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走到门外，他原本以为外面来的这个客人，是前面在微信上和他约好的那人，结果不是，来的是一个新客，管平以前从没见过。

    徐总跟着管平走到外面，他知道管平说什么也不会说出孟总的秘密，他也无奈，只能告辞，讪讪地走了。

    赵天麟和梁冬在，管平还是把客人请进了里面。

    来人三十多岁，看上去一脸的憔悴，他是听说有人举报了他，说他组织几家关系公司围标，把项目定向给了他认可的公司，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据说，上面已经开始查他，他两个晚上没有睡，成了惊弓之鸟。

    他早就听说管平算命算得很准，早就想见识见识，但他之前一帆风顺时候，自认为命很好，命很好的人是不需要迫切算命的，好命已经体现在他的日常里。

    只有那些对未来不确定，或者觉得自己很倒霉，又无力改变，看看能不能通过其他的途径达到目的的人，才会很急切地想找人算命。这和很多人去庙里烧香拜佛的逻辑一样，进香是为了进步。

    到了感觉大祸临头，管平就成了这个家伙需要死死抓住的稻草，因此他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的时候，听说管平今天开张了，问清楚地方，他下午马上就跑了过来。

    一握之下，管平扫描到对方的需求，他警觉起来。对方要向他述说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管平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和他说：

    “你要问的事情我都知道，不就是有人举报你围标的事吗，你不用说。”

    对方呆在了那里，一下就被镇住了，没有继续再说。

    管平已经知道了对方的事，对方的事一半写在脸上，一半在心里缭绕着，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但管平知道了也必须装作是不知道，他阻止对方说出来，那是因为，只要对方没有开口，就没有他知道的证据，一但开口，就是证据。

    管平不知道自己知道这些事情，一旦事情暴露，他会不会跟着倒霉，会被人说和这家伙串谋什么。所以他还是知道也当不知道，不然可能引祸上身。

    管平从十岁就开始知道人心的险恶和莫测，就让他迅速成熟。接下来，他接触的人越多，认知的范围越广，他对人性的理解，和这个社会复杂程度的感知，就越通透。他的内心，早就承受和经历了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一切，他觉得自己都已经有些苍老了。

    因为苍老，而懂得趋利避害，知道明哲保身，知道有一些界限，是自己怎么也不能逾越的。

    管平阻止了对方，让对方不用继续说下去，他全部知道，但他说的时候，有意向对方点出是因为围标的事情被人举报，这就等于是向对方证实，自己说的不是虚言，对他的事情，自己真的是一清二楚。

    这让对方从心底里对管平大为叹服，觉得他的能力太强大了。管平越不让他说多，他就越觉得管平的能力强，接下去，他就觉得管平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这就又和管平面对马老板他们的时候不一样了，他需要和对方的内心保持距离。

    对管平来说，这样的客户，又是最好对付的，人家来这里，其实无非是寻求一个安慰，那你只要安慰安慰他就可以。管平还装模作样，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告诉他如此如此就可以逢凶化吉。

    对方听得也是云里雾里，但频频地点头。

    至于最后的结果，要是他接下来没事，那他对管平就深信不疑，一辈子都会是他死心塌地的粉丝。要是结果和管平说的不一样，他出了事，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功夫和精力，来计较管平算的准不准，说的对不对了。

    管平听到外面另外一个客户已经到了，他匆匆地收尾，准备把这个客户打发，前后不过是二十几分钟，客户已经一扫脸上的愁容，如沐春风。

    客户拿出了一万块，答谢管平，管平拿起那刀钱，数出来二十张，把其他的还给了他，对方不肯收，管平和他说：

    “我按规定，只能收你这么多，多一分我都不能要，请你千万谅解。”

    对方这才把钱收了回去，还觉得管平这人很地道，对他谢了又谢。

    管平只收他两千，不肯多收，也是出于自我保护。万一对方接下来出了事情，交代出他来过这里，肯定会有人来找管平。那个时候，管平就可以说，我对他的事情不清楚，他也没和我说过，他到我这里来，我也是按最低标准，收了他两千，没多拿一分。

    对方走出去之前，从包里拿出口罩和墨镜戴了起来，管平知道，他这也是听到外面有人来了。

    管平把门打开，来人和管平轻声嘀咕了一句“走了”，就低着头走了出去，连看都没看来人，也没和赵天麟梁冬他们打招呼。

    外面来的这个人，是前面和管平在微信上约好的，他是从三十公里之外的梅城赶过来，因此现在才到。

    等到这个客户结束，已经快六点钟，外面的晒场，早已被阴影笼罩，太阳虽然还滞留在对面的山顶，但看上去软绵无力，没有办法再恣意了。

    管平把客人送进竹林，走回来，赵天麟和梁冬都笑嘻嘻地看着他，管平说：

    “怎么办，规矩定好一天只接三个客人的，今天第一天，就破了规矩，接了四个客人。”

    赵天麟叫道：“管他，什么三个四个，有钱赚就好，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不然就没有规矩了。”

    梁冬也说：“今天不是第一天嘛，开业大酬宾，多一个就多一个。”

    管平白了他们一眼，骂道：“你们两个混蛋，一个是上嘴唇，一个是下嘴唇，翻来翻去，都是你们两片逼嘴在说。”

    “不管不管，我们去庆祝一下，把中午没喝到的冰啤酒，喝到饱。”赵天麟叫着。

    三个人收拾了一下，下山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山坞里凉风习习，早就把一天的暑热都收干净，人说不出的舒服。加上管平今天自立门户的第一天，可以说是来了个开门红，三个人心里就更爽快了。

    管平的心也落定了，不再焦虑，他知道今天只要有客人来，而且反应良好，就说明这条路走对了，接下去，他的客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算命这种事，不信者恒不信，但是信者，只要他开始信了，就会一直信下去，这会变成他的心魔，遇到了什么事，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怎么去解决，而是去找人算算，他就会一次一次地来。

    来过之后，他还会怂恿别的人来，那些不信的人被怂恿，也会不再恒不信，而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跟着来，来了之后，管平就有信心把他拿下，让他不信也得信。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管平踩着轻松的步伐，却觉得自己心里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