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劳什子人头杆?”
双手背在身后,绕着立在校场上的一根大木头杆子转了好几圈儿,朱由校才转身向着身后的一众官员问道。
“。。。”
听到皇帝的话,被皇帝问到的几个官员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裤裆里,一个个都不肯将头抬起来。
“朕问你们呢!”
看到这些人不肯回话,朱由校提高声音,强调道。
“你们平日里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是耳朵里塞驴毛了,还是嘴里塞狗鞭了,装什么哑巴。”
听到皇帝话说的难听,毕自严实在是忍不住,只能给身边的曹文诏递了个眼神,让他上去解释解释。
看到毕自严的示意,曹文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
“启奏陛下,这人头杆是城建营在李家屯发现的,当时上面还挂着具尸体。”
“话挺多啊。”
闻言,朱由校转过头不爽的瞪了一眼曹文诏。
不过借此,朱由校也开口到。
“听了城建营士卒的叙述,朕才算是知道,这什么叫做,一土一木,皆有主。”
双手背在身后,又绕着那长杆转了一圈,朱由校转头对曹文诏道。
“找几个人扛回去去,去把那立这杆子的人找到,挂上面去。”
“那若是立杆子的人死了。”
闻言,曹文诏抬头看了眼皇帝,小声的道。
“那就把他后人挂上。”
指了指曹文诏,朱由校恶狠狠的到。
“朕交给你的任务,你去查一查,看那家的大户用这杆子吊死过百姓,你就把那家的大户给朕吊上去。”
“一根杆子若是不够,你就再立几根,都挂上去。”
“末将领命!”
闻言,曹文诏一拱手,高声应了句后,就招呼过几个亲兵,将杆子抗走。
可算是不用继续在这里受这罪了。
往远处退了退,给几个士卒让开路,不待他们走远,朱由校就对几个给事中道。
“你们几个,跟着一起去,好好的给朕查一查,顺天府周遭还有人立这人头杆没。”
“若是找不到,朕将你们也挂上去。”
“滚。”
说着,朱由校伸手一指旁边的城建营士卒道。
“臣等遵旨。”
被皇帝的话吓到,几个给事中躬身应了句后,连滚带爬的就向着校场之外而去。
他们跟着城建营士卒一起参与顺天府严打,结果查出了这种私刑。
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那是稀松平常,但城建营的士卒却将这杆子给抗了回来,还把他们的表现给报了上来。
这就导致了皇帝大怒。
他们生怕自己也被皇帝给挂上去。
“娘希匹,该挂路灯的货色。”
看着离开的几个给事中,朱由校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陛下息怒。”
这时,毕自严带着几个尚书上前到皇帝的身前道。
“京城严打之后,这种事情今后就会少很多了。”
“治标不治本,日后必然再现。”
闻言,朱由校摇了摇头,对于毕自严的乐观并不认同。
“而且,顺天府都有这种事情了,那大明别的地方呢?当地的大户不将小民当狗使唤?”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大治之后必有大乱。
造成这个轮回的原因很简单,官府的管理能力下降,就不得不向当地的大户妥协。
向大户妥协后,大户的势力就会更加的膨胀。
大户的势力膨胀后,就会更加的导致官府的管理能力下降。
这是一个死循环。
而大乱之后能大治的原因也很简单,大乱之中先是小民没命,然后是大户没命。
乱世的战争中,各地的基层结构被打散,而后一个有效的官府体制被建起。
上一个轮回是笑宗弘治开始,放松了对文官体系的监管,导致民间矛盾重重。
虽然正德、嘉靖前中期有所缓解,但也已经到了高压锅要炸的阶段。
嘉靖三十年开始,江南平倭,北方御蒙,西南防蛮,民间实质上已经乱了一茬。
而后,才有了高拱-张居正的隆万变法,对官府体系进行修补。
但经历了万历三大征以及几十年的摆烂到如今,官府体系又到了需要修补的时间,一个新的轮回将要开始。
而想要打破轮回,就要不定时的对各地的大户进行收割,同时完善已有的官府体制。
而历史上,谁打破了轮回呢?
汉武帝。
汉武帝初年,经过文景之治后,西汉国力的基础基本上已经夯实了,但却面对着一个麻烦的问题:朝廷能调动的国力非常有限,家富了,但国却贫了。
大汉的权贵阶级,聚敛了绝大部分的社会财富,霸占了国家的大部分利益,导致社会贫富差距令人触目惊心。
一方面是权贵豪门的“万贯家财如流水,金银珠宝尽在手。”
一方面是底层小民的: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
面对这个景象,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在接受了中大夫主父偃的建议后,汉武帝发布了一道《迁茂陵令》:“郡国豪杰”及全国资产在三百万钱以上者,统统迁到茂陵。
茂陵是什么地方呢?
是汉武帝给自己准备的皇陵。
有了迁移茂陵的基础,后面汉武帝才能薅羊毛薅的飞起,但羊却还毫无所觉。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了,薅羊毛薅的比较平均,疼痛阈值提高了。
“辽东孙承宗那边怎么样了,今年能种多少粮食?”
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朱由校转头看向毕自严问道。
“还能再迁多少人过去?”
“孙承宗上月回报,辽东道各府地广人稀,经去岁砍伐树木,开垦农田,今年已可自给自足。。”
听出了皇帝话中的意思,毕自严当即开口道。
“尤其是辽阳、沈阳两府,去岁共计新开田亩六百余万亩,但也是杯水车薪,还有更多的黑土地无人耕种。”
“黑土地?”
闻言,朱由校挑了挑眉毛。
“是孙承宗奏本中所言。”
看到皇帝感兴趣的表情,毕自严开口解释道。
“孙承宗说,自辽阳以北,密林砍伐殆尽,田亩露出后,他发现土壤之下俱是土壤肥沃的黑土。”
“陛下送去辽东的那些土豆,在辽东种植可达到一亩五百斤的产量。”
“黑土种土豆。”听到毕自严的话,朱由校眯了眯眼睛。
这事儿怎么听起来那么的浪费呢。
番薯那东西,不是抗旱抗寒,耐贫瘠的作物么。
“有了去岁一年的开垦,如今的辽东是地多人少。”
看出了皇帝的意外,毕自严开口替孙承宗解释到。
“很多新开垦出的土地没人照顾,就只能简单的种了一茬土豆,勉强收获些吃食,所以都是旧田种麦,新田种土豆或者大豆。”
“这样啊。”
闻言,朱由校点了点头。
番薯、土豆这玩意儿的推广,不能着急。
种地是个技术活。
尤其是这种根茎繁殖的作物,若是光推广种子,不推广技术,没几年就给你闹腾个绝收,乱子更大。
“那毕师的意思是,迁民?”
转头看向毕自严,朱由校笑眯眯的道。
“臣请旨迁民。”
见状,毕自严躬身开口到。
“如今,顺天及周边府县,人多地少,民间佃租高悬,而辽东初安,又在新开田亩,臣请移民实边。”
“你写个条陈上来吧。”
点了点头,朱由校又转头看了眼其他的几个尚书,见他们都没出声反对,当即到。
“要迁什么人,怎么迁,迁多少,往哪里迁,需要做什么准备,都要考虑到。”
伸手指了指其他诸诸人,尤其是在户部尚书袁世振和工部尚书徐光启的身上点了点。
“移民实边,给百姓要准备些什么物资,到了地方后要怎么安排。”
“这都快到二月底,三月了,这个时候将百姓迁过去,肯定会导致今岁一年都没收成,百姓要怎么过活,这都要考虑到。”
“朕不希望这边刚把人送到辽东,那边孙承宗就给朕上奏说,辽东在安置上有问题。”
“臣等遵旨。”
听到皇帝的话,众人纷纷拱手应到。
有个靠谱的皇帝,众人还是很放心的。
移民实边,不是你皇帝一句话,就能将人给迁到辽东去的。
初期的准备工作,迁徙过程中的防备,迁徙到目的地后的安排,这都是考验朝廷协调能力的一个挑战。
不过幸好,有辽东转运司,这个横行渤海之上的衙门存在,能让他们在施行时容易些。
虽然皇帝没说,但在场的那个不是人精。
这轮顺天府严打过程中,打出来的地痞流氓、流民恶霸、山贼流寇且不提,光是敢在顺天府,这个天子脚下立人头杆的货,就够很多的大户人家滚到辽东去了。
你欺男霸女,打死小民,若是让查出来,顶多就是刑事案件,按律判刑。
但你敢立人头杆威慑小民,这性质就已经上升到私设公堂了,少说也是个全家倒楣。
若是宗族势力作祟,那正好,整个宗族都给你打包送到辽东去。
如今的朝堂高官,可都是在基层卷了好几轮的熟练官僚,不像历史上的天启朝,高官尽是些为利益集团带盐的词臣政客。
大明可不是阿美莉卡,政府头子需要票选出来。
毕自严等人清楚的知道,在朝廷行政过程中,会面临的问题,以及如何去处理。
出了南海子,一连串挂着官府标志的马车就向着京城而去。
因为高官们每隔着几日,就要到南海子来向皇帝汇报事务,所以从京城到南苑的道路,最先得到修葺,而且道路两侧还有士卒巡逻。
马车行驶在平摊的道路上,毕自严伸出个脑袋在窗外,看着路边两侧时不时路过的成队城建营士卒。
“这戚金,可谓是得了戚少保的真传啊。”
看着精气神明显和曾经的京营不一样的士卒,毕自严有些感叹的出声道。
“你这话说的。”
听到这话,他对面车上的袁世振开口笑到。
“以前城建营是那个钱世桢在统领,这戚金上任还不到半年,你却将钱世桢的功劳都算在戚金的头上。”
“不一样,这士兵的气质,和以前是明显不一样了。”
闻言,毕自严摇了摇头道。
“钱世桢的能力,还是有些不足,他统帅不了太多的兵丁。”
“他所率领的城建营,顶多就是在南海子刨地之余,进行一些简单的训练,能不乱就已是天幸。”
“而那个戚金所在的作训司,却能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就将这些人新兵训练到能听懂号令,军风严整,怎么说,也得了戚少保的大半真传了。”
“再怎么说也是戚少保的侄子,还是在军中几十年的老将,能做到这般,不意外。”
听到毕自严的夸赞,袁世振摇了摇头道。
不就是练兵么,他也会。
而且他还敢说,若是皇帝让他去做,他还能顺带着给皇帝赚些银子。
啥?他怎么会的?
两淮治盐时,治理盐场,编练盐丁不就是么。
“说到南海子刨地。”
突然,袁世振看向毕自严开口问道。
“我听说那边先帝的陵墓都已经修好了,礼部已经在挑选出殡时日了,但南海子这边十几万壮丁在这里刨了一年多了,还没见个影,你知道到底是在修建什么吗?”
“不知。”
闻言,毕自严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陛下令人对芜殿行宫在进行简单的扩建,此外还令人在行宫周围修建了数个大仓,其他都不知道了。”
“那打那么多的地基是做什么?”
皱着眉头,袁世振思索道。
皇帝在南海子动的大工,外臣只知道是动大工,但修的什么是一点儿的风声都没有。
“我听说,东红门那边在修大量的四合院,听说是陛下给城建营家眷修建的。”
就在这时,毕自严开口道。
“你也知道,现在京营改为了募兵制,京营士卒的家眷都要安排在南海子中。”
“那也不对啊。”
闻言,袁世振摇头道。
“原来京营的驻地,北土城围长也才二十多里,而西土城更是只有十五里,但南海子的围长都有一百二十里了,怎样的京营才需要如此大的驻地?”
“这。。。”
听到这话,毕自严也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袁世振。
以往他都下意识的忽略了皇帝住南海子的这个问题。
毕竟那地方以前就是皇家园林。
但现在袁世振提到这个,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南海子那地方,城墙都是土墙,有相当于没有。
而面积更是差不多三个北京城了。
皇帝到底在南海子搞什么大工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