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先生,真的不需要我跳舞吗?如果你想看跳舞,叫我们屋里的姐姐过来吧。”
洋子笑道:“纱织开始向我们推销她卖不出去的姐姐了。”
纱织紧追不舍,坐到了成田胜的旁边,扭动着腰肢粘了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说着:“成田先生,好不好?你点点头呀!”
比起她的动作,她硕大的腰带结和宽袖下稚嫩的身体,从肩膀到胯都洋溢着年轻水润的气息,就连卡露内的金字招牌也不得不说一句自愧不如。
她身上饱满鲜明的气息,连同着蒸腾而起的热气,都向着成田胜席卷而去,同时也不由分说地扑进了洋子的眼里,成田胜屏住了呼吸。
他现在算是知道,洋子拜托他的事情不是没有理由的,就在短短的相处之中,他就感觉到纱织的厉害之处。不论工作前她有多么疲惫,一进入工作状态,她就不再是她自己,而是艺妓文化的一个缩影。
这样的女孩去了东京,恐怕人气也会不输于当年的洋子。
可是东京那个地方,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却想进去,是危机四伏的火坑,还是遍地黄金的伊甸园,成田胜自己都说不清。选择权在纱织的手上,他和洋子要做的,仅仅只是推她一步。
纱织附在成田胜身上不停地撒娇撒痴,青春阳气升腾了起来,牢牢地吸引住了洋子的双瞳,这使得她萌生出了嫉妒或竞争之心,燃起了熊熊的女性情焰。可对手毕竟还年幼,对成田胜来说也只是例行公事,明知眼前这两个人都是逢场作戏,洋子心里不上不下的,心情复杂。
就这样看着成田胜被纱织拉扯着拽倒,洋子独自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悒悒打不起精神,开始浮想联翩。既恐惧,又害羞,同时感觉到这种呼唤强烈有力,多年来隐匿在自己身体深处的本性都要被叫出来了。
“洋子?洋子?”
成田胜连叫了好几声,青宫洋子才缓过神来,“怎么了?”
“就等你发话了。”
洋子松了一口气,神情一变,收回了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明明有话要说,又知道时机并不合适,一只手紧紧抓住袖口,一寸一寸地捋着。默默想了一会儿,洋子终于开口:“那就都听纱织的。”
成田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觉得洋子不太对劲,莫非是因为松叶会内斗白热化的事情吗?但又好奇,想知道接下来她又会做什么,可洋子立刻拿起了团扇,在这个尚且寒冷的春季,为成田胜扇风送凉,若无其事,像只被磨掉了所有脾气的温顺家猫。
“那么失礼了。”
纱织伏地,然后另招了她们艺妓屋中的姐姐,也就是夏子。夏子弹着三味线,纱织为洋子和成田胜跳了两三支舞,纱织不愧是洋子同门师妹中最杰出的头牌,舞姿格外精湛,成田胜连连称赞。
她腰带上的几只祥云,似是要轻盈得飞上天空,脆生生的,那么飘逸,好看得让人惊讶。
不一会儿,一曲罢了,成田胜也跟着洋子一起鼓掌,并讲道:“纱织会唱流行歌曲吗?”
纱织点头道:“可以的,演歌也会一点,不过只是卡拉ok的水平而已。”
小时候,她曾经跟着走街串巷的流浪艺人学过一段时间演歌,她正想起这件事,成田胜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一句,“纱织,和我们去东京吧。”
成田胜纯粹是不想拐弯抹角,想必纱织对他们此行的目的也有所察觉,这个时候再说客套话显然就不合适了。
要么整天和小池敏这个不懂女人也没有情趣的人共事,要么就是和青宫洋子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打交道,成田胜对单纯又固执的人颇为在意。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本身的才能。
“让我难堪的根本不是去东京这回事,”纱织正说着,低下头去,轻轻吸了两三下鼻子。
“告诉我吧,还有什么难堪的事情?我会认真聆听地,你说出来就轻松了。”
这时纱织褪去了老于世故的表情,就像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女子,忸怩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是去东京,我留在京都的心情就不一样了。我在杂志和电视上看到过东京,看到过银座的照片,就开始幻想退役后的生活回事怎样的。但这话我只能说说,究竟能不能成真,还不知……”
话还没说完,纱织就伏倒在地上,成田胜见洋子若无其事,自己越发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死了心,想要中断这个话题,她站起身,飞快走出了包间。夏子依旧跪坐在原地,默默地履行自己身为艺妓的职责。
“怎么了?”成田胜右手握成拳头,现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要拿出来劝劝纱织,这下却落了空。
“没事的。”洋子朱唇轻启,不急不缓地饮了一杯曰本酒,脸上升起了绯红的残霞。
正当成田胜盘算着对策的工夫,纱织似是整理了泪颜,再次回到房间。
“我刚才失礼了。”
“过来吧。”
成田胜另外拿了一只干净的酒杯,满上了酒,“喝一点,如何?”
纱织没有拒绝。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找我商量吧。我和洋子桑都在,你不是一个人。”
话音落下,她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袖,左右摇晃着拼命央求,“我也想跟着你们去东京,可是我没有旦那的照拂……”
旦那?
成田胜先是皱眉,而后冷静客观地看着纱织。
在洋子那儿恶补了关于艺妓的知识后,他算是略知一二。“旦那”是艺妓对金主的称呼,也可以理解为不成文的“丈夫”。艺妓从来不结婚,也不会随便和哪个男人过夜,除非她对个别男人特别感兴趣。
如果这个男人也很喜欢她,就会成为她的旦那,承担艺妓的一部分债务,包揽下她每个月化妆品、学费,还有医药费等一系列生活花销。当然,这个人也拥有一些特权。
时至今日,旦那的本意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多出了些新的内涵。出身京都、大阪的艺妓们远赴东京之时,会特意拜请一位东京本土人成为他们的旦那,以便帮助她们更好地融入东京的环境。
想要在这个行当里赚钱,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东京,还是得有一个旦那才行,否则就像扔在大街上四处乞食的野猫。
这是你来我往的交易,付出某些东西是必须的,各取所需而已。
此刻成田胜总算明白了洋子为什么要专门拜托他来做,她知道他不是那种趁人之危就由着性子胡来的人。虽然他不是a社董事长,也不是b区议员,可至少在他的庇护下,洋子的师妹能避免遭受许多糟心事。
听到纱织这么老练地提到旦那一事,成田胜心情也有些复杂。她年龄不小了,毕竟也是艺妓行当里的人,那种“不用担心,就算是东京,也能遇到一个好人,将来肯定也能当个贤惠太太“的话,成田胜说不出口。
“唉,”他长叹一口气。
“胜君是怎么想的?”今晚一直沉默着的洋子略过纱织,反问成田胜。
有着同样经历的洋子,自然看穿了这些临近退役的艺妓心中生出的不该有的心思,她既希望自己的同门能够得到善待,又嫉妒她们将来也许会躲避在成田胜的羽翼之下。起初她并不想浪费一张“人情券”,可她也看不下同门踏上自己的老路,那样的话实在是太艰辛了。
除了一些感性因素作祟之外,成田胜笃定经济即将腾飞的信念感染了洋子,她逐渐意识到,走向没落的艺妓,仍然可以发挥余热,帮助她大赚一笔。
然而,一旦从古朴传统的京都来到更迭飞速的东京,哪怕是艺妓,也难免不会因时代而受到莫须有的伤害。一方面洋子又渴望着壮大自己,另一方面又担心同门师妹,这样的矛盾的心里逼迫得她不得不请求成田胜的帮助。
“我考虑一下,如何?”
成田胜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