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糙米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口中咀嚼着煮熟的糙米饭,朱由校吃的那叫一个香甜。
转头看向身边几个时不时就看自己一眼的士卒,朱由校开口调笑道。
“看朕做甚,朕不缺给你们的一口粮,若是连粮都吃不下,朕还怎么指望你们给朕上战场杀敌。”
“嗯,嗯。”
听到皇帝的话,几个士卒连忙拿着筷子,刨起了碗中的米饭,更有几个,明明已经吃饱,却还是硬又加了一碗米饭,继续往下硬吃。
笑着摇了摇头,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吃尽,朱由校随手就将碗筷送给了身边的一个士卒。
一回头,他就看到了正一脸便秘模样站在自己身后的赵率教。
这皇帝时不时的就到他军中和士卒共用饭食,每次用完饭后,随手就将碗筷送人。
而在用饭之时,还顺带着关心士卒的日常起居,家中情况,军饷发放等问题。
在皇帝的解衣推食之下,两个月,整个虎贲卫都让皇帝洗脑洗成狂信徒了。
现在的虎贲卫不管是训练还是日常巡逻,都处于一个嗷嗷叫的状态。
虽然他对这种军心很是满意,但这种自己带出来的兵听皇帝的话更甚于听自己的状态,还是让赵率教觉得心惊胆战。
“我说赵老将军,你这是,没吃饱?”
看着身前的赵率教,朱由校上下打量了一下,打趣的问到。
“末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赵率教摸着后脑勺道。
“末将也想要陛下的碗。。。”
“你想要?”
闻言,朱由校摇了摇头,同赵率教一起向着营外走去。
“你是将军,你若是想要,就拿军功来换。”
“这最近也没仗可打啊。”
听到朱由校的话,赵率教的脸色就苦了下来,开口到。
“山东战乱方平,此时也不是对蒙古诸部动兵的时候,末将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快了,快了。”
闻言,朱由校两只手拍了拍。
“草原人以放牧为生,每年七八月份,秋高马肥之际,就是他们动兵之时。”
“你带的是骑兵,正值用武之际,何愁无仗可打?”
“臣想去辽东。”
听到皇帝的话,赵率教开口道。
“臣叔祖战死辽东,如今,臣已练出精兵,而熊经略又是用兵谨慎之人,臣想去辽东,为叔祖报仇雪恨。”
“赵梦麟赵老总兵啊。”
听到赵率教的话,朱由校沉默了一下。
萨尔浒之战,大明损失将领无数。
虽然孙传庭用计,诱努尔哈赤强攻,重创建奴,更是促成了努尔哈赤的病殁。
但辽东的建奴,如今依旧是一块顽疾,兵部时不时的就会收到建奴入寇的奏报。
“九月份吧。”
思索了一会儿后,朱由校开口到。
“前段时间,抄了孔府之后,不管是国帑还是内帑,都有一批钱粮进项,也能支撑的起朝廷再进行一场大战。”
“现在已经是六月末,七、八两个月时间准备粮草物资,还有过冬的棉服被褥,到时候你一并带到辽东去。”
“九月份在辽东修整,修整完毕后刚好能赶得上熊廷弼冬季对建奴进行清缴。”
“末将谢陛下隆恩。”
听到朱由校的话,赵率教双眼一亮,当即单膝跪地,谢恩道。
“平身吧。”
挥了挥手,是一赵率教起来,朱由校抬头看向北方。
也不知道熊廷弼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看着眼前送来的物资清单,熊廷弼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后军都督府右都督,统调辽东、广宁两镇兵马,听起来很是威风,但真的让他做起来,熊廷弼这头熊罴,却是处于一个天天掉毛的状态。
组织屯田生产,防备建奴偷袭,筹备物资,编练新兵。
即便是有孙承宗从中调停熊廷弼和各地官员间的矛盾,但辽东的千钧重担,依旧是压的熊廷弼有些不堪重负。
若不是皇帝让广宁的孙传庭替熊廷弼分担了对蒙古诸部的外交事务,恐怕这会儿熊廷弼已经琢磨着辽河那个河段适合跳下去了。
“秋季的衣物还是不够吗?”
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吏,熊廷弼开口问道。
“上个月辽东转运司不是说有新的一批物资这月就到,但他说的这个月就能运到,现在是运到哪里了?”
“右都督。”
看了眼熊廷弼,小吏小声的解释道。
“按照计划,棉服这个月就应该送到的,但是山东有乱民造反,杨转运使他们被抽调,临时帮京营从天津往登莱送了一批军械,船只被占用了段时间,所以要下个月中旬才能送到。”
“哎,人手不够,人手远远不够用啊。”
听到小吏的话,熊廷弼难得的没有开口骂人。
他这边正在和建奴打拉锯战,山东那边又闹腾起了乱民,这可真是个多事之年。
“右都督,孙使尊来了。”
就当熊廷弼郁闷之时,有小吏进来通报一声,随后就看到一身大红官袍的孙承宗走了进来。
“稚绳,你可是位稀客啊。”
见到孙承宗,熊廷弼一边令人给对方端上茶水,一边好奇的看着对方问道。
“这往日都是我去寻你,怎么今日却是你来寻我了。”
“我这也是被人聒噪的无处可去,到你这里来躲躲。”
闻言,孙承宗苦笑着摇了摇头,坐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陛下从南直隶往辽东流放了不少人,其中好些个都是我的故友,朝野内外还不断有人拿着拜帖将信件送到我府上,我是实在有些吃不消啊。”
“南直隶的那些个纨绔子弟?”
听到孙承宗的话,熊廷弼眉头一挑,当即就明白了孙承宗口中的吃不消是何事。
社会,到底是个人情世界。
后世有句话,叫做在通过五个人,你就能认识世界上的任何人。
更何况这孙承宗,还是詹士府出身。
詹士府那地方,都特么快成东林党大本营了。
南直隶的东林书院一案,皇帝是扯开了手脚,弄了个株连十族,无锡县的读书人家整坨都给流放到辽东来了,而南直隶其他各处的读书人,那更是数不胜数。
各种人情世故,都往孙承宗门上找。
再加上皇帝从顺天及周遭府县送了批无业游民。
后面魏忠贤又给打包送来了一批。
现在的辽东,那真可说的上是佛罗里达不养闲人。不对,是大明辽东不养闲人。
男人这种东西,不对,是生物,懂的都懂。
你把他单个儿放着,没什么毛病。
不管是读书人还是无业游民,但凡是三个以上聚集在一起,那就会百分百的生成出一个点子王。
大明流放到辽东的这些人,本质上还是移民实边,所以人不能当耗材用。
当耗材用的那是建奴俘虏,都搁鞍山挖矿呢。
而流放犯,被分配到各地的屯田卫所后,在伐木开垦之余,时不时的就能给你整点儿活出来。
不是治安事件,就是有人聚众闹事儿。
再不济还有时不时被山里野物叼去,需要组织人手进山搜寻的。
各种问题,弄的孙承宗是无奈只能到熊廷弼这里来躲上一躲。
他老孙头是长袖善舞,能调和各方矛盾,但有些个矛盾,他是真的调和不了。
看着孙承宗这到了辽东才一年多,头上就多了几丝白发,熊廷弼同情的摇了摇头。
他是个直肠汉子,那些和人扯皮的事情他做不来。
“不说这些了。”
从桌上抽出一叠军报放在孙承宗的眼前,熊廷弼开口道。
“这是阿敏送来的情报,他说建奴在镇北关以东的群山之间,寻到一块地势平坦的地方(今吉林通化),砍伐树木,开垦田亩,安下家来了。”
“我想派出一支兵马,出关酣战一番,看能不能袭扰一波。”
“阿敏,就是那个建奴的降将?”
闻言,孙承宗皱着眉头问道。
“你信的过他?”
反正他孙承宗对阿敏这个努尔哈赤的侄子是信不过。
“当年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翻脸,舒尔哈齐及其二子为其兄所杀,阿敏是舒尔哈齐的儿子,是不共戴天之仇。”
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熊廷弼开口到。
“还有前番的叶赫之战,若不是阿敏阵前反水,我们还真不一定能重创建奴。”
“我也与那阿敏聊过,或许是寄人篱下时间太久了,那人很是希望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他阿敏所求最多者,不过是其父的官职。而建奴现在剩下的那些个贼酋们,就算再是想要团结自己人,也容不下他阿敏。”
“那若是养虎成患。”
看着熊廷弼,孙承宗提醒道。
大明辽东现在的情况,首要因素是大明在辽东的军事化管理政策不得民心。
而另外一个没人愿意说的原因就是李成梁养寇自重。
现在熊廷弼又想玩这套让建奴自己斗,是真的不怕引火烧身啊。
“怕什么,将来调之打蒙古人不就成了。”
对于孙承宗,熊廷弼是不介意透露一些个皇帝的规划的。
“陛下可不止是对建奴有想法,对蒙古诸部也有想法。”
“孙传庭如今在广宁对蒙古诸部是个抚的态度,但总有那不识好歹之人,只有尝过拳头的滋味后,才会老老实实的跪下来。”
“明白了。”
听到熊廷弼的话,孙承宗当即明白过来。
这就是典型的驱虎吞狼,养阿敏起来,然后用他去打蒙古。
以皇帝的性格,恐怕后面还有一成套的计划等着阿敏。
看向熊廷弼,孙承宗说回了最初的话题。
“镇北关以东,哪是什么地方,居然有平地?”
在孙承宗的刻板印象中,辽东以北那是群山聚集,那里可能有地势平坦之处呢?
“听说以前是建州女真不知哪个部落的领地,建奴北迁之后,就将那里占据了下来。”
点了点头,熊廷弼开口解释到。
“我让秦家兄弟从去岁冬季到今岁五月,一直都在铁岭以东的群山里带兵行猎。”
“根据他们的回报,去岁的群山之中,可是发现了不少瘦骨嶙峋的尸骨,其上还有人齿啃食过的痕迹。”
“建奴闹饥荒了。”
听到熊廷弼的话,孙承宗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竞相食。”
“不错。”
点了点头,熊廷弼狠声道。
“待到秋高气爽,天干物燥之际,诸军进兵,纵火焚山,烧毁田亩,我要让建奴过不去今岁的这个冬天。”
“绝其粮道,其兵自溃。”
捋着自己的胡子,孙承宗对熊廷弼的计策当即表示了赞成。
见状,熊廷弼拿起茶杯,对着孙承宗道。
“到了冬季,待朝廷的棉服被褥送到,趁着雪后进兵,这深山老林中的建奴,可就无处遁形了。”
“说到引火之物,近来鞍山铁矿那边,却是有人在挖掘铁矿之时,还发现了好几个大型的煤矿,开采出了不少的煤炭,我让人也给你备着。”
见状,孙承宗也端起了手中的茶杯。
“那今年的建奴,可是能过个暖和年啊。”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一碰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就当熊廷弼和孙承宗两人将代善安排的明明白白时,建奴这边在做什么呢?
如今的建奴,那日子过的可真是大摆钟下寄快递——一边摆一边寄。
阿敏叛逃,叶赫大败,努尔哈赤病亡之后,代善就带着弟弟妹妹,以及建奴的众多部族向北迁移。
合伙开过公司的人都知道,公司处于上升期时,能赚钱,什么事情都好说。
但一旦进入了低谷期,那可就真的是人心散了,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后金,本来就是一个大家合伙开的公司。
努尔哈赤带着大家抢劫大明,和大明的走私犯自交流愉快之时,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欢实,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娘们。
叶赫惨败之后,建奴主力受创,八旗几乎是家家死人,户户带孝。
建奴本来就是努尔哈赤不断征讨,将叶赫女真,建州女真,野人女真整合起来的一个集团。
在都城被弃,向北迁移的过程中,就不断有那小部落逃离。
待到好不容易安下家,代善令人一统计,曾经号称四十万众的建州女真,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三十多万人,这其中还算上了各旗的包衣、奴隶。
一个冬天的苦练魔难,再加上一个春夏的青黄不接。
人饿急了,那是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敢吃。
即便是一群头人严令强调部众,不许吃人,但各旗依旧时不时就会有人报告失踪人口,然后经过巡查后,就会发现,那满地的骨头渣子,不似牛羊走兽,不似鸟类飞禽,却跟人一般大小。
待到了六月底,代善悲催的发现,他爹交给他的后金,也就剩下了二十多万人。
这后金现在的状态,这特么不用大明剿灭,自己都快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