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这文人悟道了啊
作者:凉月凉了   朕的大明朕做主最新章节     
    “事情如果到这里就完了的话,还好说。”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周应秋接着幽幽的道。
    “但问题就在于,他名下多出来的那八十亩良田,是崇文县的一个赵大户家的。”
    转头看了眼毕自严,周应秋接着讲述道。
    “正月底时,那赵大户家雇佣的收租人前往乡下和佃户商议今岁的租子之时,却被告知地已经不属于赵大户,而属于李二平了。”
    “那赵大户家的管事带着家丁找上了李二平的家,想要讨要回新立的田契,结果却被早早就在哪里等着的人给摁了。”
    说着,周应秋瞟了眼董应举。
    “那些人直接就将那赵大户全家都给抓回来,塞到了我们刑部衙门里。”
    “我现在都没想要,这个案子到底要该如何判。”
    “等等。”
    当周应秋讲完了事情,董应举看向他出声问道。
    “将人送到刑部的,是什么人?”
    此时,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能让周应秋觉得为难,那。。。
    “是东厂的番子。”
    闻言,周应秋幸灾乐祸的开口道。
    “那个李二平啊,在拿到了新办的田契后,转手就将他家所有的田亩,都卖给了宫里。”
    听到周应秋的这话,在场众人心中不由的有成千上万匹的羊驼奔腾而过。
    将地卖给了宫里,这可真的是,可真的是个好办法啊。
    “等等。”
    就在这时,董应举又开口问道。
    “这宫里的人,是什么时候插手进来的?”
    “。。。”
    听到了董应举的这话,在场众人都转头诡异的看着他。
    “。。。怎,怎么了吗?”
    看着众人的表情,董应举有些没反应过来,挠了挠脸。
    “地契能重新办下来,就有宫里出力。”
    看着身侧的这位知府,作为副手的顺天府刑名司推官邓士亮无奈的开口提醒道。
    “不然,你以为是个人拿着纳税回票就能去重新办理地契啊。”
    “嘶~”
    听到邓士亮的话,董应举倒吸一口冷气,而后问道。
    “那这案子,你知道与否?”
    “不知道。”
    闻言,邓士亮脸色铁青的摇了摇头。
    这事儿,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这周尚书。。。”
    再转头看了看脸色诡异的周应秋,董应举有种想晕过去。
    皇帝知道了,刑部尚书知道了,但最为管辖地的顺天府衙门却不知道这事。
    说明皇帝不信任顺天府,直接跳过了他们。
    “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毕自严实在是不忍心周应秋再继续欺负自己举荐的人了,咳嗽一声打断了董应举的瞎猜测,毕自严问道。
    “这个案子,你打算如何判?”
    “不好判啊。”
    闻言,周应秋为难的摇了摇头。
    “东厂将人送来时,给了我张纸条,上面就写了两个词,公权,私权。”
    “公权和私权?”
    听到周应秋的话,在场众人纷纷思考了起来。
    “这两个词语,有什么深意吗?”
    看着沉思的众人,袁可立有些好奇的向毕自言问道。
    “陛下曾经说过,我去为你找找。”
    闻言,毕自严思索了一下后,起身走出了议事厅。
    不一会儿后,毕自严就带着一个小册子走了回来。
    “这个是去岁孙传庭与杨嗣昌回京之时,陛下说的一些话,你看看。”
    说着,毕自严捋着自己的胡子思索了起来。
    “哦?”
    听到又是皇帝语录,袁可立当即提起了心思,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看完了皇帝与毕自严、六部尚书关于公权私权的讨论后,袁可立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公权与私权后面是什么?你们是不是没有记录完全,我怎么感觉后面应该还有内容?”
    好一会儿后,看完了皇帝对于公权大于私权的描述,袁可立有些不解的看向毕自严。
    “当日重点讨论的是朝廷承认私权,公权对私权的维护以及《大明会典》之事,陛下当日不愿再作多说,我们也不好多问。”
    闻言,毕自严摇了摇头道。
    朝臣们至今没有弄明白,皇帝到底都读了些什么书。
    皇帝看待问题的方式、对待事情的态度,不管是和儒家,还是其他杂七杂八的学问都很不同,属于是自成体系。
    这套方法,往往都能一击必中的点出问题的要点,很是让毕自严羡慕。
    “朝闻道夕死可矣,但你听个一半却不深问,是怎么回事。”
    看着毕自严,袁可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问了,陛下不愿多言。”
    闻言,毕自严出声强调了一下,而后恍然的道。
    “我有些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何意?”
    听到毕自严的话,在场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向毕自严。
    “将此事立个典型吧。”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指了指通政司的王舜鼎,毕自严道。
    “将此案的前前后后,都刊印在京报之上,邀天下人议论,再专门留出一个版面,用以刊印文章。”
    “这个案子,刑部先压着,不要判,不要审,待到天下人共议后,再作曲处。”
    “首辅的意思是,用此事来告诉天下人,公权与私权的利害关系?”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周应秋看着毕自严问道。
    “不错。”
    点了点头,毕自严肯定的道。
    “大明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各地衙门龌龊不断,损公肥私之事屡有发生。”
    “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就首先要有一个可以站得住脚的论点。”“而对私权与公权的讨论,正好就符合这个要求。”
    看着在场众人,毕自严开口到。
    “朝廷,是承认私权的。”
    “但是,承认私权的前提,是承认服从公权。”
    “嗯。”
    听到毕自严的话,在场众人纷纷点了点头。
    想要让大明再次伟大,就需要重新树立大明的公权。
    一直商议到宫门要闭的时候,一群朝廷的高官们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了文华殿。
    “开窍了。”
    当会议记要送到南海子时,皇帝已经沐浴过后,躺在了床榻之上。
    搂着徐婉儿光溜溜的肩膀,手中拿着会议纪要翻看,朱由校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容,欣慰的点了点头。
    “知道私权需要依靠公权才能立的住脚,还学会造势了。”
    那个赵大户的事儿,他打着一鱼两吃的打算。
    一个是打算教训一下偷税漏税的人,告诉他们,不交税,就别怪大明律不保护你的私有财产。
    而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收天下田亩为皇田,用圣旨下发,一成皇粮+一成赋税的方式,打掉民间的土地兼并。
    但这个办法,如今还只是在朱由校的脑袋里,没有明着去做。
    因为这个有些太疯狂了。
    “夫君,私权这个词你是从哪里看来的?”
    靠在皇帝的怀里,眼睛一直盯在皇帝手中会议纪要上的徐婉儿冷不丁的出声问道。
    她也算是饱读诗书,但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词语。
    “这个嘛,大概是在看商鞅变法那段时,想到的吧。”
    闻言,思索了一下,朱由校在徐婉儿的脸上啄了一口道。
    在华夏,私权的正式确定,是以土地为基础,商鞅变法时,废井田,开阡陌。
    翻译翻译就是,商鞅从法律上废除了井田制,允许私人开荒、土地自由买卖,正式将土地私有制定为了国策。
    公元前356年,土地私有制的确立,也标志着华夏从奴隶封建经济进入了宗法王朝体系。
    而西方走到这一步,大概是在一千五百年后。
    1215年6月15日,在大封建贵族、领主、传教士、骑士和城市市民的联合压力下,当时的英格兰金雀花的第三位国王,约翰王签署了六十一条《自由大宪章》。
    然后,才有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进而催生出了往后八百年的意识形态:自由与皿煮。
    “那若是有人不维护公权,朝廷真的就不承认私权吗?”
    用头将皇帝的脑袋往后顶了顶,徐婉儿好奇的问到。
    在她的理解里,朱由校是个权力欲非常强的人,对于这种权力划分,肯定是有自己想法的。
    “《礼记·大学》有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看着怀中的小才女,朱由校说出了礼记中的一段内容,而后道。
    “但这条目,只适用于百姓。”
    “对于皇帝来说,这个条目是反过来的,皇帝首先就代表的是朝廷,本人就是公。”
    “天下为私,朕为公。”
    “不承认公权,就是谋逆,大明为何要承认其私权呢?”
    捏了捏徐婉儿的脸,朱由校笑着说到。
    “皇帝的责任,是维护公权的运行,公权在手,则天下大治,公权旁落,则天下大乱。”
    “就比如建文帝之时,用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让一些个别有用心之人,公器私用,想要以私权代替公权,最终却致使天下大乱,这才给了成祖爷靖难成功的机会。”
    “否则,就凭几百王府护卫,那里能打的过坐拥天下的朱允炆呢?”
    抱着徐婉儿,朱由校开口举例道。
    方孝孺那批人,真的是儒家原教旨主义者。
    都特么一千七百来年了,还能冒出来想要搞井田法的人,也是绝绝子。
    “另外,还有神庙。”
    将徐婉儿往怀里搂了搂,朱由校接着道。
    “神庙在宫中三十余年不上朝,也不给奏章用印,公权失用,才有如今天下疲惫之像。”
    “是这样吗?”
    听着皇帝的解释,徐婉儿歪着头想了想。
    皇帝说的,虽然逻辑上说的通。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皇帝就是在诡辩。
    若是让朱由校知道徐婉儿的想法,肯定会笑出声来。
    他就是在诡辩。
    权力者,什么时候是天下为私,我为公的了。
    当时,诺曼王室一直都在搞封建集权运动,习惯了大权在握的英格兰国王怎么可能接受《大宪章》,这种约束自己权力的东西。
    最终,没地、没兵、没粮、没钱的约翰王,在贵族们撤军之后,得到了正处于权力巅峰期的天主教教皇英诺森三世的支持【以武力及恐惧,强加于国王的无耻条款】,立刻就宣布废除了大宪章,撕了那张厕纸,最终造成了英格兰的内乱,而他本人也在酣战中病逝。
    而他的继任者亨利三世,看到国家都打成这鸟样了,才无奈终于承认了《大宪章》,但是其条数也由六十一条缩减到了三十七条。
    而在华夏,即便是以爱民为例的朱元璋,也是个希望朱家天下可以万万世的存在。
    哪怕到了后来宣统退位,北伐取得胜利。
    袁世凯登基称帝,各地又搞起了护国战争。
    人这种生物,永远都有私心。
    他想要让大明再次伟大,又何尝不是一种私心呢?
    看着怀中仿佛是想悟道的徐婉儿,朱由校的手不老实的在被子下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徐婉儿的脸色就变的绯红了起来。
    按住皇帝作怪的手,徐婉儿开口到。
    “所以,朝廷承认私权,但公权,永远是最大,最需要维护的。”
    “朝廷制定了那么多的律法,对官员、对百姓做出了那么多的约束,看起来是在侵犯私权。”
    “但在本质上,却是在保护私权。”
    说着,徐婉儿看向朱由校道。
    “因为只有公权强大,才有能力去保护个人的私权,对吗?”
    “我媳妇儿真聪明。”
    闻言,朱由校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资本家们,大量购买英国的国债,狠狠的奶了一波带樱。
    最终,海上马车夫战败,荷兰的国家暴力机器也无力保护自己国家民众的私权。
    就这样,英国人通过赖账成为了新的海上霸主。
    而搁华夏,这就是满清入关后,被人屠了一层后,老老实实交税的江南大户。
    “那按照夫君说的,我为夫君生孩子也是为了公权。”
    看着朱由校不知在想什么的表情,徐婉儿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朱由校的把柄,声音中带着妩媚道。
    “夫君,该行公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