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做什么,给朕来个左顺门逼宫吗?”
随着皇帝的话音落下,校场顿时陷入了一阵沉寂。
这次没有人敢跳出来,和他这个皇帝叫板。
看着一个个跟鹌鹑的朝臣,朱由校有些痛苦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头。
朱元璋废除宰相后,虽然的确是完成了大明中央皇权的加强,但也造成了大明权力的去中心化。
通俗说就是,是个官都能对大明的政策做出评论。
朱元璋这种精力足够旺盛,也有自己的想法的皇帝能调动大明的国家机器,但后面的皇帝就不行了,哪怕是朱棣,他那个大胖儿子可以说就是累死在了监国十五载的过程中。
而且,这种政策还造成了一种非常坏的现象,那就是内阁首辅,或者说内阁没有威信。
中书省被废了,内阁虽然顶上了,但连印信都没有,要知道内阁给其他部门行公文,用的是翰林院的印。
去中心化加上皇帝耳根子软,最终就酿成了崇祯十七年,十九个内阁首辅的奇景。
从任命毕自严为内阁首辅那日开始,不管是再次将家搬到南海子来,还是基本不见一些个小官,朱由校都在帮着毕自言树立威信,但现在看来,他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是见效显著吧,只能说这些人是习惯了往日的“放肆”,容不得有人骑在他们头上。
“毕自严怎么说也是朕的老师,还是大明的首辅,诸位冲他如此的大吼大叫,是不是也太不将朕这个皇帝,太不将我大明的国体,放在眼里了?”
说着,朱由校歪着头看向在场众多的朝臣道。
“刚才谁冲高台上大吼大叫了,站出来。”
“。。。”
此刻,是个傻子都听出来皇帝话语中的怒气了,顿时鸦雀无声。
“没人承认是吧。”
见状,朱由校翻身从马上下来,手中拿着马鞭道。
“没人承认的话,那现场的这四百多人,每人都挨上三十军棍。”
“陛下息怒。”
此时,已经下了高台的毕自严来到皇帝身前跪下道。
“此事乃臣宣旨不利,致使群臣激忿,要责罚,请陛下责罚臣一人便是。”
“呼~站起来。”
舒了口气,朱由校看着毕自言道。
“陛下不宽恕群臣,臣不能起来。”
“他们在骂你,你还在帮着他们说话。”
手中马鞭指向在场文官,朱由校看向毕自言骂道。
“你是内阁首辅,你要有威严!朕就不信,你在陕西任上,面对下属之时,也是这个软趴趴的样子!”
“陛下,臣。”
看着皇帝怒其不争的眼神,毕自严抬起头,想说什么,却仿佛喉中堵塞,说不出来。
“朕是皇帝,但朕几年只有十六岁,而你是首辅,你今年已经五十多了,这大明的江山,这万民的生计,说是挑在朕的肩上,不如说是挑在你的肩上!”
“你是大明的首辅,你,不能跪!”
“朕命令你!站起来!”
“臣,遵旨。”
此刻,毕自言终于明白了皇帝长久以来对他的期望,再次叩首之后,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才对嘛。”
将马鞭丢给朱允贞,朱由校转头对曹文诏道。
“将这些目无首辅的人,都拉出去,一人打上十军棍,再送回京城。”
“末将领旨!”
听到皇帝的话,曹文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哦吼吼,能这么打人军棍,还是打文官,这可真是让人心情激动啊。
看着皇帝头都不回的离开,毕自严冲皇帝抱拳道。
“臣万不敢负陛下隆恩!”
“列队,列队。”
左右看了看,曹文诏高声的对自己手下的军法使道。
“将家伙都拿出来。”
“曹将军。”
见状,毕自严上前对其劝道。
“这些人,大都是国之重臣,还望小些力气。”
“阁老放心。”
对于毕自严,曹文诏是不敢放肆的,连忙拱手到。
“军棍不是廷杖,没那么多的花花绕,十军棍顶多就是几天走路有点儿瘸。”
“!!!”
听到曹文诏的话,毕自言瞪大了眼睛。
走路瘸腿,这还敢说不重?这在场的还有好多六七十的老头儿,这一顿军棍下去,不得了(liao)了账啊。
“若是如此,曹将军要打就先从我开始。”
闻言,毕自言上前道。
“群臣之过,因我而始,要杖责,也应该从我开始。”
“这。。。”
看着毕自言固执的眼神,曹文诏瞬间麻爪。
请教一下,没圣旨,打皇帝老师要挨多少军棍?
“今日之事,阁老有罪责,我等亦有罪责。”
这时,周应秋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
“要挨这顿军棍,我们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俱有罪,请同责。”
“!!!”
站在毕自严身侧的韩爌听到周应秋的话,顿时差点儿骂出声来。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本来只是打刺头,你俩弄成全体都挨一顿,是几个意思?而且,韩爌一转头,就看到周应秋颜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好家伙,为了让自己挨顿廷杖,你不惜自己也挨一顿啊。
而比韩爌更懵逼的是孙如游。
我这今年都七十好久几了,你看我这样子,是能挺一顿军棍的吗?“周尚书,你这是何必呢?”
看着周应秋,曹文诏差点儿就骂了出来。
你填什么乱呢。
“毕阁老,我去请示陛下,如何?”
就当曹文诏拿捏不定的时候,站在他身侧的丁修适时的出声道。
“可。”
看了眼这个锦衣卫,毕自言脸色生冷的点了点头。
“。。。”
当丁修前去请旨之时,群臣又渐渐的窃窃私语了起来,尤其是知道了要挨一顿军棍之后,有那怕疼的,已经是两股颤颤。
此刻,没人为混到顿廷杖而高兴。
往日,大伙儿硬钢皇帝骗廷杖,那都是有一个固定流程的。
这个流程一般都是,先在民间造势,说皇帝如何如何,然后借势上本,规劝皇帝,然后惹得皇帝恼羞成怒,赏一顿廷杖给自己,这样自己就成了为民请命的代表。
不是这种因为不尊重首辅,不尊重上官而换来的啊。
而且,看毕自言现在这劝诫架势,他们还要谢谢人家毕自严呢!
当人群中的声音渐渐放大,有发展成吵闹之际,丁修带着刘时敏回来了。
“陛下有旨。”手中抱着杆拂尘,刘时敏看着在场众人道。
“内阁辅臣、六部尚书,毫无官威,有损大明国体,着锦衣卫杖责二十,以观后效。”
“臣领旨谢恩。”
听到刘时敏的话,毕自严带着众人躬身行礼道。
“平白讨要一顿廷杖,你说你贱不贱啊。”
站在周应秋的身侧,徐光启没好气的对他道。
“怕什么,你也听到了,锦衣卫打又不是虎贲卫打。”
闻言,周应秋眯着个眼睛,小声嘀咕道。
“我估摸着,我们是能有垫子的。”
“你可真是个机灵人啊。”
听到这话,徐光启顿时就无语了。
既然这结果已经出来了,那就准备着挨打呗。
当锦衣卫将家伙什都拉出来,要开始杖责之时,周应秋眼睛就是一亮。
第一个挨打的是毕自严,垫着软垫打。
被人按着,挨了一顿很轻,但绝对不是没感觉的板子后,毕自严就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周应秋就放心了。
扶着还能站起来,这是假打。
趴在长凳之上,还不等有人拿来垫子给他垫上,就见站在他前面的丁修已经抓住了他的手,小声的道。
“周尚书恕罪,陛下说了,周尚书耍小聪明,要实打。”
看着周应秋,丁修笑眯眯的道。
“?!”
闻言,周应秋大脑顿时宕机,而后就是一声惨叫。
“嗷!!!”
“抓紧了!”
按着周应秋的手,丁修看着后面负责按腿的人道。
“是!”
“哈哈哈。”
人群之中,看着周应秋的惨状,袁世振与徐光启两人都小声的笑了起来,就连毕自严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苦笑。
这厮想坑韩爌,结果先把自己给坑了。
后面的几个人,就轻松多了,依旧是垫着软垫打。
不过等轮到最后一个的韩爌时,又是一阵惨叫声传来。
等到打完后,韩爌即便是被人扶着也站不起来,只能由两个士卒架着。
“陛下说了,你们两人目无法纪,当众争吵,属实欠打。”
示意士卒将两个被架起来的人拉到一起,刘时敏抱着浮尘,眼神不善的道。
“臣,臣谢陛下开恩。”
挨了顿打后,此时周应秋脸色渗白,即便是被人架着,但还是连忙拱手道。
他怕了,皇帝这是在警告他,别飘。
而在他身侧的韩爌,也连忙拱手谢恩。
没趁机给他打死,皇帝这还是给了他面子。
“车马已经备好,诸位明公就且请回吧。”
就在这时,曹文诏带着几个士卒上前道。
“那他们。”
转头看了眼已经是一片肃穆景象的群臣,毕自言问道。
“毕阁老放心,待军棍打完后,我们就将他们送回京中。”
闻言,曹文诏先是一拱手,而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见状,毕自严也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士卒离去。
还没等毕自严上马车,就听到了一阵惨叫声传来。
六七百人等着挨军棍呢,赶时间。
于是乎,南海子中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奇景。
今天到了南海子的官员们,分了五队,排队等着挨军棍。
伴随着一阵阵的惨叫,今天的“大议”落下帷幕。
好消息是没打死人。
坏消息是,今后一旬,恐怕京城的行政能力会有下降。
随着一组一组的打完,本打算是来议事的众臣,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正午时分,因为排在后面,终于挨完了军棍的洪承畴揉着自己的屁股,看着眼前递来的纸条,满脸的苦涩。
皇帝这打了人不算,还要诛心。
居然还要他们加急出一刊京报,将此次百官此次因为不尊重首辅而挨打的事儿,告诉天下人。
看着眼前纸条上,皇帝的印信,洪承畴满脸的苦涩。
今天的这破事要是印刷的发了出去,民间的百姓会怎么想,他不知道,但百官一定会恨宣政司恨的牙痒痒。
“王公,这。。。京报十日一刊,我们上月三十才出了一期,今天才初一啊。”
看着刚刚被人扶过来的王舜鼎,洪承畴开口道。
抗旨的胆子他是没有的,被逼着去送死也不敢抗旨,只能想办法看能不能搪塞过去。
“哎呦。”
捂着个屁股,艰难的爬上了来时的马车,王舜鼎一时顾不上对洪承畴答话。
这些个丘八下手也是没轻没重,也不看看他的年龄,居然下这么重的手,还有没有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了。
上了马车后的王舜鼎,看着刚上来的洪承畴道。
“你回去之后,就按照这纸条上写的内容,编撰一篇文章出来,就写这些人不尊重首辅,不尊重国体。”
王舜鼎和洪承畴两人,对那些个冲着毕自言大吼大叫的人是一点儿的好感都没有。
深谙官场哲学的王舜鼎,今天来参加大议就带了个耳朵,可是不打算发言的。
结果就因为一些个愣头青不服毕自严,让自己也吃了顿军棍。
“这是陛下在给首辅立威,别想着搪塞了。”
看着正在皱眉沉思的洪承畴,王舜鼎给分析道。
“你信不信,明天早上就会宫里的人,在宣政司门口等着,要将新出的京报拿给陛下看。”
“谢王公指点。”
听到王舜鼎的话,洪承畴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对于舆论的问题,皇帝很重视,这才设了宣政司。
传这张纸条的意思也很明白,要将这次群臣挨打的事儿说清楚,不能让谣言满大街传,更不能让传成又一次左顺门之事。
如果他明早刊印的报纸上没对此此事情的说明,他恐怕就不止是挨今天的这顿军棍了。
想明白了这点后,洪承畴连忙从马车上翻出了纸笔,开始构思文章。
大明的进士,都是文思敏捷之人,尤其是刚集体挨了一顿军棍之后,干活儿的积极性相当的高。
次日一早,看着新出炉,刚刚加急送到南海子来的京报,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报纸在手,今后看谁敢来骗廷杖。
而且想来,这次毕自言这个首辅的威信,应该可以立起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