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问,数年来的经历在孙火的脑海中飞快地闪现而过,种种磨难何尝跟那九个字有所关联,令他一时间实在无法当着李炎的面出声回答。
“仙师不愿回答,看来这些年你真的过得也很不容易。”等待了片刻不见回应,李炎默默低下了头。
多少枭雄豪杰一生的追求,都寄托在这秘宝之上,可当下持有它的主人却未曾得偿所愿过,反而也经历了难以言说的坎坷甚至闯过生死门,真是悲哀却又可笑的真-相。即便是如此,仍旧有无数野心之辈趋之若鹜地飞蛾扑火。
“请仙师收回秘宝,还有这些相关的传闻资料。”李炎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再次连同那宝物一起双手奉送上前。
如此举动,孙火实在吃不准在这里相遇是偶然巧合还是预判守候,但他至少看得出来,李炎做出放弃秘宝的决定也并非此刻临时才有的想法,而是已经经过了长久的考虑,否则是不会将如此重要的隐秘情报随身携带。这是为了在遇到自己的时候,就能第-一时间交出来。
想到这里,孙火也决定不再试探和谦让下去。光刃悄然隐去,抬起右手冲前方轻轻一抓,在一团灵光的包裹下,李炎手中的秘宝和册子便凌空飞起,静静地悬浮于两人的中间。
“既然你不想收,我也无意再留下,那就.....”
在李炎有些疑惑的注视下,孙火冲着他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右手五指骤然屈变,掐出了一个法诀。
呼啦一声闷响,一个碗口大小的火球凭空生出,瞬间将秘宝和册子吞没其中,照亮了整座昏暗的宅院。
“这...”大惊的李炎猛地站起身下意识伸手想要抢回,但手臂伸出到一半就停住了,随后慢慢放下。感受着火球散发出的高温热风扑面而来,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这样剧烈的燃烧足足持续了十数息之久,当火球渐渐缩小溃灭成几点点火花最-终消失,李炎亲眼目睹着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一股淡淡的烧纸味道。
“这样可以吗?”孙火轻声问道。
李炎的全身微微颤抖着,这样的结果让他感到说不出的激动,亦或是震撼。
“多谢仙师成全!”说话间,李炎双膝跪地俯身,朝着孙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这是他第-一次向年岁上的晚辈行叩拜大礼,但也是心悦诚服的一次。
直起身来,李炎如释重负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但很快地,他就下定了决心做最-后一件事。五指骤然并拢成掌,一身内力凝聚其上,便朝自己的天灵盖猛拍上去。
无声无息间,李炎惊觉到有人鬼魅般闪现到跟前,紧接着自己的右手腕被牢牢抓住,就像锁上了钢箍完全无法挣脱移动半分。
“你说过,我们两家的恩怨并没有真-正的了结过。如今我为仙你为凡,想死,那也得要我允许才行。”
话音方落,李炎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一轻,整个人就像轻若无物般被提了起来,随后胸口直接挨了一掌。
“轰”的一声,李炎整个人无法反抗地呈“大”字形被砸到院墙之上。挨掌的瞬间,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掌不是笔直拍击而是按托住身体后才推了出去,否则人已经被洞穿一命呜呼了。但即便如此,这刚猛的力道也让他被砸得气血翻涌筋软骨酥,一时间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
悬空没有支撑的身体正要朝前往下摔落,喉咙却是一凉,人又被一只大手扼住顶回墙上。睁眼看去,李炎只见到面前是一双绿幽幽好似狼目的存在向其逼近。
“你活着,比死了的价值更大。绿石的百姓需要你,寻宝人也需要你。因为只有你才能断了他们得手的念想。”莫名的惊惧中,李炎突然听得耳边轻声低语道。
虽然身体受制得十分难受,但马上他还是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挣扎着开口道。“那...你...呢?怎么...办?”
“修仙者只信长生之术,不信长生之宝。”孙火的声音仍旧轻轻的。“好了,就此别过。以后真的应该再也不会相见了。”
“孙...,别...”李炎着急了起来,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眼前却一片黑影掠过,人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孙火把手从李炎的面前拿开,轻叹了口气。刚刚他只是施了个小小的迷-魂术,令其昏睡上几个时辰,并不会对人有确切的伤害。他或许能猜得到李炎想说什么,但这些话听了总归是令人伤情,还是不听为好。
至于刚刚销毁的举动,他知道以李炎的头脑哪怕现在没有看破,但是早晚也会明白过来秘宝并没有真-正被毁去,实际上也做不到。这,更多的是给一个内心的交待,只要不翻到明面上来否认,那就是彼此的解脱。
摸出一小块月光石将其弹射到房梁上照亮了小院,孙火这才放下李炎并把人带到到偏屋中安置。
如同先前所言,方进门他就见到屋内所有的布置一如往昔而且干净整洁,很明显这大半年来即使思烨不在了,这里的活计也没有被丢弃仍旧延续着有人来清扫。孙火大概能明白为什么今夜李炎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真的算准了自己会到来而特意在此守候。
拿出了另一块月光石平托在手中,孙火顺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慢慢看过去,抚摸着里头的家具杂什,小时候一家三口生活的情景不断地浮现而出,恍若隔世。
在这过往与现实的交界,令孙火不禁热泪盈眶,很快就泣不成声。
良久之后,当孙火再次走进安置李炎的侧屋中时,人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脸上的泪痕仍旧依稀可见。看着人无所知觉地沉睡着,孙火的一双拳头不自禁地还是慢慢攥紧了起来。
星降晨至,破晓的阳光开始慢慢照亮了绿石城。
“救...命!”李炎惊叫着坐起身,只觉得后背一片冷汗淋漓。
就在刚刚,他梦见到了自己被一只手扼住喉咙推入黑暗中无尽地坠-落,不仅如此那只手还在不断地用力收紧,窒息的感觉将死不死就是没有给个痛快。
抬手擦去头上汗水的同时,也看清了眼前陌生的居室景象,李炎这才猛地想起昨夜之事。但是看着阳光的强度来估摸时间,他现在就算再想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有别于上一次的离开,是以半胁迫半交易的方式达成了协议,李炎并不看好孙火出去寻找修仙机缘的结果,所以多少总还有重回故里的可能。但是这一回,他知道李家和孙火的缘分已是彻-底了断,再也不会见到其人。而且他留下了复兴的希望和开始,却把所有可能的祸源都归于一身带离了绿石。
有些黯然神伤的李炎发呆了好一会,这才转身落地准备离开,这时眼睛所见却又另有意外的发现。在对面破旧的桌台上,多出了两个崭新的洁白瓷瓶和一把银伞。
在看清了所留纸笺上的寥寥数语,李炎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亦是清泪两行垂落。“四妹,你看到了吗?他记得你的。”
没过多久,一条消息在地下世界悄然传播着。为了报答和交好,李家将隐秘得手收藏着的长生之宝奉送给了仙师,以此换来了为赈济大灾而耗费空虚的基业得以中兴和稳固。而这位九元会的帮主,更是顶住了许多凡俗暗势力的探寻和刺杀来力证此事,最终让大部分的探寻由此终结另改目标,唯有少数仍旧不死心地转向他方继续追寻新线索,以求得这传说之物。
在此数年之后,一场盛大的庆典中,绿石城头上的牌匾被撤换下,更换上了新名——火雨城。除此之外,万冢丘也早已经改为仙赎山,而孙火听讲求学的所在更是大兴土木再扩大了数倍面积,成为了真-正的火雨书院,由此云集了本地和慕名而来的外来学子与名-师大家,成为往后传世的书香之地。
而在民间,数座庙宇被自发修建而起,立上了孙火的塑像,四时香火,供奉不断。其中最-大的一座自然是由九元会出资所建,但是比起其他庙却是多了一座偏殿。偏殿中树起的塑像是一位身着劲装的英气女子,垂首浅笑。她的手中并非像孙火那般手持大剑呈威武姿态地拿着兵器,而是撑着那柄银伞斜倚肩上,尽显安逸美好。
这一切都不是现在的孙火所能预先知道的。因为无法回报思烨的情深,他能想到的弥补,也只有在最-后以自己的名义下令为其立庙享香火祭拜,不为世人所忘。毕竟没有她的牺牲,绿石的浩劫不会被终止。只是被李炎真-正执行起来的时候更能明白绿石的民-意所向,因此改变成了这个样子。
衣锦归故里,至少他从这大半年的求学中有了解到这个。凡世间最-大的荣耀,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有幸成为修仙者超然人上,又得如此多百姓民众的拥戴,他都已经在木鑫的协助下做到。如今更是彻-底地了结这段凡世间的情仇恩怨,将幼时的美好铭刻于心底封存,因此是时候放下过往在修仙界向前看了,至少要在乌云的任务下能够活命得更久一些。
趁着夜色掩护和宴席将人员聚-集,离开城中旧居后孙火便一路不停地直奔书院而来。他要试试这段时日拼命修-炼的成果,不想在离开前在此地留下唯-一的缺憾。
虽然通过木鑫之口知道了自己已然成功进阶到千钧诀第三层,但是人竟然在重要的突破关口遇袭昏迷过去,缺失了那段突破时的记忆,因此孙火现在对自己肉身变化的直观感受依旧很模糊,仅仅这样空身赶路并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刚好可以借由拔剑来具体测试一下。
尽管已经居住了将近大半年之久十分的熟悉,而且此时今晚因为大办宴席都几乎没几个人留守值夜,孙火还是将其当成了任务场所进行了全-方位的侦查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地潜入到自己居住的中-央小院。
就如木鑫喝斥那般,在这里安静的日子,孙火自己几乎是内心回避着已经遗忘了暗卫的身份,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找回那种状态,昼警夕惕。
入内收拾完离开前遗-留的一些物件之外后,孙火直接来到院中,就在大剑之前盘膝坐下,开始调息起来
因为有了前面的教训且手头上并没有便捷的防护手段,他这次不敢再完全入定,仍旧保留着大半的心神警戒着周遭的动静。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孙火这才让自己的心神完全平定下来,让身体达到最-好的状态。拔剑的机会大概只有这一次,所以他必-须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怠慢。
双掌往地上轻轻一拍,人便敏捷地一跃而起。站在巨剑之前,孙火右脚往外一划跨,顿成马步姿势,深深吸上口气猛地俯下身子,双手一起握上剑柄开始全力拉拔起来。
大出孙火意料的是,这一试他能感觉得到自身平常的肉身之力增加了将近一倍。在孙火的认知中如此大的增幅本应值得欣喜,但可怕的是这柄剑居然纹丝不动,一点都没有被拔动的迹象。
“怎么会,这还是自己原来的那柄剑吗?”孙火实在无法理解,自己的随身剑器明明没有经过再次炼制和添加额外的材料,居然变得如此夸张的沉重。
心下一横,孙火开始全力催动起千钧诀,马上一层淡淡银灰光芒透体散发而出。
“起!”
喉咙中低低地传出了嘶吼之声,就连两颊的肌肉都颤动不止,孙火死命地拼上所有力道往外拉扯起来。
终于,这次有了不同的变化,重剑开始往外一点点地移动起来。
诡异的是明明没有剑鞘的存在,可安静之中竟然凭空传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磨砺声,就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锈剑,在从被堵塞死的剑鞘中拉动出来。
耳听怪声知道情况有异,但孙火已然顾不上这些了,他只知道现在这口气劲不能在此停下,否则后边再难做出同样的爆发。发狠之下,体表条条经脉霎时间游龙般浮现而出,面目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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