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地主忍着臀上的疼痛,脸上略显滑稽地堆起笑容,“耀文兄弟,钱你可以随便拿,第二件事能不能打个商量?”
冼耀文把雪茄续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新的雪茄,烘烤后点燃塞进刘地主的嘴里,两人对着吞云吐雾,霎时,大厅里弥漫着白烟。
过了好一会,冼耀文才幽幽地说道:“刘老爷,你们刘家人留下来,锦衣玉食肯定是不可能再有了,但不至于送命。摸着良心说,你们刘家算是地主老财里的良善之辈,吃上一段时间的苦头,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跑吧。”
刘地主把雪茄从嘴里吐出来,面如死灰般说道:“没得商量?”
冼耀文摆了摆夹着雪茄的手,“杜月笙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刘老爷,我把三少爷叫醒,你把该交代的交代一下,也可以定一个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的报平安暗号。”
说着,冼耀文在三少爷的“人中”用力掐了掐,等人悠悠转醒,他撂下一句“你们有一刻钟”,随后,走出大厅来到院子里,站在可以看到刘地主父子俩,但绝对听不见两人说话的位置。
宝库里。
冼耀武三人已经把大箱子里的大洋清出来,和装大洋票的那个箱子差不多,里面也有几根压箱底的小黄鱼,加起来一共有72根,论价值只比得上7根大黄鱼,看样子,小黄鱼还真是用来压箱底的。
三人大眼瞪小眼,都为收获稀少而泄气。
冼耀东掂了掂手里装小黄鱼的米袋,轻飘飘的感觉让他很不甘心,不由提议道:“耀武哥,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不用找了,来之前大哥已经说过,刘家的浮财都在房和地上,钱和金不会太多,能找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听冼耀武这么说,冼耀东不再纠结“寻宝”,嘴里又说道:“耀武哥,你帮我跟耀文哥说说,带我一起去香港。”
“耀东,不用再说了,这个事大哥说了不算,你去找光秉叔说。”
冼耀东小脸垮了下来,嘴里嘟囔道:“光秉叔才不会听我说,他会让我阿爸抽我一顿。”
冼耀武轻笑道:“不让你去是为你好,我和大哥见多了逃难的难民,他们的日子可都不好过。大哥已经去过香港打探过情况,那里的有钱人基本是上海过去的,江浙一带的人比较多,有势力的是潮州帮、东莞帮,我们惠州佬两头够不着,不好混的。
大哥说过一句话,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如果不是我和大哥留下来没有好果子吃,我们也不会走,不要再惦记去香港,好好在家里读书、种地。”
“可我好想出去闯闯。”
两个月前,冼耀东还在深圳墟上的兑金店当学徒工,兑金店做的是货币兑换、金换钱或钱换金的买卖,能接触到天南海北肚里有点墨水的客人,多多少少能听到一点外面的消息,冼耀东算是初步走向了开眼看世界的路子,要比一般的乡里孩子见识多一点,也对外面的世界更加向往。
冼耀武没有再回话,他回想起了光秉叔和大哥几天前的对话,按光秉叔的说法,冼氏“耀”字辈,大哥最有资格担当领导重任,只是可惜大哥的冼姓不够纯。
大哥名义上是他的亲大哥,可村里人都知道大哥是姑姑和洋鬼子所生,是一个半唐番。
姑姑年轻的时候在墟上的洋行做事,与一个洋鬼子同事搅到一起,这才怀上了大哥,洋鬼子不是东西,根本没把姑姑当回事,知道姑姑怀孕就跑了,姑姑生大哥的时候难产,生下大哥就走了,阿爸这才把大哥过继过来。
因为是半唐番,有一张和村里人不一样的脸,小时候,大哥经常被小伙伴欺负,一开始只能被动挨打,就算是有他帮忙也只是多一个人挨打,可是自从大哥去墟上看了一次卖武,回来之后就变了。
不知道大哥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武功招式,苦练了半年,就能追着小伙伴们打,自那以后,村里耀字辈的小伙伴都对大哥言听计从,即使有些年纪和他们相仿的光字辈也听大哥的。
后来,小鬼子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大哥就是不听阿爸的劝阻,非要去小鬼子控制的小学念书,好些年后,等小鬼子被赶跑,县里给抗日功臣表功的时候才知道,大哥原来一直在给游击队做眼线、传递情报。
就是因为抗日有功,大哥才能给自己和他谋了一身黑皮穿,也才有了他们兄弟俩能隔三岔五吃香喝辣的两三年好日子。
只是有点可惜,大哥押错注了,要是押另外一边多好,那时候的宝安还有声势浩大的东江纵队啊,怎么就跟了军统的游击队呢,不然也不用跑去香港。
冼耀武在给冼耀文捋生平的时候,冼耀文也在回忆“自己”的过去,他挺庆幸前冼耀文有在小学学了几年日语,这样一来,他就不用专门编织故事在逻辑上打通他会日语的事实,能少不少手尾。
冼耀文从小在中英双语的环境中长大,汉语和英语可以算是他的母语,又因为是犹太人的关系,他母亲从小给他灌输希伯来语,对他来说,希伯来语可以算作是次母语。
他从小被当作财团接班人培养,南氏财团也不差钱,为了学习,可以动用非常庞大的资源,并且,他父亲非常重视自己和子女的语言学习,曾经提出过一个说法:身为南家人,会三门语言是基础,会五门勉强及格,会七门及以上才是良好到优秀的评价。
冼耀文并不是激情碰撞的偶然产物,而是一对优秀的父母运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欠缺的前提下,才开始受精培育。
可以说,他还未成为受精卵时,已经被父母推着往前跑,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智商的起跑线,超越无数同龄人无法幻想的终点线,算不上是最优秀的人类,但肯定能归入天才的行列。
冼耀文会的很多,中英法葡西德日韩印他都可以说的非常流利,还有不少小语种也可以和说母语的人进行交流。
商业上更不用说,从小就被他妈带着参加各种会议,他听过的商业讨论要比童话故事还多,十来岁就开始商业实践,南氏雄厚的资本可以让他不断试错,他甚至可以故意开展错误的商业模式,仅仅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分析错误背后的深层原因。
言传身教加自我实践,让他在弱冠之年就和不少商场老狐狸进行过碰撞,而且因为从小被引导的结果,他考虑问题从来是以银河系为基本面,先下沉到地球,再下沉到世界格局,接着下沉到某一国、某一行业、某一个类似纽约、东京的小城市。
嘴里在讨论一根香烟,他的思维却能跑到一国之税收、新航母下水,进而延伸到对世界格局会产生的影响,以及造成影响之后世界经济的变化,再下沉到哪个领域会出现新的风口,南氏应该怎么把握、切入这个风口。
他的思维是高远的,行为上却能接到最底层的地气,他父亲从小就带着他种地,从最落后的刀耕火种到大机械化、智能化的种植模式,他都是好把式,并且,因为农业是南氏的支柱产业之一,他还深知各国农民的消费思想和痛点。
总而言之,冼耀文懂种地,也懂农民。
他父亲不仅带着他种地,还会带着他上街卖自己种的菜,而且是在多个东西方有代表性的国家都当过菜贩子,他对各国的小市民也有深入的了解,这种了解还不只是单打独斗,在他背后还有服务于他个人的智囊团为他提供情报、做总结分析。
言而总之,冼耀文懂卖菜,懂底层商业模式,也懂小市民。
对精英阶层的了解更不用说,他身边围绕的都是精英,哪怕是睡过的花瓶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在管理南氏的十五年期间,他所接触的商业伙伴多是潜伏在暗处的超级大鳄,与亲近伙伴聊天打屁,讨论的都是“你今年打算扶持几个首富”,“你扶持的那个互联网首富有点飘啊”,诸如此类的话题。
归纳来说,冼耀文在他前世的38年人生里,走的是精英路线,把一个财团接班人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一切都很完美,要说他人生欠缺的东西就是开创,从零开始的开创。
现在,冼耀文在怀疑他之所以穿越过来,是不是耶和华想让他补上开创的这一段历程。
他在思念家人之余,也非常期待从零开始打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财团,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儿子,超越父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梦想。
“1949年,好年份啊,未来几十年都是经济发展的黄金期。”冼耀文会心一笑,“父亲,等你到文昌围的时候,我肯定已经超过你了,到时候,你就管我小弟叫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