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棍堂加入同天会以后,受到会内诸方势力的监督,不敢明目张胆为恶,只偷偷背背干些买卖,事后杀人灭口,毁尸消迹,一直没被人察觉,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有一日,地棍七虎中的“二虎”慎独行带着几个喽啰在野外闲晃,见河边有几个女子在浣衣,其中有个穿粉红衣裳的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唇红齿白,模样姣好,正握着一根木棒,在敲打衣物,口里还哼着曲子,嗓音娇柔,曲调优美。
慎独行停步观望,见小姑娘袖管高挽,露出一截白皙玉臂,真如春笋一般细嫩;鬓发随意掠在耳后,发梢随微风摆荡,衬得她那侧脸分外动人。
慎独行起了歹心,指着那小姑娘向身旁的喽啰说道:“这小娘子生得好,细皮嫩肉的,看了就招人疼。哥哥我要跟她耍一耍,你们几个机灵着点,别坏了我的好事!”
一个喽啰说道:“大哥,这里空旷,没有遮挡,不好办事,万一被人发现,传说出去,被东门夜雨知道了,可不是玩的。不若等她们散了,咱们偷偷跟上,到了没人的地儿,把她绑了,那时大哥要去哪里耍就去哪里耍,不比在这荒郊野地里强?”
慎独行默不作声。
另一个喽啰也道:“若放在以前,咱们怎么高兴怎么来,现在加入了同天会,多少得收敛一些,若做得过分了,东门夜雨那里不好交代。”
慎独行点了点头,道:“还是你俩考虑得周到。既然这样,那你俩就留下来盯梢吧。我带他们去喝两杯,约莫午时回来。你们仔细些,若把人弄丢了,我可不饶你们!”说罢,径直带人离开。
将近午时,慎独行带着几个喽啰回来,满身酒气,见河边只剩了那小姑娘和一个老妇,便道:“这老家伙忒不识趣,都晌午了还不回家吃饭,留在这里碍眼。你们去把她做掉,小心些,别被人瞧见了。”
那两个盯梢的喽啰道:“大哥,远处有人,不好下手,还是再等等吧。”
慎独行转目望去,果见东边有两个放羊的,心下十分恼火,道:“你奶奶的,大晌午不回家吃午饭,活该一辈子放羊!”又去树荫下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那小姑娘才和老妇一起离开。
慎独行带着喽啰们悄悄跟上,到了一个僻静地儿,上前将人拦住,道:“小娘子,你可让大爷我等得好苦呀!”
那老妇见慎独行面目凶恶,言语粗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将那小姑娘护在身后,高声呵斥道:“无礼!这是本郡首富丁大老爷的千金,你敢碰她一个手指头,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慎独行哈哈大笑,道:“你这婆娘好没眼色,老子连蜀王都没瞧在眼里,他丁大老爷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独眼喽啰跳出来说道:“老东西,你少在这里狐假虎威,丁老大长得又丑又矬,只生了一个儿子,几时有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莫说她不是丁老大的女儿,就算她是,我大哥想要跟她耍,丁老大也得乖乖把人送过来。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保证,下一个被灭门的就是他们丁家!”
那老妇闻言脸色大变,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慎独行按刀上前,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告诉你也无妨。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棍堂二当家慎独行!”
那独眼喽啰眉飞色舞地喊道:“姜蒜一瓢饮,牵驴我独行!”
慎独行上去就是一脚,指着骂道:“蠢材!是‘江山一瓢饮,千里我独行!’总共十个字,你给我念错了四个!亏你还上过私塾!教书先生死得早,准是被你气死的!”
那独眼喽啰一脸委屈模样,道:“大哥,我口音不正,你是知道的,你怪我念错诗号,那也罢了,教书先生死得早,真不关我事。我上私塾那会儿,既聪明又伶俐,深得教书先生喜爱。记得有一次,教书先生在讲堂上问我:‘见贤思齐焉’下一句是什么?我答:‘见不贤而思不齐也。’教书先生听完,老泪纵横,指着我对其他学生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那日散学后,教书先生拉着我的手,亲自把我送回了家。这是其他学生不曾有过的待遇,可见教书先生是有多么的喜欢我。回家后,教书先生对我爹说:‘令郎是百年难遇的奇才,随在下学习三年,如今七窍已通六窍,奈何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教不了这样的大材。为了不耽误令郎的大好前程,您还是为他另择名师吧。’我爹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当即就赏了教书先生十两银子。后来我爹又给我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喜人的是,那位教书先生也说了同样的话。大哥,你说像我这样百年难遇的奇才,怎么可能会把教书先生气死呢?”
慎独行道:“果然是被你气死的。”
独眼喽啰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身向那老妇嚷道:“老东西,听到了没有,我大哥姓慎,叫慎独行,是地棍堂的二当家!你今天遇上我大哥,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识趣的把这小娘子交出来,自己去那边树上一头撞死,可以免受折磨;若不识趣,嘿嘿,先扒皮抽筋,再拆骨削肉,最后一把火,烧你个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地棍七虎臭名昭着,巴蜀尽人皆知,那老妇虽没见过慎独行,却常听人提起他的恶名,现在遇见了正主,又听说要扒皮抽筋,拆骨削肉,早吓得肝胆俱裂,魂飞天外,不一时便倒地死了。
那小姑娘见老妇突然倒下,吃了一惊,伏在她身上,又是哭又是唤,只是不见应答。慎独行道:“别唤了,这老东西胆小,被老子给活活吓死了。”那小姑娘一听这话,登时晕了过去。
慎独行将那女子抱起,向喽啰们吩咐道:“你们去那边树林里掘个深坑,把这老东西连带这些衣物一并埋了,做得干净些,别留下痕迹。我先带这小娘子回去快活,等你们回来,也叫你们尝个鲜。”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喽啰们把那老妇抬进树林里,本想掘个深坑埋人,奈何这片树林里到处都是碎石,土质又硬,掘了半天,才只掘出一个两尺来深的浅坑。那独眼喽啰道:“够了,够了,快把人埋了回去。二当家性子暴,若小娘子一味反抗,把二当家惹急了,抬手就是一刀。我们累死累活忙了这大半天,回去只有一具死尸,那也太晦气了!”众喽啰都道:“是是是,快些埋了回去。”
喽啰们把那老妇抬进浅坑,又将诸多衣物丢进去,草草填了些土,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其实,那老妇并没有被吓死。她见慎独行一手按刀,摆明了是想杀人灭口,自己年纪一大把,又不会武功,如何跟这帮年轻力壮的匪徒拼斗?索性就倒地装死,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混过去了。
喽啰们离开后,老妇又从土坑里爬出来,急忙赶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小姑娘的家人。
那小姑娘的父亲是个郎中,济世救人,在当地名声极好,听说女儿被慎独行绑走,连忙邀集亲朋,商议解救之法。
一个朋友说道:“地棍堂内尽是一些地痞流氓恶霸,一点道义不讲,去问他们要人,反要遭他们的毒手。不若去巴山城,求东门剑主出面,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众人连忙赶去巴山城,求见东门夜雨。
正好东门夜雨和秦有道从外面回来,见城外跪了好些人,又是哭又是叫,询问缘故,得知是慎独行绑了人家的女儿,东门夜雨十分愤怒,道:“这帮混蛋!那晚我本想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敌我不过,便口口声声说愿意加入同天会,并改邪归正,永世不再为恶。我看他们说得真诚,就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想不到才过了几个月,又原形毕露了!没的说,我现在就去把慎独行的狗头砍下来,看他们谁还敢胡作非为!”
秦有道将东门夜雨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东门小子,你别冲动!地棍堂这帮人坏事多做,已成习性,你要他们改邪归正,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再者,你把慎独行杀了,谷梁君子岂会跟你罢休?万一他退出同天会,再重整旗鼓,继续干那没本钱的买卖,大家又要怨声载道了。之前你孤身杀入地棍堂驻地,固然实力非凡,但也不能不承认,那晚他们为谷梁君子庆生,正在举行宴会,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疏于防范,才叫你闯进去了。现在他们增加了值守人员,又新筑了许多防御工事,你还能再杀进去第二次吗?与这帮亡命徒结仇,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要我说,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到罢了。”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看到了就是看到了,装作没看到,不是我东门夜雨的风格。既然他们加入了同天会,那就得按同天会的规矩办事。慎独行绑了谁家的女儿,我不在乎,但他坏了同天会的规矩,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表舅,麻烦你帮我给谷梁君子传个信,让他过来帮慎独行收尸。”
秦有道一惊,道:“你当真要杀慎独行?”
东门夜雨背过身去,按剑道:“表舅,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局着想,但我们同天会要想走得远,就不能只着眼于大局,从而忽略了眼前的小事。如果任由这些蛀虫继续为祸,终有一日,同天会将会轰然倾覆。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慎独行,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