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叫天这一窜步,何等之速!
别看他体格庞大,就这一跨步却如轻鸿直掠,瞬息而至。
铁手立在原地面不改色,一动也不动,眼也不眨一下,只是淡淡道:“对不起,你有口臭,难闻至极,请勿贴得太近说话,面斥不雅,敬请自重。”
龙舌兰闻言,不由忍不住轻笑一声,犹如轻铃悦耳。
石塔也似的查叫天全骨骼抖的“咔咔”作响,怒瞪着铁手。
如果眼神也能杀人,他早已把铁手盯死在眼里、钉死在眼内、定死在他目中。
吴蕴却发声道:“我们名义上都是隶属刑部六扇门的捕头不错,但天王可别忘了,我们都是圣上御封的六品御前侍卫,天王想杀我们,莫非是想趁陛下意图北征的功夫谋反不成?”
查叫天朝天怒吼一声,震的众人头脑都微微发懵,只听他嘶声叱道:“吴蕴!老子现在就先杀了你!”
他话音一落就扬起巨手要朝吴蕴拍来,忽听那背向众人而坐的年轻人忽干咳了一声,道:“天王,你们不依法行事!?”
那巨人的火头像马上给冷水浇熄了一个似的,手还扬在空中定住,口中喃喃地道:“对,依法...行事...”
那背向少年道:“是了,他们自己先犯了法,还要维护其他罪犯,这不是拘私在法,不是目无法纪是什么?”
吴蕴峻然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犯了法,究竟犯的什么法?”
那背着大家的少年依然不肯转过来,只说:“你们要知道?”
铁手坦然道:“愿闻其详。”
少年吩咐:“军师。”
马龙垂手应:“在。”
少年道:“他们要知道,咱们也不必隐瞒了吧。”
马龙随声应道:“是。”
将手一挥,只见荆棘林籁籁连响,一下子,那乱丛荆棘全倒塌了下来,全是给人以刀飞快斩断的。
荆棘一断,就现出一大片场地来。
场地内,赫然倒着十几具死尸,全是在山洪暴决时,吴蕴一行和孙青霞从一文溪那里救上来的村民!
这些人都已断了气,死状甚惨,连老头子、襁褓中的小孩也不放过。
是谁人竟这么狠,把这些刚历劫还生的无辜贫民,全都赶尽杀绝?
铁手看了,一股怒火中烧,昨夜这些人还活生生的,此刻却都死了。
好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孙青霞并不在其中。
这时,从前方的露出的荆棘林中显露一人,肥头大耳,形肥胖,正是麻三斤。
只听麻三斤道:“昨夜,就是孙青霞这个恶贼杀了这些无辜百姓!甚至这个贼子还想对我下毒手,要将我打入洪流之中!”
龙舌兰见麻三斤颠倒是非,怒斥道:“你胡说八道!我们昨夜明明救了这些人!而且你又没死!”
麻三斤用手擦着头上的直淌而下的淋漓大汗,呐道:“我没死,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我们来了!”一个美丽得周旋于放和纯洁间作凌波微步的女子自荆林中走出。
龙舌兰一见这女子,神不可思议的指着她,惊疑道:“苏..苏眉?!怎么是你?”
苏眉此刻站在原地,她美的极为惊艳,艳若牡丹;清雅,但不是清如水仙,所以大家称她为“菊”,“狂菊女侠”。
她淡然说道:“是我,我视你为知己,你也知道我恨他,你想要为他开脱?龙舌兰,是我看错了你。”
龙舌兰不由乍舌道:“可是,他...他可能是冤枉的!我们来这就是为了查明真相。”
苏眉嗤笑一声,不再理会她的话语,继续说道:“我昨儿听说这一带有人卖一种名为‘崩大碗’的酒,听人形容,卖酒的人有可能是温八无。
我知道孙贼与那八无先生原是有深厚交的,便跟着马军师、天狼剑、天狼箭、一恼上人、烦恼大师、菩萨和尚、仇清天一起到杀手涧探个虚实。”
吴蕴眉头一皱道:“仇清天?”
苏眉点点头,道:“便是‘一笑神捕’仇小街。”
铁手不脱口间道:”仇小街也来了!?“
“来了。”这次回答的是背对众人的少年。
陈风叹道:“叫天王、铁手、吴蕴、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一笑神捕...还都全为了一个孙青霞,齐集阳县了!”
铁手一时没有说话,负手背着山头,看着山中景致。
山上断枝处处,就像一只只鹿弯着颈到地洞里饮水。
蓝天白云,像一只只白色的蜘蛛迅速编织着巨大的网,这时间的人和事,本就无地可逃、无隙可容、无处可匿,尽在网中。
铁手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笑意,原因无他。
除了仇捕头是他的好友之外,还因为仇小街这人很好玩。
一个好玩的人,也是一好玩的捕头。
好玩的人多,好玩的捕头公差,则少之又少。
人唤他“仇清天”,除了他办案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以及如同“包青天”包拯大人一样公正严明之外,不用“青”天而用“清”天,是因为有他在,就会让人眼前一亮,心怀清朗。
他见过的人不少,但只有自己的三师兄追命和“好管闲事”的陆小凤才这么有趣好玩,想到陆小凤和追命,铁手不由又想到——他们此际在哪?又在做些什么有趣的事?
只听苏眉说道:“昨我们到了一文溪就遇上洪水决堤,正打算道不文山避避水患,马军师却发现了一人匆匆下山,他觉得可疑,便与菩萨和尚、天狼剑、天狼箭以及仇小街追踪了过去。”
陈风至此不问,“他是谁?”
苏眉答:“温八无。”
洪汉听了倒是一震:“他也在这儿!?”
铁手道:“他是在这儿一带。”
苏眉道:“所以,便剩下我和一恼上人、烦恼大师一起上‘杀手涧’...”
吴蕴似笑非笑道:“结果你们就遇上孙青霞行凶?”
苏眉瞥了吴蕴一眼,口中恨恨的道:“那时候,他正大肆屠杀乡民,并要追杀麻老三。”
麻三斤见她已恨得一时说不下去,便接道:“于是,一恼和烦恼连忙喝止孙青霞的恶行。”
陈风道:“孙青霞当然下会听从。”
麻三斤道:“他是疯狂了,但更可怕的是他并没有立即向上人和大师发动狠命的攻击,”
铁手听得有些意外,不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个和尚尸体,正是烦恼大师。
苏眉狠狠的道:“我原已叫他们防范,那家伙是疯的,他们就是没把我的话记心里,开始的时候,他反而向上人和大师俯首认锗,表示悔过...”
铁手诧道:“表示悔意!?”
吴蕴却是冷笑一声,并不言语,反而对脸带怒意的龙舌兰传音道:“且听她怎么说,莫要急着发火。”
苏眉怒犹未消:“...所以上人和大师都相信了,才给他一个冷不防,一剑刺杀了一个。”
陈风吸了口凉气道:“上人和大师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也是武林中经于战的好手,就算他们再信任那孙贼,也不致于一照面就跟他靠得大近,且全无防备吧?”
苏眉道:“不错,上人和大师当时也是保持了距离,当时他们大概隔了十二尺距离。”
陈风眯着眼,像眼里各藏了一支精光熠熠的刀子:“这么长的距离,你是说:孙青霞一出剑就杀了烦恼大师,连避也来不及!?”
苏眉神色不变:“是,孙青霞是用的剑气杀人,他已练成了‘剑气飞纵’了,他杀了烦恼大师之后,便要对我和一恼下毒手。”
吴蕴冷声道:“你就这么确定动手杀人的就是孙青霞?”
苏眉蹙眉道:“吴神捕此话何意?我和他的关系,在场的众人皆知,难道吴大神捕认为我认错人了不成?”
吴蕴嗤笑一声,寒光一闪,剑出如龙,这一下快的几乎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待回神时已见吴蕴剑指苍天,形傲岸孤高,整个人就如一柄出鞘朝天而指、锋芒毕露的利剑。
“老张飞”查叫天叱道:“吴蕴!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不成?”
吴蕴学着孙青霞出剑时常有的神态,眉头一挑,冷笑道:“天王放心,我没那么卑劣,只是想让诸位欣赏一下,我这一剑。”
这话一说完,剑已然朝着虚空挥下,遥遥隔着这一剑的苏眉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骨直冲头皮,呆立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这一剑挥来。
“唰”的一道寒意掠过颊边,垂在耳边的几根发丝已然随风落地。
陈风寒唳道:“这是...剑气?剑气飞纵?!”
吴蕴语气孤傲、冷厉,语调已经全然与先前不同:“这是剑气,但不是剑气飞纵。我都能以孙青霞的‘朝天一剑’施放剑气,你就能确定那个用剑气杀人的就是孙青霞?”
苏眉一听到吴蕴开口的声音,怔怔道:“你..你的声音?”
吴蕴冷笑一声,道:“这不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孙贼的声音么?听的出来么?”
苏眉痴痴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甚至连思绪也完全混乱。
她只觉得眼前这一黑袍的伟岸影和那个一白袍的孤傲影逐渐重合,只是脸部有些模糊,看不清样貌。
只听她呐呐道:“你是..孙..青..霞..?不对,他没这么高...没这么壮...”
忽见吴蕴形骤然一变,变得更加孤傲、清瘦、高挑,就连脸颊也变得瘦削下来,这下真的除了五官之外,与昨夜的孙青霞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眉眼神逐渐疯狂道:“是你!是你杀的对不对?!告诉我!是你杀的对不对?!”
吴蕴冷哼道:“我和铁秀男无冤无仇,杀她做甚,不是我杀的,自然也有别人杀,我今天这么做,不过就是告诉你,别只信眼睛,多用脑子。
能练出剑气的武功不止一个朝天剑,能变成孙青霞、成为恶贼孙青霞的也不止我一人,易容术虽然少见,江湖上也并不是没有。”
“说的不错,苏姑娘,你大可回忆昨夜那个孙青霞下落在哪里,又做了什么。”铁手的声音敦厚、温和。
苏眉一听就已经回了几分神,不带感的轻声道:“他跑了,杀了人就跑了,我不知他去了哪里。”
龙舌兰见苏眉这番模样,心中不由有些心疼,安慰道:“苏..姐姐..我们一定给你查明真相,为你报了这个滔天大仇!”
马龙插口道:“他跑的很利索,我怀疑是暗里有老字号温家的人多番阻挠,布毒误事。”
少年轻笑一声,他的声音让人很舒服:“看来此事或许另有隐,有趣的紧,这贼人下落你们不必担心。
我们有特殊的联络方式,追踪孙贼的人自会与我们保持联系,由于此人不好对付,所以,我们要全力以赴。由于他的去路最少有二,所以我们至少也得兵分二路,追击此厮!”
铁手道:“兵分二路?”
“对,”背向少年道:“据最近一次的报讯,孙贼正自不文山一直翻上十八星山,他上了十八星山,那么,大致就是分两条路。”
少年顿了顿,接着道:“一是往山上跑,从一山树进入大森林,再过灵壁渡长气河,穿过一泥洞,遁入嗟峨山。一旦给他逃入嗟峨山,那时候就算让十万大军去找他也没有用。”
嗟峨山,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以及那里的传说。
听说,一代神州大侠萧秋水最后就遁迹在那儿,而白衣大侠方振眉也是那儿现踪江湖的。
一旦到了那儿,就是天涯的尽头,死生契阔,再也找不到了。
那里是个终点,也是个绝路,虽然危机就是转机,但谁也不愿去走上绝路。
铁手听得不住点头,若是人真的到了绝境,便是明知绝路也是不得不走上一遭了。
陈风熟知这一带的地形,忧形于色:“这一路上山,都有奇险,路实在不好走,便难以追踪...”
马龙道:“那一路上虽然荒凉、但天王势力中仍是有人手接应的。”
吴蕴此时已经恢复为原形,闻言若有所思道:“该不会是‘铜锣坳’一带的‘流氓军’吧?我可听说这些人可是掠了不少妇女,做了不少...”
说到这里,吴蕴已经不再言语,只是后面的话,众人皆是心知肚明了。
马龙目光冷厉,扫了吴蕴一眼,只见吴蕴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讽意,一时为之气的脸色铁青。
铁手问道:“那另一路呢?”
少年接着道:“那么,就是往肇庆府走,越走就愈近闹市。”
马龙点头道:“他要去州府,一是从这儿往回走,但我们在这,他是绝不可能回来的。另一条路则是从不文山转入寡妇山,然后混入定定镇。”
陈风却冷笑的道:“如此看来,就算孙贼要直驱闹市,只怕要渡‘阿牛溪’之际,也有天王的徒子徒孙‘出室子弟’来拦截他们的了!”
这句话似是犯了什么忌讳,连马龙也为之变色,吴蕴听得也对陈风心中生起一份好感。
巨灵神似的查叫天顿时鼻孔冒烟,正待发作,只听少年却道:“对,我们行事便是靠的一个份,所以到了哪里都会有朋友愿意出手相助,但如今的问题是,孙贼会往何处走。”
吴蕴说道:“兵分两路,同时追击。”
陈风突然开口道:“是兵分三路,一路在十八里山截他,一路在寡妇山蹲守,可别忘了仇小街不是在不文山时就已经开始追杀他了。”
少年和铁手也点头道:“不错,是兵分三路。”
龙舌兰问道:“那要怎么个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