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仙境城中数一数二的销魂风月地,并非什么香料铺或花木店,这是自认在执行任务的孙火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尽管已经来到跟前亲眼看到了那引人注目的牌匾,但他仍旧无法相信乌云竟然会把自己派遣到这种地方来,更不敢相信孙老会借着任务之名让自己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寻=欢作乐,尽管从字面上理解这条命令可以说完全没有歧义。
来到这里,逼迫着孙火不得不回想起那些他最不愿面对的记忆,一直强迫着遗忘而回避。在劫后余生的无畏无悔下,交织着操守有亏的羞愧和自尊受损的愤怒。一个堂堂九尺男儿,却被女人强要了身体,而且先后还是两次。他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洗刷去这份屈辱,或许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眼下,孙火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和恨意,这才没有直接冲进去将整个地方拆成废墟。因为先前从酒楼掌柜的口中,他听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信息。
数月前,百花楼中多了一位相貌出众的风尘女子,其姿色惊艳可谓令其他美人都黯然无光。按理说这样的尤=物应该会被当成摇钱树力捧为头牌,用于招待那些非富即贵的客人,寻常人轻易无法得以一睹真容。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此女在百花楼的才艺是禁忌之舞。表演之时其着装暴露,身披若隐若现的蝉翼纱,只带一条抹胸,极尽春=光之色。这种舞蹈不仅是世俗中士大夫认为有伤风化而严厉批判禁绝,同时也是寻常青=楼官人所极为抗拒的,即便打从心里明知自身早已非清白之躯。
这样的艳=舞在白天和晚上各有一场,虽然限=制了每次观看的人数只有百人,但其费用之低令人咋舌,仅需区区百文而已。不仅如此,在晚上观看的客人当中,还会有一位被随机选出能够与其共度春宵。可想而知,这样的机会让仙境城中甚至周边临近的好=色之徒是怎样的奔走相告和趋之若鹜。
正因此,中年掌柜把孙火当成了某个慕名而来且又不得不改头换面隐藏身份的富家子弟,这才有了先前的表情和自以为理解来客的一番絮叨和介绍。只不过他也为孙火大感可惜,因为来的不是时候。就在两天前,百花楼无故取消了这名舞姬留客过夜的惯例安排,而这意味着所有人短时间内都无缘得到那最=为诱人的机会。
每从中年掌柜的口中多听到一句,孙火就觉得心中的怒意高涨一分,越来越多的迹象都在表明这名舞姬似乎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到来而准备的。因为能够让世俗的官府默许了此事的发生,而且从一开始至今都能摆平由此引发的各种明里暗里的麻烦,除了落云宗之外,孙火不觉得在这里还有什么势力能够做到此事。
反复地告诉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最终的结果如何,都还是要孙火来亲自确认,愤怒之中夹杂着他将要被迫解开真=相的恐惧。
“铁口神算,不灵不要钱啊。”就在这进退维谷的两难时刻,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闯进了孙火无从决断的思绪中。
若在平时,孙火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只会认为是信口雌黄的把戏,特别是在修习了法术后更觉得世事无常难以揣测把握,但现在,他却鬼使神差地循声来到了这位算=命先生的跟前。
出乎孙火预料的是,这位算=命先生看起来并没有生得一副奸滑相,反而是方脸三缕长髯很是稳重的样子,似乎完全不为自己凶煞的气势所影响,更没有被吓得转身拔腿落荒而逃。
“你不怕我,是来找麻烦的?”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不卑不亢的游方算=命先生,孙火有些诧异地问了出来。
“方才观阁下虽然凶煞骇人,但眼神却飘忽游移,贫道便有几分把握并非冲在下寻衅而来。现在阁下开口有此一问,更可证贫道所想不差。公子心有困扰,可要问卦卜算?”
惊讶于眼前之人目光是如此毒辣细微,竟一眼看破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这让孙火高涨的怒意瞬间熄灭了许多,同时也激起了他年轻的好胜心,想要小小的捉弄一下这个凡人“骗子”作为回敬。
外放的气势骤然一收,双臂抱胸的孙火换上一副无害的笑脸,很是客气地说道:“道长既然自称‘铁口神算’,那就有劳卜算一下,在下洗耳恭听。”
“公子有心,自无不可。”算=命先生手抚颌下长须,微微颔首,随后他从身上的包裹中取出一块刻画着莫名纹路的黑色方形木板平托于掌中,又伸手递给了孙火两枚锈迹斑驳的铜钱。“请公子将这铜钱掷于板上。”
目光在铜钱和木板上一扫而过,孙火马上就发现两者皆是凡物未含半点灵气,当下更是大生鄙夷之心。只是他脸上神色分毫未变,右手接过两枚铜钱依言将其轻抛至木板上,左手顺势背在身后,轻轻地晃动着手指。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枚铜钱同时在木板上转动着,其中一枚自然地慢了下来最=后平躺在木板上某处,另一枚却直直地立在木板上。
看着铜线呈现的卦象结果,算=命先生瞪大了眼睛很是难以置信。这卜卦的铜钱边缘扁薄,且木板表面平整并无裂痕,因此不管怎么抛投都绝=不会出现铜钱直立不倒的情况。现在出现这样的事,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向孙火解说卦象了。
抬头正要说些什么,算=命先生却看到了孙火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眼神之中不遮掩地流露出了看热闹的戏谑之意,一下子恍然大悟了。略略沉吟之后,他轻笑着开口道:“公子已是心有所决,又何须踟蹰不前徒添烦扰。此行必有波折,但也不会尽如人意。”
“骗子!”听到算=命先生面对自己的小动作还这般“信口开河”,孙火的脸面再次阴沉下来,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对方只是个凡俗夫子,根本没能耐承受自己的迁怒,也就无心继续在此纠缠耽误下去。
看着孙火变脸离开,算=命先生没有生气,也没有追上去讨要钱资,只是再看向那枚失去法力干扰而倒下的铜钱,摇摇头轻叹了一句,“从命逆命,都在命数之中。”
......
在经过算=命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孙火也不愿意继续呆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地干耗下去。他随意地找了家客栈,把自己埋进了睡觉之中以断杂思,一直到当晚的三更时分。
短暂的迷糊过后,孙火的目光变得清明犀利了起来,低着头略微想了想,他反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从前空闲时随手打造的半截青铜面=具戴在了脸上,随后敏捷地打开窗户窜了出去。虽然先前是那样的极力否认算=命先生的话语,但最终孙火还是做出了行动,为此他一再告诉自己这是长痛不如短痛。
此刻已是宵禁时分,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地行走在无人之境,即便如此孙火在途中还是用上了匿形术完全藏起了自身的踪影。因为不管是痛恨这种风月之地还是保护自身名声,他都不愿意让再多一个人知道自己来过。只是在潜入百花楼的时候,这种痛恨的感觉却怎么也无法被压制地蔓延上来。他作为修仙者而被强化过的听力,在短暂的路上是如此清晰且又无法避免地接收到那些细微靡声。
直到来到那名传闻中舞姬的住处前,孙火这才略微觉得松泛些,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这里距离百花楼最近一处有人的地方都在数十步开外,似乎有种被孤立的感觉,但也说不好是为了某些服侍客人的需要,这让他又多了一重不舒服。
站在门前,孙火放出了神念感应屋内其中的动静。庆幸的是里头只有那位舞姬正一人独坐在妆台前还未休息,并未有其他不想面对的情况。只是此刻,一门之隔,孙火却再次犹豫了,抬起手却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扣下或直接推开。
“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屋中的舞姬突然开口了,一下惊到了迟疑中的孙火,整个人进入了高度紧张的状态。在这瞬间,他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同时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暴露了,明明还没有解除匿形术且刚刚探查过对方只是个凡人女子。但孙火没法再细想更多了,形势上他已经失了先手被=逼到下风,不管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都是十分不利,只能马上做些什么挽回局面了。
隐=形的身体显现而出,孙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没有上拴的木门大步跨进,与这位已经起身迎候的舞姬相互对视起来。下一刻,低低的惊呼从两人口中不约而同传出。
“怎么是你?”
“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