒瘾,纯粹就是叛逆期,什么都想试一试,以为自己很帅。
重生回来之后,基本上没怎么碰过。
紧接着。
两人让烧烤摊老板呈上两瓶啤酒。
组成顾雪丽人生的四大要素,烟、酒、互联网,以及音乐,这个女人是有一点点酒鬼属性,与徐清舒有点重叠。
上菜后。
顾雪丽狼吞虎咽起来,却是发现少年没什么动嘴。
少年已经吃过年夜饭,根本不饿。
陪对方吃年夜饭而已。
等待顾雪丽不再饥饿,安亭闲聊起来,故作愠怒,道:“太过分了,竟然骗了我,我还以为你最后的杀手锏是当初弹奏过的一首歌,没想到是国风曲目。”
闻言,顾雪丽噗嗤一笑,道:“没办法,我完成不了那一首歌。”
尽管在笑,眼中却包含水波。
分不清楚,到底是冷风所致,还是在哭泣。
顾雪丽颇为豪气倒灌一口啤酒,继续道:“一直以来,我都太纠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明没有青春,却去苦苦寻找青春;明明得不到,却还是强行让自己当工具人…前不久,我思考了很久,终于释怀了。”
释怀之后,顾雪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风格,突破自我。
听到顾雪丽这一番话,安亭反而有一点点难过。
无论是家里人,还是自己,似乎都只是把顾雪丽当成工具。
渐渐地,她都快要失去自我,还好最后停下来了。
像是飞向自由的笼中鸟。
也许是意识到气氛不好,安亭夸赞一句:“雪丽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你是天才…”
正如安亭对于顾雪丽的判断——只会翻唱与改编,没有创造力,这个观点是错误的。
她,是天才。
顾雪丽接了这个台阶,得意一笑,道:“嗯,我是的。”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我这一趟回来其实是想要和小房东告别。”
“告别?”
尽管在疑问,但其实不疑惑。
去年,奶茶姐姐事件的目的是让顾雪丽回不去平静的生活,其实是失败了的,跟互联网的发达程度有关系。
今年,随着顾雪丽登上电视台,彻底回不起了。
出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嗯,我和天语音乐签约了,s级合约,这一次是我最后的假期,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
绕了这么大一圈,顾雪丽还是签了天语音乐。
嗯…就是出场过的简小姐与杨总监。
坦白说。
如果一定要签约出道的话,安亭是希望顾雪丽能签约星辰娱乐,至少自己能关照一下,天语音乐的话,他可能有些力所不及。
事已至此,人家都签约了,还能说什么呢?
顺其自然。
安亭苦笑一声,“在此之前,我其实还抱着你回来的可能性。”
“不行的啦,陈婧都已经成为你的私人助理,我怎么可能回去,那她怎么办?”
“我可以让陈婧当你的私人助理。”
“噗哈哈哈,套娃是吧?”
我给你当私人助理,陈婧给我当私人助理。
“话说…到底是陈婧的肉丝好看,还是莪的黑丝好看?”
安亭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还在纠结丝袜的问题!”
眼看少年逐渐无语的表情,顾雪丽笑得更加灿烂。
安亭跟着笑了,眼中带着一丝不舍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少年还是道:“雪丽姐,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呢?”
“我不应该把你当成工具人。”
“嗯哼,不需要道歉,我上一次在电话说过了,你已经救赎过我两次…”
一次是小时候教我吉他,另一次是带我创业。
当然…你的救赎也许是另一种折磨。
所幸的是,我已经从这一份折磨中清醒过来了。
聊到这里。
两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果然不能聊这些矫情的伤感话题,害大伙儿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良久。
顾雪丽咬咬唇,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凝视少年,道:“小房东,最后,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最后?”安亭有些不明所以,“什么话要弄得这么隆重?”
“我…”
几乎是女青年开口的一瞬间,大年初一凌晨零点的钟声响起,一整座小镇像是复活的猛兽一般,咆哮不断。
唔…其实就是乡镇地区的春节鞭炮齐鸣。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完美覆盖顾雪丽的话语。
安亭什么都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