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怪不得古往今来诸多大贤都喜欢悠悠山林。吾只道避免案牍劳形,自得其乐。今日方知,山林江湖当中亦有奇人异士,别有天地也。”
苏辙对全冠清更加欣赏了。
没办法,跨越千年的见识降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全冠清也未必就懂得这台词中的至奥妙意,但是在后世那个发达的资讯环境当中,只要接收了,此时随口一说,对这个时代的人都会造成强烈的冲击。
蓝衫男子坐在一旁,虽然陪着张全祥等人喝酒,但却始终关注着这边的谈话。只是神色犹疑不定,显然他还无法理解那么高深的哲理。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故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苏辙触景生情,不由得吟诵起了范仲淹的名作。
其时正是大宋神宗年间,虽然王安石已经远离朝堂,可神宗皇帝意志坚定,对于变革一事百折不挠,依旧重用变法派。
可章淳、吕惠清等人并没有王安石的威望,行事手段又过于酷烈,许多本来好好的新法到了下面就变了样,导致民不聊生,动乱四起。
苏辙看不下去,就在朝堂上多说了几句,结果就被打击排挤,此时正郁郁不得志,和当年的范仲淹颇有相似之处。
全冠清的历史不算太好,也就知道些名人大事,不清楚背后的弯弯绕绕。但也能看的出来,苏辙的境遇很糟糕。
不过那位神宗皇帝好像快要死了,而哲宗皇帝年龄太小,于是由高太后掌权。
王安石改革,外戚的利益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害,作为外戚的代言人,高太后自然是无比反对新政的。
于是在她主政期间,保守派纷纷回归朝堂,掌控了大权,并且将改革派排挤一空。
想到这些,全冠清安慰道:“一时成败算不得什么,百姓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谁好谁坏自有分说。”
苏辙回过神来,突然想到全冠清乃江湖草莽,不禁问道:“天下百姓对诸多新法,都是如何看待的?”
全冠清不想掺合朝堂之事,想了想,委婉地道:“军国大事,小人并不懂得。只是近些年来,我丐帮倒是越来越兴旺了。”
苏辙顿了一顿,哑然失笑,却笑中带泪,唏嘘不已。
丐帮是什么?
一群叫花子啊。
丐帮兴旺了,岂不就是在说天底下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增多了?
全冠清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却什么都说了。
“有朝一日老夫回归朝堂,定然全力扭转乾坤,不让宵小之辈祸国殃民。”
全冠清适可而止,见蓝衫男子始终盯着这边,干脆转移话题。
他向对方拱手施礼。
“仁兄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必是剑道高手。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蓝衫男子郑重还礼,一丝不苟。
“在下凌泽。”
“不知凌兄师承何门?在下行走江湖,亦是倚仗剑法。倘若未伤,当可向凌兄请教,殊为遗憾。”
凌泽早就看到了他的佩剑,眼神中闪过一抹傲然。
“家师……南侠,钦赐……御猫!”
全冠清脑瓜仁嗡嗡的,差点纳头就拜。
要不要这么霸道啊?
路上遇到一个人,就是名扬千古的大文豪苏辙。
他的保镖,居然又是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的徒弟。
“原来是南侠前辈高足,失敬失敬。”
凌泽见他神色真诚,似乎对师父十分推崇,脸色不免缓和,说话也客气了一些。
“在下出师之后,便护卫在苏学士左右,于江湖之道颇为生疏。怠慢之处,还请全兄谅解。”
意思说的很明白了。
人家是吃官饭的,并不混江湖,所以江湖规矩在人家面前没啥用处。
饶是如此,全冠清也不禁感慨。
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南侠一脉看来世代都是朝廷中人,守着铁饭碗的。虽不知凌泽武功如何,但展昭的厉害不容置疑。
看来,相比起江湖,朝中的高手也不少啊。
这么一会儿工夫,苏辙已经缓过来了。果然不再对全冠青进行招揽,反而对另一事好奇起来。
“小友混迹江湖,不该致力于磨砺武功吗?此番购买书籍,不知作何用处?”
全冠清当然不会说出逍遥派武学的秘密,而是稍微解释了一嘴。
“小人武艺偏于道家一脉,只是道家功法深奥玄妙,颇有晦涩难懂之处。因此便想自学一番,以为解惑。”
苏辙点点头,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话。但是说起道家理论,这位却是个中高手。
“易经、伏羲六十四卦都是顶尖的学问,即便是饱学鸿儒也难以窥破真谛。你若要涉猎道家学问,当从老子伊始。”
《老子》就是《道德经》,这个全冠清还是知道的。
可苏辙的说法却让他更加挠头。
“小人才疏学浅,就怕学的多了,反而生乱。”
他又不是真的要做学问,而且时间有限。光是啃下易经和伏羲六十四卦都力有未逮,哪敢贪多嚼不烂。
苏辙想了想,竟然道:“你既有心向学,老夫可以稍助绵薄之力。只是老夫不日就要启程返回眉山老家,你能学多少,全看你的资质了。”
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全冠清差点高兴的跳起来。
“小人等正是接受帮中派遣,欲往大理而行。不知可否随行学士左右,日日请益?”
一听说居然顺路,苏辙也颇为高兴。
“正愁旅途烦闷,有小友相随,倒是一大快事。”
全冠清也不知道苏辙的道家学问究竟如何,但作为名传千古的大文豪,无论怎么说肯定比自己强。
既然苏辙主动开口,愿意教学,这個机会不抓住,全冠清可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了。
他赶忙让张全祥返回到书店,再去买一本《老子》回来。又让胡万生三人草草收拾行装,第二天便跟随苏辙一起踏上了前往蜀地的客船。
帆船悠悠,荡波而行,横穿洞庭而过,又似畅游银河之中。
苏辙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满怀感慨。
“昔年范文正公于此作书言志,名传天下。他之忧虑,人人皆知。只可惜前人之事,后人知之而不鉴之,如之奈何!”
全冠清听了个满头雾水,不知道苏辙意指何处?
苏辙没有得到回应,颇有些遗憾,干脆挑明了一些。
“你等久在江湖,更加亲民,对于变法一事做何想法?”
全冠清这才明白,苏辙说的人原来是宋神宗和王安石。
可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他哪里敢乱说,万一惹祸可就麻烦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江湖浪子,真的惹了祸,大不了隐迹山林。
身为丐帮高层,很容易被人按图索骥找上门来。
但是苏辙开口询问,不回答又是不行的。
全冠清想了想,意有所指的道:“变与不变,全看于国于民如何。利则变,不利则缓”
看似避而不答,其实又回答了。
“哼,滑头。”
苏辙的忧虑更甚。
“王介甫的心意是好的,只可惜用人不淑,方成今日之乱。官家急功近利,推波助澜,却不知何日方休?”
现如今王安石已经罢相,离开中枢。但是宋神宗亲自主政,一力推行变法。
面对他这位皇帝,群臣虽然反对之声四起,却又哪里阻挡得住。
苏辙就是其中一员,因言获罪,这才被罢了官。
王安石变法这件事,全冠清还是知道的,毕竟在历史课本中也是重要章节。
听到苏辙反对变法的原因,他不禁有些奇怪。
“既然变法是好的,只是所用之人不行,那为何不换人行之?”
只一问,当场令苏辙瞠目结舌,完全回答不上来。
是啊。
你说王安石变法是好事,就是他选用的人都是奸臣,那就换人来执行变法呀。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官员还不遍地都是?
既然朝中那么多君子能臣,为何不将奸逆尽数驱逐,然后接过变法一事。
反而连变法和奸逆一同反对?
那么究竟反对的是变法呢,还是奸逆呢?
亦或者是其他的?
苏辙翻来覆去的思量,竟然被难住了。
他想了想,反问全冠清。
“以你之见,是变法好,还是不变法好?”
这个问题看似高端,反而对全冠青来说却要容易得多。
“变法,国之将亡;不变法,国亦亡。”
苏辙再次被打击了。
这是什么说法?
变法,国家完蛋。不变法,国家还是完蛋。
岂不是说国家没救了?
他突然想到了更深一层,脸色大变。
全冠清的意思,难道是在说大宋的问题并不在变法和不变法,而是在基础上?
那样来说的话,确实变法与不变法都没有什么用啊。
“你将老子拿出来,老夫现在便为你讲解。”
连番受到冲击的苏辙决定扭转局势。
凭啥被你小子连番吓唬,胆战心惊?
现在老夫要做你的老师,让你俯首帖耳。稍有不顺的话,就让伱明白明白什么叫师道尊严。
全冠清哪里知道苏大学士满心腹黑,当即兴高采烈的拿出书来,一心等着学习道家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