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不答反问。
“你知道维持梦境最关键的要素是什么吗？”
像是觉得谈话很无聊一般，她单手支颐，垂目而视。
站在正下方的维恩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只觉得那银色微蓝的眼瞳中似是有着万千星河流转，分外神秘。
“是什么？”
维恩并不介意和她多聊一会儿。
无论这个形象的产生是源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暗示、还是单纯出自外部世界的影响，经过塔西娅的提示之后，他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忽视这种现象下去。
“——是相信。”她说。
“只有真情实意地相信眼下这一切，荒诞的梦境才能得以维持。”
苍白无垠的空地中央，维恩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
“你是在暗示我？”他怀疑地问道。
不论是现在这个梦，还是自己所经历的现实世界，好像都可以代入到这句话里。
“暗示么？也许是，也许不是呢。”克莉丝只是笑笑。
维恩不自觉皱起眉头。“或许你不太了解我的性格，我真的很讨厌谜语人，要是你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我去做大可以直说。当然，我不一定会同意。”
他努力地掌控着谈话节奏，避免自己落入对方的言语陷阱中。
“不用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戒心~”
大概是看出来了维恩神情中的戒备，她眯着眼睛宽慰他说：“要知道迄今为止，我可是一直都在帮你。”
“比如？”维恩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有受到这样一个存在的帮助。
“要是都说出来未免也太无趣了，你既然那么聪明，不妨猜一猜好了。”她从箱子上跳了下来，走近了维恩面前。
除了目光中多了一丝奇妙的神采，她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每日朝夕相伴克莉丝没有任何不同。
即使了解如维恩，也找不到她身上有任何作为“伪装”而暴露出来的破绽。
“我想，就是我真的猜中了，也会被你否认掉的吧。”维恩说。
“答对了！”她一点也不介意维恩的冷嘲热讽，“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有意思得多呢。”
维恩扯了扯嘴角，很敷衍地笑了一下。
“那么除了聪明的我以外，你还和谁这样说过话？”他状似无意地询问。
克莉丝本欲张口作答，旋即又发觉到他这句话中设下的陷阱，佯装生气地说：“哼，我才不要告诉你！”
“再帅气的男孩子，要是机灵过头到了狡猾的程度，那样就不可爱了哦？”
她意有所指地摇了摇头。“为了保持你的可爱，还是再笨一点比较好。”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维恩不耐烦了。
“我想说的？刚才已经说过了鸭~”
不知为何，克莉丝此刻的笑容很恶劣。
就像是已经设置好了一场恶作剧，正期待着计划成功一样。
他突然上前一步，想要捉住她的手。
可这个梦境却像是再也无法维持下去，在他即将触碰到这个女孩身体的一刹那骤然消散——
维恩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自己依然好好地呆在房间里，周边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务。
‘这个梦，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胸膛中那颗心脏的跳动十分不规律，仿佛在诉说、抑或是在提示着什么。
天才刚蒙蒙亮，维恩坐起身来打开窗户，清晨的新鲜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寒意寒意铺面而来，驱散了他本就稀薄的最后一丝睡意。
于是，他再也无法入眠地趴在窗台上，眺望着远处渐渐染上色彩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儿。
“算了，晨练去！”
返身换好衣服，维恩很有仪式感地捎上了自己的配剑，然后又下楼去院子里拎起了还在睡梦中的小白狗。
“美好的一天从早起开始！”他精神百倍地大声喊道，“小白，今天我要把你介绍给我新认识的朋友小黑，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它的！”
“——汪汪汪汪汪！”宁静祥和的温彻公爵府，再一次笼罩在气急败坏的狗吠声之中。
……
在国王陛下的号召下，洛恩斯马术俱乐部决意举办一场隆重的马赛。
而作为名下养了好几只马队的埃奇沃思家族，当然不能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中缺席。
“我的女儿，到时候你只需要一直跟在我旁边就好。”弗朗茨先生今日换上了一身格外精神的马术服，纯黑色的小马甲把他略微发福的肚子都勒得苗条了一点。“我们先一起去为报名参赛的那只队伍加油鼓劲，然后就可以回到看台上休息了。”
“到时候，那些王公大臣们应该都会携带自己的家眷出席，务必牢记不得有失我们埃奇沃思家的身份和体统！”
歌礼·埃奇沃思听完了父亲例行的训诫，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父亲大人的意思并不是想要她展现出对马术有多喜爱，而是想让她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在风度上压过其他的贵族小姐们一筹。
正如弗朗茨阁下经常花大价钱四处搜罗骏马以及优秀的马术选手并非出于他本人对马术的喜爱，而只是为了展现他高人一等的格调和财力。
以前的她会觉得，为了不辱没埃奇沃思家族的门楣，在这些方面力争第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倘若能压过宿敌克莉丝一头，那就更值得令人开心了。
但，现在的她只觉得无聊。
越了解克莉丝和维恩眼中究竟是怎样看待这一切的，就越觉得无聊且无趣。
那两个家伙，根本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输赢啊。
对他们来说，喜欢的事情才会投入，一旦不感兴趣就干脆置之不理。
对比之下，反倒衬托得为此感到窃喜的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歌礼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只有他们两个能彼此理解，而唯独只有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也许，是有过沉迷于独属于他的那份温柔的时候。
所以即使到后来相处得磕磕绊绊，仍然可以靠着美好的回忆继续坚持下去。
这大概也是坠入爱河时之所以充满美好、而希冀两人能长相厮守却那么难的缘由吧？